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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走著瞧

  李令月看著秦少游,一頭霧水。

  卻聽秦少游道:“人最慘的,便是分明與人素無瓜葛,卻是被人找上門來,尋了個莫須有的名目,殺你父母兄弟,破你的家門,侮辱你的姐妹,使你萬劫不復,而你,卻被充作奴婢,被人發賣,飽受人世間的苦楚,生不如死。”

  說到這里,秦少游頓了一下,才繼續道:“這個人便是那如意,若不是恰好她是我這兒莊戶的親戚,又恰好得知她被販賣,這才求告到我的頭上,千恩萬謝,請我將她買下,只怕現在的她,怕是連那枉死的一家七口都不如。”

  李令月不禁動容:“可是…他們為何不狀告?”

  秦少游撇撇嘴,道:“若是狀告有用,誰敢如此囂張跋扈,方才殿下不是說,有些人怕是連你都未必得罪得起的嗎?連殿下都得罪不起的人,這些人訴冤又有什么用?”

  李令月猛地失聲:“你是說…王洪…”

  秦少游點頭,淡淡地繼續道:“其實嘛,我與他雖也有一些小瓜葛,可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就以這小小的孟津為例,如今這孟津的田地,若是一分為三,我和殿下有一份,團結營有一份,其余的,就是那姓王的敲詐所得的了,至于其他的田,幾乎可以忽略。如今我秦家,自此之后,也算是在這孟津安了家,往后子孫后代都要在此繁衍,這靠的乃是陛下的恩澤,孟津的上下百姓仰仗我秦家的也是不少,君子行善積德于鄉里,這是無可hòu非的事,偏生我得知了如意的處境,更是知道單單是這孟津就有不知多少個如意,殿下,朝廷任命王洪為欽差,這是誰的過錯,我管不著,也不敢管,我不是那種大破大立之人,終究,我不過是個小小的都尉罷了,學不了比干,更不是什么梟雄。我不過是個有些自私的人,只求平安度日,有那么點兒榮華富貴給自己,給自己的兒孫,留那么一點東西也就滿足了。”

  “可是…我做不了比干,總該做一個無愧于心的人,人啊,總得自己成全自己才是,若是對此無動于衷,不免于心不安,成全不了自己的良心,寢食難安啊。”

  李令月嘆口氣,她有點不太清楚秦少游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兜了這么一大圈子,竟還是非要去撞那南墻不可,這人…真不知是糊涂呢,還是聰明呢!

  李令月一臉認真地看著秦少游道:“那你想如何?”

  秦少游抿了抿嘴,才道:“問題就在這里,本來呢,我也未必想和那姓王的為難,可是姓王的偏生卻是自己找上了門,方才不是說了嗎,我的食戶種什么,他便在自己的莊子里也跟著種什么,去歲的時候,也有一批茶葉和茶籽,還有不少的蠶繭,他叫了人跑來莊子里兜售,我收了,這個事,殿下是曉得的吧,不過今年,我不冇打算收了!”

  李令月久受秦少游的熏陶,早已成了經商小能手,一聽秦少游的話,頓時明白了什么,她明眸一張,道:“本宮明白了。”

  秦少游這廝,這分明是挖了坑在等那姓王的跳下去啊。

  誰都知道,那些經濟作物比稻米的收益要高得多,去年的時候,那王洪賣了一點茶葉和蠶繭,顯然是一種試探,想要看看這條路是不是走得通,誰知秦少游全盤接受,盡皆收購下來,這時候,王洪會怎么做?

  若是王洪,必定大喜過望,哪里還肯種麥,肯定是將自己的所有土地都種上那些能換來真金白銀的東西,畢竟利潤不菲,估計如今他的土地都種上了這東西了。

接下來會如何  只怕傻子都明白,一旦秦少游拒收,將對王洪意味著什么?

  這整整一年,不但顆粒無收,最緊要的是,他投入了這么多人力物力,莊丁們可不能白賣氣力,畢竟不再種糧,這一年多的吃喝拉撒,總要他來負責,再者,移植山茶和桑樹,還有命人采摘和養蠶,這也是人力,這已經不是沒有收成的問題了,此前虧下的那個無底洞是要命的啊。

  這還不算,一旦顆粒無收,就必須重新去種麥,而種麥就需重新翻土,重新灌溉,還要將這些山茶和桑樹統統移平,這又要花費幾何?

  如此一來,怕是那王洪好不容易撈到的欽差,辛辛苦苦數月花費了無數心思敲詐勒索來的錢財,都要空空如也。

  他完蛋了!

  李令月猛地再看秦少游,見這個家伙臉色平靜如水,心里卻是嘀咕,還真是害人不淺啊!原來去歲的時候就已挖了坑,專等王洪來跳了。

  李令月不由嘆口氣,道:“你和本宮說這么多,是想叫本宮幫忙吧?”

  秦少游卻是抿抿嘴,笑了:“誰說的?只不過我們是合作伙伴,這個買賣里也有你的一份,我不收那王洪的原料,只怕今年的生產會多少受一些影響,要耽誤殿下發財了,這才告知一句而已,否則我一意孤行,卻要殿下和我一起吃虧,秦某人心里總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李令月握著粉拳,道:“你既已有了主意,何苦還來問我。不過…”她拖長了尾音,接著道:“既是你拿了主意,本宮還有什么說的,只是…自己要小心,那王洪絕不是個善類。”

  秦少游心里一暖,其實李令月還是有一點人情味的,總算沒有真的死要錢。

  李令月沉吟了老半天,才扭捏地道:“話又說回來,這一次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莊子里,只怕也要虧不少吧,能不能多分我一點利,本宮心里總是好受一些。”

  秦少游禁不住要學馬錦冇濤一樣咆哮:“殿下,我們是在做正義的事。”

  秦少游的莊子,如今已經擴建了許多,除了主宅之外,還有一些規模較大的工坊在一條小河的對岸,與主宅相對的,則是太平學,河水的上游便是一出轉運和囤積貨物的貨棧。

  在這里,專門有人打理買賣,負責此事的便是陳杰,根據生產的需求,工坊那兒都會擬定出一個所需原料的數目,因而想要滿足所需,就必須及早在此向食戶們收購,一開始,許多人拿捏不準,倒是出了許多岔子,比如囤積的貨物受潮,比如有時補充原料不及而耽誤了工期。不過人就是如此,總是在錯誤中彌補不足,漸漸的,這里便開始有了章法。

  而今日,這里卻是吵嚷起來,徹底將莊子的平靜打破。

  來人是個圓領衣的矮胖中年,此時卻是紅著臉,握著拳頭咆哮:“你說什么?去歲你們還收,為何今歲卻是不要了?陳長史,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若是不要,我們的蠶繭和茶葉賣給誰去?洛陽城里,誰能吃下這么多貨,咱們莊子里這么多人,花費了這么多功夫…還有我家的主人…”

  陳杰卻是面無表情地道:“楊主事,非是我不給你這個方便,實在是今年所需的茶葉和蠶繭已經足夠,就算冇要收,那也該照顧自家莊子的莊戶,是不是?大家都是講道理、明是非的人,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所以,楊主事還是請回吧,此事絕沒有回旋的余地。”

  那楊主事已嚇得臉色蠟黃,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他可是為王洪打理莊子的主事,為了從秦少游這兒的絲綢和茶葉這里分一杯羹,這整整一年來,王洪不知投入了多少的人力和物力,如今一旦陳杰這兒不收,那可就真正是萬貫家財一掃而空,他腦子里頓時轉了無數個念頭:“是不是嫌價格高了,若是價格高,陳長史大不了開一個價,只要合適,說得過去,楊某倒是可以和主人去商量一下…”

  陳杰搖頭道:“早就說了,不是價錢的事,實在是貨棧里的原料已是堆積如山,不能再要了,楊主事還是去別家問吧。”

  別家…

  這真是把人當傻子了,這河南府,除了你們秦家有這么大的手筆,有這么大的需求,別家哪里需要這么多的茶葉和蠶繭,這不是開玩笑嗎?

  楊主事感覺很不妙,轉眼之間,他的額上已冷汗直流,只得艱難地道:“我家主人在控鶴院里也是…”

  陳杰嘆口氣,道:“楊主事,有些話還是不要挑明的好,你只曉得你家主人的厲害,可莫要忘了,我秦家的家主又是什么人,大家只是互通有無,買賣做不成,仁義還在,何必要拿這個來嚇人。”

  “你…”楊主事咬了咬牙,暴跳如雷地道:“好罷,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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