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府。
相府。
秦先羽默默打坐,功法運行三十六,已合大周天之數,功行圓滿。
但他看向窗外,已是天色泛白,水霧將散。
推開門去,走在院中。
假山流水,水霧朦朧,正是一片秀麗光景,可終究局限于庭院之中,失了幾分真實。
秦先羽站在水池旁,望著滿池清水,有青葉漂浮,有錦鯉跳躍。
畢竟沒有什么閱歷,剛入相府時,倒還覺得大開眼界,極為有趣,可他心中到底有些心事,驚異之后,便即平靜。
“此行就往京城?”
他沉吟片刻。
高云客棧之后,行走半日有余,就已到了城池,原本秦先羽有心辭別,卻發現相府車隊所行的路,也是跟他同一條官道。
于是便不分開,一路行來,過了幾日,就到了相府,期間倒是平靜,再無風波。
昨日到了相府,秦先羽便發覺相府有些氣氛不對,但這也與他無關,今日便該離開了。
“相府,倒不知是朝中哪位人物?但既然已是封侯拜相,想必是如柳州府,蘇大學士一樣的大官。”
秦先羽暗自笑道:“我好歹也有功于相府,加上自己這一身本事,讓相府養我,那可不僅是衣食無憂,而是錦衣玉食,富貴榮華。但我既然已踏修道之路,前景更是大好坦途,豈能如此便失了心氣?”
在他眼里,只要能吃飽穿暖,便是極好。
不管吃的是錦衣玉食,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綾羅綢緞,還是粗布麻衣,差別雖有,卻也不大。錦衣玉食,又或是粗茶淡飯,不都是一樣的過日子?
似乎還是修道更為有趣一些。
觀虛師父教導他時常說:相比之于修道長生,世間一切,豈非過眼云煙?
秦先羽雖然不太在意這話,但如此混吃混喝,得過且過,怎么能行?那還不如去上官家當個上門女婿。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已有一絲泛白,朝陽初起。
正是旭日初升,哪能昏昏沉沉?
“道長好興致。”
蘇文秀微微一笑,看著那個朝陽里的少年。
秦先羽轉頭看來,不禁微怔。
蘇文秀換了一身白衫,腰束玉帶,有幾分讀書人的書卷之氣,卻又顯得沉靜。這個女孩兒自歸了相府之后,眼里少了些慌亂,多了些信心。
比之于路上柔軟文弱時,少了些楚楚可憐,卻又添了些自信。
好是文靜的一個姑娘。
秦先羽笑道:“相府之內,藏假山流水,好似將一片大好美景請入庭院,令人甚是贊嘆。小道自幼未曾見到如此景色,不由出神。”
蘇文秀悠悠說道:“道長若是愿意,自然可以留在相府,盡情觀賞。”
這便是另類的招攬了。
以秦先羽對相府的功勞,便足以讓相府重重答謝。更何況,他這一身近似武道大宗師的本領,不管去到何處,都不乏招攬之人。
秦先羽聽出她言外之意,暗自笑道:“先前我還在心底想到此事,果然便是如此。可是,修道長生,有了本事,要什么富貴榮華,不都是唾手可得?有了長生之壽,才得長久駐世。”
百年之后,不管是窮困卑賤,還是富貴高雅,終是塵歸塵,土歸土。
修道長生,才是他心中所想。
若有長生之壽,今后興起,要體驗什么榮華富貴,鐘鳴鼎食,盡都隨心可得。
正是與觀虛師父談話時一樣,有了長生,就有了一切。
雖然那少年道士不答,但蘇文秀依然看出了幾分,便即嘆道:“人各有志,有人只盼衣食無憂,有人欲求飛黃騰達,似道長這等人物,終究是世外之人。”
秦先羽笑道:“小道只是喜好清靜,此次京城之行后,辦成幾件心中所想的事情,便想回觀中修行。這相府自然也是好的,但我終究喜歡山野之間的清閑平靜。”
“道長年紀輕輕,能看得如此淡然,實是令人佩服。”蘇文秀說道:“這段時日以來,相府事情極多,有許多失禮之處,怠慢道長,還請莫怪。再過數日,相府事情平息,再擺酒宴,酬謝道長數次救命,一路護持之恩。”
秦先羽搖了搖頭,說道:“好意便是心領了,只是小道打算今日便即離開。”
蘇文秀微微怔了怔,聲音稍低,輕嘆道:“道長不再多留幾日嗎?”
秦先羽正要說話,忽然一頓。
因為他聽見了腳步聲傳來,落步急快,而那跑來的人呼吸也是急促,似乎有什么急事?
果然,有個家丁跑入庭院,顧不得禮數,氣喘吁吁道:“陶…陶御醫把藥調好了。”
蘇文秀本是見秦先羽不答話,有些失落,然而聽了這話,竟也不顧秦先羽,忙說道:“快帶我去。”
說罷,就急匆匆出了庭院。
見她如此驚忙急切,竟還忘了禮數,秦先羽皺了皺眉,暗道:“什么事情如此著急?就是臨危之時,也極少見這蘇小姐如此失態?一路走來,可沒有這種無端端離去的失禮舉動。”
他想了想,雖然疑惑,卻未深究。
正想著回屋整理點東西,一并帶上路,待會兒跟蘇小姐道個別,便即上路。
忽然前方見到蘇里正領著幾個侍衛巡視府內,而見他面色,也似有擔憂。
“秦道長。”蘇里見到他,連忙行禮。
“不必如此多禮。”秦先羽微微擺手,說道:“我看你面色頗不好看,莫非有些事情?”
蘇里頓了頓,這本是隱秘之事,但這一路行來,眼前的少年道士多次救命之恩,加上許多非凡本領,讓人十分敬重佩服,心下對他也不敢隱瞞。
沉吟片刻,蘇里便道:“相爺從京城歸來后,日漸虛弱,后來昏迷不醒。此事極為重大,驚動了圣上,請來了御醫,但御醫也束手無策。”
“后來不知從哪里得知,淮水以南的豐行府出了一種奇異藥材,正好克制這奇特病癥。”
“我等這一行,其實就是護送這藥材。雖不知藥材如何,但一路來受襲已是兩次,今日將那藥材熬制出來,要給相爺治病,卻不知能否治好?”
蘇里低沉道:“弟兄們為了護送藥材,傷的傷,死的死。若是這藥材無法治好相爺,這一路徒勞也就罷了,可弟兄們的性命,可就是去得冤枉了。”
秦先羽聽得沉默。
原來相府此行,就是護送藥材?
這么說來,當初賊匪不惜自棄性命,燒毀馬車,就是要毀掉馬車里的藥材?
藥材,想必也就是當初被他一劍挑起,拋還給蘇文秀的那個木盒了。
“蘇里,胡說什么?”忽地一聲厲喝,葉青冷聲喝道:“相爺吉人自有天相,區區小病,怎能把他老人家絆倒?何況這藥材乃是一種天地間稀罕的寶物,必然能讓相爺藥到病除,身輕體健!”
蘇里低著頭,不敢說話。
秦先羽說道:“葉青統領說得是,吉人自有天相。蘇里,你便不必擔憂了。”
有了秦先羽這話打了圓場,也就平靜了些。
這時,在旁給葉青領路的管事低聲道:“葉青統領,還請快些走罷。”
葉青點了點頭,正要想秦先羽告罪一聲,忽然想起這個少年不僅武藝超凡,還識得凝血草,懂得藥物搭配,似乎對醫學藥理所知不少。這般想來,葉青便即說道:“秦道長精通醫理,不如一同前往?”
那管事面有異色,極是為難:“這…”
葉青橫他一眼,說道:“秦道長通曉醫理,自當前往。”
管事低聲道:“可是…”
他話不敢說來,但意思也極為明顯。
這年輕道士既不是名醫,又是來歷不明,也非是相爺身邊親近之人,自然是不好前往的。
葉青冷聲哼道:“秦道長救下我等性命,更一路護送,連小姐都是極為信任的,你還敢疑他?”
秦先羽搖了搖頭,笑道:“你也不要為難他,小道其實并不好奇。”
正在這時,又有人領著幾個老者走過。
見他們神色匆匆,似乎還有幾分興奮,激動,以及疑惑。
管事解釋道:“他們是慶元府的幾位名醫,先前曾為相爺治病,但都毫無頭緒。今日早上,他們聽說陶御醫熬制出了藥物,能夠治療相爺,因此都相約而來,想要看看那是什么藥物。據說還是求了半個時辰,而陶御醫也想請同道之人探討,因此才允許進來。”
哪知那管事解釋剛落,就聽葉青怒喝道:“連這幾個沒能治好相爺的庸醫都能來,你還敢攔我?”
那管事吶吶不語。
葉青不再理他,請秦先羽一行。
秦先羽也頗好奇,畢竟是習醫之人,對于這些,總有許多好奇,那是什么病癥?又是什么藥物?
就像那幾個名醫,他們沒能治好相爺的病癥,但聽說有了醫治相爺的藥物,便想仔細了解,更想看看是否真能醫治相爺。
“倒還真是令人好奇。”
秦先羽暗自念了聲,也不拒絕,隨著葉青前往。
穿過廊道,走過兩個院子,才到了相爺房外。
相爺房外,侍衛列了兩排,更有一些隱在暗處,護衛四周。
先前的幾位名醫,也都只在房外。
“進來。”
內中傳來一個老人聲音,大約是那陶御醫。
房外的幾位名醫,葉青,秦先羽,以及相府的幾位少爺小姐,都隨之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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