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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孺子不可教也

  盧勝氣得不輕,見秦少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是無可奈何,秦少游初生牛犢不怕虎,可他是老江湖,卻實在是輸不起。

  最后還是告訴自己,要平心靜氣,才是道:“老夫這里有一些詩書的典籍,你拿去好好看看,或許有所裨益。”

  秦少游搖頭,總算是正經了一些,盧勝尋自己,當然有為自己打算的緣故,可是終究還是為了他好,他承這個情,只是什么資料書,他卻是不稀罕的:“前輩,書籍就不必了,學里有的是書,藏書有十萬之多,想要看,還不容易?我只想問一件事。”

  “你說罷。”

  “若是我要教授學問,學生們不聽怎么辦?”這才是秦少游最擔心的事。

  盧勝捋著須道:“師者如父,嚴師出高徒,若是不肯聽,打就是了。”

  “這樣也行?”秦少游皺著眉頭道。

  這里是四門學啊,按理來說,都是官宦子弟,多半都是桀驁不馴,不肯乖乖聽話的。

  而盧勝說得如此輕易,反而讓秦少游對這個時代有了新的體會,他猛地醒悟,這里可不是后世,在后世,做教師是不可體罰學生的,這時代似乎流行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棍棒底下出人才。

  他放心了,笑呵呵地道:“前輩放心,這個我也很在行,只要肯聽課就好。”

  盧勝見他這樣子,實在是無可奈何了,只得道:“也罷,一切都由你,老夫不管了。”

  把秦少游趕下車,盧勝負氣而去。

  秦少游也沒把盧勝的話放在心上,測考不是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嗎,早著呢。

  他去周王廟那兒買了些生活用具,特意選了一根又粗又長的戒尺,揮舞了幾下,頗為趁手,然后興致勃勃地回到學里。

  下午便是教授詩書了。

  學里雖有學生千人,可是又有分類,有人側重詩書,有人重史,有人重五經,所以真正學詩書的,不過寥寥百人而已,而這百人之中,其實又有貓膩,有一些學生其實只是掛名的,并沒有親身來學里,而是隨著自己的爹跑去異地上任,混吃等死去了,只等科舉到了,投在某個顯貴門下,能得到舉薦。

  所以秦少游到了明經堂,放眼看去,到了的學生不過六七十人。

  大家各自跪坐在案牘后,卻是嘰嘰喳喳,一個個好奇地看著秦少游。

  大家都知道,學里來了個廚子,來做詩學的助教,有人好奇,有人滋生不滿,有人純屬就是來湊熱鬧。

  秦少游到了講經臺,而后開始放東西,他沒有帶什么書,而是先抽出一根三尺長的戒尺,把戒尺一放,臉一板,然后道:“都點了卯么?”

  點卯之事是胥吏負責的,在堂里早有個胥吏拿著花名冊上前,道:“大人,已經點卯了。總計生員六十三人,實到六十二人。”

  “還有一個呢?”

  “那位…”

  秦少游決定來個下馬威:“說。”

  “那是蔡州侯的世子,平時來得都會遲一些。”

  秦少游皺眉道:“是么?學里沒人管?”

  “這…”

  秦少游便也跪坐在案牘后,正襟危坐,抿著嘴道:“那就等吧。”

  他不授課了,索性就在這里干等。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那位蔡世子還是不見蹤影。

  不少生員都是煩躁了,有人禁不住道:“恩師,為何還不授課?”

  “他不來,是他的事,于我們何干?”

  “難道就這樣干等下去?”

  秦少游只是閉目,一聲不吭。

  一直到了天色將晚,萬丈晚霞落了下來,霞光透過窗格,灑落在秦少游的側臉上,秦少游才長身而起,道:“下課。”而后挾著戒尺,揚長而去。

  一天下來,竟是什么都沒有教授。

  學里嘩然。

  這位助教還真是大爺啊。

  不會教書的廚子,是個好官么?

  秦少游對此,卻是充耳不聞,回到自己的宿舍倒頭便睡。

  次日下午,依舊還是授課,讓胥吏拿了花名冊點卯,那位蔡州侯世子依舊是不見蹤影。

  秦少游故技重施,跪坐在地,闔目打盹,他心里頗有點感嘆,在酒樓里做掌柜的時候,每天睡覺,來了這里,又是睡覺,呵…人生如戲啊。

  生員們已經開始不滿了,有人質疑,秦少游只是咳嗽一聲,然后拿起了案牘上的戒尺在手心上敲打。

  申時過去。

  蔡州侯世子終于來了。

  這位世子一臉蠻橫地進來,無所謂的樣子,直接尋了個案牘,跪坐在后。

  胥吏小心翼翼地走到秦少游的身邊,低聲道:“大人,這位便是蔡州侯世子楊庭。”

  “哦。”秦少游頜首,然后慢悠悠地道:“楊庭,上前。”

  那楊庭卻還是跪坐著,他身材魁梧,膽子也很大,把臉別到一邊,臉上帶著冷笑。

  秦少游皺眉道:“楊庭,上前!”

  “助教叫我做什么?”

  秦少游正色道:“你屢屢曠課,這是何故?”

  楊庭笑呵呵的道:“我有事。”

  “何事?”

  “有事就是有事。”

  秦少游淡淡一笑,道:“是么?可是家里有人故去?”

  這句話出來,頓時讓課堂里的氣氛充滿了肅殺。

  許多生員都是愕然,然后一個個助教不知死的表情看著秦少游。

  須知這位蔡州侯世子,別看只是個侯,可是他爹的實職卻很厲害,在御使臺院里公干,不只是如此,他爹還有個忘年老友,叫周興,周興是誰?那可是和來俊臣一樣齊名的人物,所以這位楊庭楊世子,早已拜了周興做干爹,這樣的身份,莫說是一個四門學助教,便是博士來,只怕也要禮讓他幾分。

  楊庭果然怒了,他冷笑道:“秦廚子,我可知道你,就憑你也配教我?你是什么東西,沐猴而冠,再敢胡說八道,我扒了你的皮。”

  “那你來試試。”秦少游笑吟吟地看著他。

  楊庭已是怒不可遏,他二話不說,竟果真起身,朝著講經臺來,他殺氣騰騰地道:“你可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還要見教。”

  “可知我干爹周興么?”

  “久聞大名。”這個人乃是大周朝有名的酷吏之一,秦少游想不知道都難。

  楊庭走到了秦少游面前,竟是要扯秦少游的衣襟。

  秦少游反應很快,身子一讓,順勢起身。

  他面對著咄咄逼人的楊庭,眼角的余光掃過下頭愕然的生員,然后道:“我教授你學問,是指望你能夠成才,你這樣對為師動手動腳,可是學習的態度么?”

  楊庭狂笑道:“你不過是個廚子…”

  說到一半,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秦少游已經一拳搗了過來。

  下一刻,拳頭直接落在了他的面門上,他哪里閃避得及,要知道,秦少游前世學廚,首先練的就是刀功,手提菜刀,手腕翻飛,務求做到一絲一毫都不能出任何差錯,而且速度極快,別看他身體瘦弱,可是手腕的力道卻是很大,這一拳直接打中了楊庭的鼻頭。

  啪噠…

  入肉的聲音響起,鼻梁的軟骨發出微微的細碎聲響,顯是斷了。

  楊庭疼得呃啊一聲,捂住鼻子向后連退,他的手指縫之間,淅瀝瀝的有鼻血滲出來。

  秦少游收拳,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是廚子,是你的恩師!”

  “你敢打我?”

  秦少游撇撇嘴道:“不但要打,而且還要打得你干爹都不認得你!”

  接下來,秦少游抄起了戒尺,對著楊庭便是一通亂打,楊庭又是捂鼻又是抱頭,嗷嗷亂叫。

  打到一半,戒尺應聲而斷,秦少游禁不住怒罵:“糟蹋了我三文錢!”

  楊庭已是癱倒在地,只是哎喲哎喲的叫喚。

  秦少游則是拍拍手,沒事人一樣,淡淡地道:“孺子不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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