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旭日初升的晨時。
秦先羽坐在床上,怔怔良久。
昨日他入山采藥的時候,也是朝陽初起,仙客鳥就在身旁。然而此時,耳邊已沒有了鳥兒輕鳴的悅耳聲響。
才僅一日,變化何其之大。
便是他秦先羽,手中也染了好些條人命,盡管不見血,但他仍然覺得身上似乎沉重了許多。
一切彷如夢中。
他坐在床頭,良久不語,直到外界陽光漸漸強烈,他才驚醒,勉強起身來,卻忽然一愕。偏頭看了看肩處,那里白皙柔滑,幾乎可比女子肌膚,但他依稀記得,昨夜入睡前,肩頭處還是青腫淤血的。
那時本想著給傷口上藥,便受不住傷勢,暈了過去。
可此時傷勢盡復,完好無損,秦先羽頓時想起昨日的兩陣清風。
難道…那清風拂過時,不僅舒緩痛楚,而且還治好了傷勢?
秦先羽露出驚愕之色,心中已認為那兩陣為自己舒緩痛楚的清風,是出自于老道士的手中,莫非這老道奪了那四本武學秘籍,良心過意不去,還給自己治愈傷勢?
可是卻也不對,昨夜入睡前分明還是淤腫的。
“這…怎么像是服下了什么靈丹妙藥的功效?”秦先羽皺眉沉思良久,卻也想不到世上還有哪一種奇藥,能夠讓人一夜傷勢盡消的。倒是書籍里常記載什么千年人參,萬年雪蓮能夠增進練武之人幾十年內力什么的天材地寶,卻也沒聽說過這等療傷圣藥。
他想了半晌,仍然想不通,便起身來,想到武學秘籍,忙去尋那一本劍道初解。
好在這本薄薄冊子還在地上,他拾了起來,如珍寶一樣放在床上,把道袍也撿起來,只是探了探,卻沒有那淡金珠子。秦先羽面色微白,趙姓俠少對那珠子如此看重,顯然不是尋常珠寶,而是非凡寶物,怎么會丟失了?
他忙翻找,只是找了半晌,仍然沒有找到,正皺眉間,眼角忽然瞥見那一缸水,頓時露出驚愕之色。
那缸水分明是清水,此時正泛著淡淡金澤,乍一看去,這缸水好似被陽光照到一樣,可是此時陽光尚未照到窗口處,室內尚有幾分陰暗。
就在這時,他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憶起了昨夜口渴無比,曾飲了一口涼水,隨后再度昏迷,肩處奇癢無比。
原本以為那是夢境,此時想來…
秦先羽忙跑到那水缸去看,只見那淡金珠子靜靜躺在缸底,原本鵝蛋大小,如今僅有雞蛋大小,顯然是化去了一圈。想起昨夜飲了一口水,肩處傷口盡數痊愈,這想必不會是巧合罷?
秦先羽靠近那水,深吸口氣,只覺有淡淡馨香。
“這水…莫非真的成了能夠治愈傷勢的靈水?”
秦先羽怔怔良久,一時之間,難以轉過神來,直到腹中饑餓,才驚醒過來。他怔了良久,把淡金珠子忙去淘米煮粥,只是淘洗之時,卻不敢用水缸里的水去洗了。
待到生火煮粥時,他才猶豫了一番,用水缸里的水去煮粥。
火在鍋下燒,米在當中翻滾,秦先羽蓋上了鍋蓋后便坐在一旁。
想起昨日的事,與夢境無異,他出神許久,只有偶爾瞥見扔在地上的寶劍,和床上的劍道初解,以及那缸泛著金澤的水時,才驚覺這不是夢境,感覺稍微真實了一些。
陰暗的道觀中,前堂是神像所在,堂后才是內房,對于一座小得可憐的道觀來講,能分出前后來,這樣的規模已經是不錯。
陰暗之中,這個清秀陽光的少年,顯得有些落寞。
米粥的淡淡香味傳了開來,帶有幾分馨香。
秦先羽猶豫片刻,取來了幾片能夠解毒的草藥,放在一旁,才嘗試著喝粥。先喝了一口,靜靜等了許久,沒有毒發,反而愈發精神,這時,他松了口氣,暗道:“八成真是懷有奇異效用的靈水,那淡金珠子,簡直是至寶。”
他匆匆喝了粥,半點不留,然后坐了片刻,略微出神。
最后才深吸口氣,去翻開那一本劍道初解。
上面只有文字記載,沒有圖解,但秦先羽熟讀道書,醫術,對于許多經脈,穴位,以及術語都極為熟悉,并不妨礙他看通這一本劍道初解。
密密麻麻的字頁,卻總是靜不下心來,要么想起仙客鳥,要么想起那些死在手上的俠少。
時而總覺得那些昨日剛死的怨魂就在身后,意圖索命。
秦先羽終是苦笑一聲,自嘲道:“怕鬼?果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少年…”
他收拾了一下心緒,看著道觀中有些殘破的道尊神像,終于有了幾分安心。畢竟神像在這兒,就算真有鬼魂,也不敢來罷?
他默念靜心訣,念了好幾遍。
這靜心訣是道書里面記載的口訣,有沒有效用倒不清楚,但是一般道觀里,都有幾本這樣的書籍。
也許真有用處,念了幾遍,秦先羽心中靜了不少,他翻開那劍道初解,終于能夠看得進去。
這本書才僅幾頁。
沒有什么搬運氣血,修煉內勁的法門,也沒有什么摘花飛葉而傷人的奇異妙法,上面記載的是練劍的基本功,甚至連招式也都沒有。
那姓趙的對這冊子如此重視,暗藏衣內,和那寶物珠子放在一起,怎么會是一本再尋常不過的練劍入門法子?
這法門,只怕連入門都談不上罷,充其量,也就練練手勁腕力和準頭。
“定然不會是尋常秘籍。”
秦先羽略有失落,心中頗為遺憾,但皺了皺眉,仍然覺得這法門不尋常,是以決定,還是順著這劍道初解上面記載的方法練劍。
劍道初解第一步,便是燃一炷香,隨后以劍斬落,要將這根香從中斬成兩半。
一炷香多么細?
要斬中那燃燒的香頭,已經頗為不易,要將這一炷香從中斬開,更是不易。
手要穩,且有力。
道觀中自從老道死后,秦先羽給道尊神像上香一段時日,便漸漸不顧了。此時道觀里還剩下一把,正好能用。
秦先羽深吸口氣,一劍朝著那剛剛點燃的香斬下。
沒有斬中。
斬在了下面的香灰爐。
反震之力,讓他虎口發麻,而那香灰爐頓時缺了一角。
秦先羽愕然良久,終于換了一種方法,把香插在木樁上。
接連劈了幾十下,手腕酸軟,反震得虎口發麻,倒是有十多次砍中了那燃燒的紅點,只是卻沒有把香斬成兩半,而是斜斜切去了不少。
休息片刻,秦先羽飲了幾口水缸里的水,頓時便有神清氣爽之感,對于那淡金珠子的不凡,又認得深了一些。
秦先羽思索道:“這樣不好,香也快用盡了。”
他把香前端被斜斜切去的一段都平著砍斷,隨后放起,換了樹枝來點燃。
不知不覺,傍晚將至,原本陰暗的道觀里,愈發黑暗。
那樹枝燃起的一點紅光,在黑暗中愈發顯眼。
秦先羽今日不知揮了多少次劍,但是每到疲累,他就飲幾口水缸里的水,過不多時,疲累盡去,神清氣爽。
一天下來,反而感覺身子強壯了許多。
他看著那一點紅光,呼吸漸漸放得平緩。
不知怎地,那紅光驟然放大,好似遮住了雙眼。
秦先羽驚得退了一步,再去看時,那樹枝的一點紅光,還是小小的一點。
“怎么回事?”
他怔了半響,忽地,那紅光再度放大。
秦先羽心中一驚,暗道:“不會真是有鬼?”
紅光倏忽遮住了眼前,秦先羽來不及細想,一劍便揮了下去。
啪嚓一聲脆響。
樹枝從中分作兩段,只是這樹枝有些彎折,因此才只斬開了前端的一段,并未徹底分為兩半。
“這是…”秦先羽愕然良久,他揉了揉眼,許久無言。
心中隱隱有了猜測,秦先羽這一回又點燃樹枝,插在木樁上的一點凹陷,使得樹枝平穩。
他看著那一點紅光,呼吸漸漸放得平穩。
片刻后,紅光驟然放大,極為顯眼。
秦先羽一劍劈下,樹枝從中分開,但因為樹枝彎折,并未徹底分為兩半。
“果然…”秦先羽心中震驚,他翻開了那水缸遮掩灰塵的木板,看著在黑暗中仍然有些金澤的一缸水,幾乎不知該如何言語。
他掏出了那淡金珠子,手上幾乎有些顫抖。
這珠子泡了一缸水。
這一缸水,能夠一夜之間治愈傷勢,能夠讓自己不斷揮劍,毫無疲累之感,反而感到神清氣爽,壯實不少,更能夠讓自己的目力變得如鷹隼一樣銳利,下手極穩。
秦先羽已經意識到,自己能夠一劍劈開那樹枝,乃是因為目力變得驚人,而且下手極穩,極準。
一日之間能有這等變化,除了這靈水的效用,還有何解釋?
為了驗證,秦先羽接連點香,接連揮劍,每一下,都能斬中那一點紅光,把香從中分作兩半。
“目力,準頭,穩勁。”
秦先羽意識到,自己就憑這一手,也算是不錯,只是力氣還待增長。若有了力氣,一劍劈下,又如此精準,誰能擋住?
他看了看那一缸水,心想有了這等仙寶,何愁氣力不增?
忽然,秦先羽意識到自己并不疲累,甚至也不饑餓。
“倒還省了一些糧食。”
他微微苦笑,握緊了劍。
原本心里的落寞哀傷,在一次又一次的劈劍當中,被他特意地遺忘了。
他心中還隱約有些猜想,這所謂的劍道初解,只怕僅是讓自己熟悉那玉丹的奇妙效用,并非什么曠世功法。
夜間,秦先羽還在揮劍。
在這夜間,就是真有鬼魂來了,也給它一劈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