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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吾之子房

  “這一輪,是趙子贏了。”

  呂行朝無恤行了一禮,爽快地認了輸。

  趙無恤松了口氣,這呂行的本事,也遠超出了他的預想,若非憑借改造過的復合弓,還真不是其對手。不知道十年以后,他的箭將何等剛烈,真不希望在戰場上碰到。

  他剛要謙讓幾句,卻見呂行濃眉一挑,急切地說道:“但第二輪,我可不會再輸!”

  趙無恤嘖了嘖嘴,這才回過味來:“第二輪?”

  “沒錯!方才比的是站立射箭,可戰陣之中,你我則是在車上為戎左戎右,我們再來比比看,在疾馳的戰車上射移動靶子。而且,這次要設個賭注,若是我贏了,趙子你要將你的弓箭借予我一觀!”

  呂行已經發覺了,趙無恤能夠在九十步外開射,恐怕和那把奇怪的弓有脫不開的關系。

  趙無恤很無奈,還有完沒完啊?更何況,那改造過的“蘭博弓”是他的秘密武器,可不想這么早暴露。

  正在他想著要用什么法子推脫時,卻見一旁有位和他差不多高,文質彬彬的白衣少年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正巧聽到呂行的邀戰,便道:“呂子此言差矣,照小子看來,比試射術,爭一次則可,爭兩次則不可。”

  呂行冷哼了一聲:“我自與趙子比試,關你甚事?正所謂,君子無所爭,若有,則必也射乎!何錯之有?”

  令狐博則朝少年施禮:“原來是張子,阿行你休得無禮。”

  被稱為張子的少年緩緩還禮,繼續慢悠悠地說道:“呂子且聽我一言,小子聽說,射者,仁之道也。射箭時先要求自己做到心平氣和,身體端正,之后才開始發射。發而不中,也不應埋怨勝過自己的人,而應回頭來檢視一下自己的不足之處。”

  “何況司馬法言:爭義不爭利,是以明其義也;知終知始,是以明其智也。呂子已經輸了,卻不反求諸己,反倒帶著怨氣,想要逼迫趙子再比一場,而且還帶上了賭注,這已經不是士大夫明智的君子之爭,而成了鄉野匹夫粗鄙的意氣之爭了…”

  少年伶牙俐齒,語氣緩而不急,卻極有說服力,讓趙無恤聽得不由得暗暗點頭,并好奇此人究竟是誰。

  一席話說完,呂行沉吟,受司馬法熏陶,春秋還存有貴族精神的士大夫們,還是很吃這一套的,對非禮的東西會自覺加以規避,呂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堂兄令狐博也在一旁悄悄拉扯他,暗示他不要忘了此次前來試探趙無恤的初衷,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就不必死纏爛打了。

  事情的最后,是呂行再次認輸,朝無恤客客氣氣地揖讓行禮,并且讓人去跟泮宮管理酒窖的酒正尋了三銅爵薄酒,當著眾人的面滿飲而盡,以示輸者自罰。

  當然,喝完以后他又紅著臉撂下了狠話:“好酒,下一次,行定要讓趙子也得飲此酒!”

  作為贏家,趙無恤倒是很大度,他和魏氏一黨的呂、令狐兩人又什么仇,對呂行的本事,甚至還有幾分欣賞。趙鞅先前還囑咐過,要和這一派搞好關系,他就全當是不打不相識了。

  “善,入夏后在虒祁宮中,還有國君舉行的大射禮,我也期待到時候與呂子再比一場!”

  在泮宮子弟中射藝第一的呂行被趙無恤擊敗,讓眾少年看向他的目光都恭敬了幾分,他們正是尊重強者的年紀。于是趙無恤進入泮宮第一天,便打下了一個開門紅,那些趙氏一黨大夫們的子弟不再觀望,而是紛紛上前向他問好,親切之至,仿佛這才見到他一般。

  其中,方才那位被稱為“張子”的白衣少年也在其中,和他聯袂而至的,還有位黑衣紋繡的年輕人。

  趙無恤對“張子”剛才解圍的方式和談吐都很是欣賞,也好奇他究竟是哪家的子弟。

  那兩人過來以后,手籠在寬袖里,空手而拜。

  黑衣紋繡的少年首先踏出一步,稱:“樂符離見過君子!”

  趙無恤恍然:“原來是銅鞮大夫之子,失敬失敬。”

  銅鞮大夫樂霄,和無恤的岳丈樂祁雖然氏名相同,卻并非同姓一家。晉國樂氏是姬姓周室子孫,初稱王氏,入晉后出任了樂官一職,故后人以官職為氏族名。

  其先祖名為樂王鮒(fu),他在六卿中像一只墻頭草般搖擺:先從于晉平公,又在欒氏之亂中為范宣子黨羽,后來又投靠了新執政趙文子,作為其副手。

  而現如今的銅鞮縣大夫樂霄,也是晉國所剩不多的,依然獨立擁有一個縣領地的大夫。銅鞮也是晉侯離宮之所在,樂宵繼承了先祖長袖善舞的特點,與晉侯、魏、知、范、趙都交往甚密,目前暫時屬于趙氏一黨。

  但,眼前的樂符離,衣著紋繡,十分華麗,其表現卻像個大大咧咧的二愣子,與這一家族固有的性格不太吻合啊…

  趙無恤與之見禮,隨即將目光放在了那位依然不悠不緩,任憑樂符離先行向無恤示好的白衣少年身上。

  樂符離拜完后,回頭看了他一眼,少年仿佛這才想起來還未自我介紹,便緩緩一拜:“在下張孟談,見過君子。”

  張孟談!

  不同于面對樂符離時的雍容,趙無恤臉色微變,這個名字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邊響起。

  方才此子三言兩語幫趙無恤解圍,就讓他刮目相看,但無恤始終沒有想到,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張孟談!

  這么說吧,在前世所知道的歷史上,張孟談之于趙襄子,就如同張良于劉邦,諸葛亮之于劉備,道衍和尚之于朱棣。

  在歷史上,當知伯權傾晉國,逼迫趙襄子獻出領地時,趙襄子采納了張孟談的建議,奔守晉陽。從而有效地抵擋住了知韓魏三家聯軍發起的進攻,使其久攻晉陽城不下。

  知伯決水灌晉陽,導致這一堅城危在旦夕,城中懸釜而炊,易子而食,眼看就要堅持不下去了,趙襄子也打算肉袒出降。

  這時張孟談極力勸諫,獻上了奇計,他只身深入到韓魏營寨中去,暗地游說韓虎、魏駒聯趙反智。由于張孟談機智善辯,能夠準確地利用韓、魏兩家與知伯之間存在的矛盾,所以很快便說服了韓、魏兩家。于是韓魏趙三家聯手殺掉了智伯,攻滅了知氏,開啟了戰國時代。

  可以這么說,三家分晉,一定程度上是張孟談一出妙計奠定的結果。

  鬼才,智囊,肱股,這是趙無恤對張孟談的評價,也正是他未來最需要的人才。無恤雖然知道后世歷史走向,但陣營里多數是一些武夫,或是像計僑那樣專精一業,其他方面則并未出眾之處。

  現在掌控一鄉,倒是綽綽有余,可今后當勢力漸漸變大后,就缺少一個宰臣式的人物統籌全局,謀劃未來。

  當然,那是在拿下今年上計第一,分封到萬戶大縣后的事情,若是以他目前一個鄉的地盤,就急吼吼地招攬人家,只會自討沒趣,徒惹人嗤笑。

  而且看上去,眼前這個和趙無恤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張孟談,雖然方才助了他一臂之力,現在卻沒表現出太多的親近,而是保持一個恰當的距離。

  “親而不附”,正是方才張孟談對樂符離暗中所說的,對待趙無恤的恰當態度。因為他們兩家雖然是趙氏之黨,但卻并非委質效忠的家臣,擁有完全的自主權。

  何況,就算要投效,也得投效未來的趙氏世子,可目前,趙氏四子都有機會,形勢還不是很明朗。

  然而自覺應對聰明的張孟談卻不知道,從聽到他的名字起,趙無恤心里早就決定了:吾之子房,快到主公碗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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