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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打臉

  武則天言里言外,都帶著諷刺。

  這些諷刺在韋后聽來,自是糟心到了極點。

  只是…韋后卻笑吟吟的道:“上皇的身子骨倒是爽朗。”

  后頭還想說什么,卻終究還是不愿意說下去,她半輩子都奉承著武則天,如今…卻對她來說倍感艱難。

  武則天道:“天子如何了?”

  韋后道:“陛下的身體好了一些,已經醒了過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視事了。”

  “那么…朕就理應去看看。”武則天當然知道自己的來意,雖然實際上是見縫插針,可是明面上卻是來看自己的兒子。

  武則天既然開口說了話,韋后豈敢反對什么,這畢竟對她不痛不癢,少不掉一塊肉。

  武則天步入了寢殿,她徐徐上前幾步,緊接著,便看到了李顯。

  李顯顯得很虛弱,卻似乎比此前要好了不少,至少如今已經恢復了意識,一旁的女官和宦官紛紛退去,見到了武則天,李顯的神色有些難看,他拼命咳嗽幾聲,于是韋氏連忙上前,為他輕輕捋背。

  武則天眼角只在李顯身上略略掃過,她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淡淡道:“能見到皇帝大病初愈,朕總算寬慰了一些。”

  李顯不安的看向韋氏,韋氏朝他使了眼色,李顯這才氣喘吁吁的道:“兒臣…兒臣讓母皇擔心了,實在萬死…咳咳…咳咳…”

  武則天卻只是淡淡一笑,突然道:“朕在洛陽,聽到一些傳聞,據說…皇帝的病,是因為有人下藥嗎?”

  她說話的時候,眼角的余光掃向韋氏。

  韋氏面無表情。

  倒是李顯急切的道:“這是朕自己的身子不好,是朕平時荒唐無度,這才虧欠了身子,是朕的錯…”

  “是嗎?”武則天沒有再說什么了,她淡漠的眼眸里。又掩飾不住的掠過了一絲失望。

  曾經…她立李顯,固然是有她的私心,她知道李顯性格孱弱,容易控制。只是萬萬料不到的卻是。結果操控李顯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韋后。

  她淡淡一笑:“既如此,那么皇帝就更該愛惜自己的身體,大唐的江山,還要靠你來支撐呢。”

  “是。是…”李顯唯唯諾諾。

  武則天哂然一笑,她心知自己在這里不是受歡迎的人物,便道:“朕哪,也該歇一歇了,卻是不知,這諾大的大明宮,還有朕的一席之地嗎?”

  韋氏連忙輕笑:“紫微宮已經命人收拾了,就請母皇去那兒安寢,先歇一歇,兒臣明兒清早。便去問母皇安好。”

  武則天點點頭,正待要走,突然她駐足,道:“朕想起一件事來,韋皇后是不是想召秦少游來長安?”

  韋氏臉色一變。

  這還真是傷口上撒鹽啊。

  起初,她的計劃非常明確,以天子病危的名義召秦少游來長安,而后索性斬草除根。

  臣子在外,想要召回來,也不是不無可能。不過若是尋常時候,秦少游若是抱病,或者是尋個其他的理由,大可以拒絕。甚至只要他慫恿一下下頭的官軍兵變,然后便可堂而皇之的上書,說河南府危在旦夕,要平息叛亂,也可以拖延時間。

  總而言之,一個人若是不想來。那么他就會有一百個理由不來,除非朝廷下定了和他翻臉的決心,否則想要把人叫來長安,卻也不易。

  可是一旦陛下病危,就是另一回事了,天子病危,自然是要準備托孤的,你若是還不來,這就是大逆不道了,到了那時,一旦天子動怒,則天下人都將你視作是欺君罔上的叛賊,你秦少游固然神策軍厲害的很,卻又如何,還不是雙拳難敵四手,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

  這個理由…確實是無懈可擊。

  只是韋后萬萬想不到的事,消息為何會走漏,走漏之后,外間提前傳出了流言,導致了天下人議論紛紛,而緊接其后,武則天趁著這個空檔回到了長安,無數的反韋之士也都露出了水面,一個上皇,加上三個皇子,再加上許多大唐的舊臣,以及日益高漲的民心,甚至在加上京師之外,許多猶豫不定的都督。

  這個時候…韋后顯然不可能再讓皇帝去玩病危那套把戲了,此時的李顯一旦再傳出病危的消息,只怕那三個皇子,還有許多人,第一時間就是打著奉上皇的詔書名義,糾集自己的黨羽進行叛亂,而外頭的秦少游,乃至于一部分不肖的都督,也會參與其中,里應外合,鬧個天翻地覆。

  即便叛亂能夠平息,可是這時候再殺三個叛亂的皇子,還有那一個個大唐的忠臣,就更加給了秦少游討伐韋氏的口實,這樣的傻事,韋氏還敢繼續做下去嗎?

  眼下韋氏唯一能做的,就是盼望皇帝能夠好起來,陛下的身子好,那么至少可以暫時安住宗室皇子,乃至于其余人的心,也只有如此。

  那問題來了,陛下既然沒有病危,再召秦少游入宮,不但沒有充分的理由,而且秦少游也完全有不奉詔的借口,頒布了詔書出去,也不過是讓人打臉而已。

  所以…此時的韋氏只要做的是自保,而絕不是召秦少游入京。

  武則天明知道此時韋氏打消了這個念頭,卻是突然這樣問,諷刺的意味明顯無比。

  韋氏心里已是咬牙切齒,卻又是無可奈何,道:“有這樣的事嗎?母皇,外間的流言,不足為信,這都是一群好事之徒的話罷了,秦少游在河南,鎮守關東,關系重大,既為一方都督,豈可輕易擅離職守,如今朝廷相安無事,陛下雖然染了病,可是很快就可病愈如初,怎么可能召喚秦少游入京。”

  “這么說,魏王秦少游,依然還要留在洛陽了?”武則天似笑非笑的看著韋氏,然后感嘆道:“朕本來還以為,可以讓秦少游來長安陪陪朕。不過你說的對,他鎮守關東,關系重大,那洛陽離了秦少游可是不成。朕固然來了長安,對他甚是想念,不過…還是不要讓他來長安的好。”

  韋氏聽著武則天虛偽的話,可是這話鋒之中,卻如一個個巴掌。毫不客氣的打在她的臉上。

  她也算是機關算盡了,花費了這么多功夫,動用了這么多心思,可是結果呢,人沒有騙到長安來,反而引來了自己的一身sao。

  現在…韋氏的處境有些不太妙,她哪里還有興致,玩什么病危的把戲,只求李顯能夠立即痊愈,召見大臣。安定人心罷了。

  她腦子里閃過無數的念頭,而這時,武則天卻已是招呼都不打,走了。

  韋氏的心里,恐怕也只剩下了苦笑。

  倒是李顯,開始郁郁不樂起來。

  莫名其妙的病倒,好不容易起來,誰曉得母皇居然來了,對于這個母皇,他一如既往的有些畏懼。如今大病初愈,想到紫微宮住著自己的母親,這讓他感到很是不安。

  “陛下,該好好歇一歇了。陛下大病初愈。理應靜養幾日,幾日之后,卻也該見一見朝中諸公,也省的他們擔心,至于母皇那兒,自是臣妾這做兒媳的去招呼。陛下不必憂慮。”

  李顯的臉色舒緩了一些,他感激的看向韋氏:“那么…就有勞皇后了。”

  近幾日來,長安城依然是亂紛紛的。

  上皇回到了長安,引來了驚濤駭浪,聲勢浩大,而一些上皇的黨羽,從前絕不敢在長安冒頭,絕大多數人,還在茍且,抱著一丁點的希望,繼續為這個朝廷效忠。

  可是如今…他們卻現自己沒有選擇了,從前的時候,自己只要不表露自己的立場,至多得不到韋家的青睞,獲取什么高位,可是至少,不必有性命之危的憂心。

  現在呢,卻全然不同了,誰能保證,一旦韋家人當真篡位,不會追究自己昨日之事?

  現如今,長安城里又開始流出一個傳言,那便是…因為上皇回到了長安,以及三位皇子的關系,天子的‘病’一定會好轉,因為那些想要毒害天子的人眼看情勢不對,必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接將天子害死。

  這個流言,居然傳者眾多。

  卻是讓韋家人飽受其苦。

  他們本來就沒有害天子的打算,他們當然也希望,天子現在趕緊好轉,如此,方能成為他們韋家的保護神。

  可是現在外間的這些流言,卻依舊是坐實了韋家想要謀害天子的心思,同時…更是幾乎告訴天下人,之所以韋家收手,天子能活下去,不是因為韋家人有什么善心,只不過因為上皇及時的出現,還有皇子以及一些忠義之士齊心協力的結果。

  人心失了,似乎無論做什么都是錯的。

  韋家人現在遇到的就是這樣尷尬的局面。

  果不其然,幾日之后,內廷傳出了消息,卻是陛下已經大病初愈,還要召見一些重臣,商討國事。

  一下子…不少人開始歡欣鼓舞起來。

  陛下居然好了。

  他們之前已經認定了,韋家人非要害死陛下不可,可是陛下的好轉,卻像是一場勝利。

  原來韋家人也有忌憚的時候,原來他們也害怕人心向背,原來上皇果然是可以依靠,原來大家只要齊心協力,他們韋家…照樣還是要縮回去。

  韋后…也沒有什么了不起。

  這種掌控輿論的手法,真是高妙到了極點,它幾乎設想到了任何一個可能,提前釋放出消息,而風口浪尖上的韋家,卻永遠只有被動挨罵的份。

  廟堂上的格局已經開始悄然生變化,其中二皇子李李重福和三皇子李重俊二人也變得開始活躍起來。

  以往的時候,他們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生什么錯誤,最后被韋家人抓住把柄,或者引起了他們忌憚,直接剪除自己。

  而如今,獲得了這個久違的‘勝利’,讓他們突然生出了一種感覺,原來…自己也有力量,原來只要抱成團,韋家人…其實也不足為懼。

  既然如此……自己堂堂天潢貴胄,又何須如此憋屈。

  三個皇子以及一些重臣,在幾日之后抵達了長樂宮,在這里,李顯穿著厚實的衣衫,臉色依然還是有些蒼白,開始召見了這些近臣。

  其實這一次覲見,大家都明白,陛下的身子依然很虛弱,其實也商討不出什么國事。

  這不過是走個過場,是向天下人宣告,天子的病好了而已。

  所以李顯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幾句話,便開始氣喘吁吁起來。

  而三個皇子自然是一臉痛心疾之色,一齊請父皇保重龍體。

  其他大臣,也只是大致的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小半時辰之后,這場覲見也就結束,李重福和諸大臣自長樂宮出來,他不禁遙望了紫微宮的方向,今日他的心情,顯然是頗為輕松的。

  他突然感覺自己有了許多的勇氣,而這些勇氣,讓他現…原來作為天潢貴胄的自己,生活可以是另一番的模樣。

  他抿了抿嘴,卻是想起一件事來,那位在河南府的魏王,才是定海神針吧,說起來…倒是很該謝謝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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