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自損道行,以體內真氣為你打下根基,你靜心凈念,好生體悟。”
觀虛體內真氣,源源不斷落入秦先羽眉心處,經由此竅穴,流轉至經脈,根據紫府神庭混元祖氣真訣的運行軌跡,接連流動。
秦先羽心驚之余,也終是靜下心來,仔細體悟。
這些日子,他觀悟紫府神庭混元祖氣真訣,略有所得,至少那些竅穴,經脈,如何流動,都有了大概的想法。當他意想體內有虛幻真氣流過時,就會運過這功法路線。
然而他自己的體悟,畢竟稍有偏差。
此時觀虛老道把真氣注入他體內,便讓他感應得十分清晰。真氣在體內流動,軌跡,流速等等,俱都感應得萬分清楚。
秦先羽只感應了幾回,便察覺出自己意想出來的運行路線,與老道士的真氣流動稍有偏差。他暗暗記下不同之處,下一回運行功法時,便會避過這些錯誤之處。
“悟性倒是不差,這氣感已經有了幾分真意。”觀虛暗暗點頭。
老道士自認命不久矣,意欲傳下白云觀的道統,然而他時日無多,想要細細尋找一個合心意的良才美玉實也不易。但他認得秦先羽這個后輩,也知他的來歷,家世,因此才想傳他道統。
只是秦先羽畢竟已是少年,身子骨漸漸凝合,前途不大。
老道傳他道法,實也并不指望這少年能有何等成就,只是希望傳下道統,讓秦先羽今后尋得個資質卓絕的弟子,使白云觀得以傳承下去,興許在后輩之中,能有出頭之人。
然而這個秦先羽竟有了玉丹改善體質,如今又有道劍之法,前途已是不可限量,至少比他觀虛老道的前路,更為光明。
練氣初期,入門極難。
怎能讓秦先羽在這一步耗費光陰?
只有讓他先一步邁入練氣門檻,日后才能走得更遠。
秦先羽閉目凝神,只覺老道士一世精修的先天混元祖氣在體內不斷流轉,早已過了八個大周天。
“你已稍有氣感,老道以真氣在你體內流轉,讓氣感從虛化實。”
觀虛神色凝重,胸前滲出大量鮮血,浸濕了道袍,順著衣角不住滴落,但他似如不覺,只對秦先羽說道:“我用真氣在你體內流轉,每過一周,就會損傷根基。你嘗試運轉功法,看看能否截下我一縷真氣,化為你自身所用。”
真氣境界,與練武的內勁修為相當。
但內勁乃是從氣血,從竅穴,發力技巧等等領悟出來,而真氣,則是從無到有,從虛無中憑空意想出來。
杯弓蛇影,那人因為看錯了弓影,視作小蛇,因此自認為中了蛇毒。心神影響,體質漸弱,過多不久便死,那是因為心神影響身體。
天地間的飛禽走獸,能夠因環境而變化,也是長年累月才得變化。無論修出內勁,還是自身變化,都屬于在原本軀體之上的改變。
而真氣則不同,它從無到有,憑空孕生。
氣感是自欺欺人一般的虛幻之感,然而真氣才是真實的。
要憑空孕生真氣,少說也該數十年。
老道士不惜自損修為,正是要讓秦先羽修成真氣,省去這數十年的入門障礙。
“只須截下一縷真氣,就能如種子一樣,茁壯成長?如此省去了憑空孕生的步驟,便能省去數十年苦功?”秦先羽心中略微明悟,他細細感應,只覺體內原本略顯虛幻的氣感已經有了幾分真意。
若非有老道指點,他必定認為自己已然修成真氣。
虛假的畢竟是虛假,氣感畢竟是氣感,那僅僅是一種錯覺,實則與尋常人沒有任何不同。
雖說氣感是練氣的第一步,跟武學的搬運氣血相當。然而武學之人,即便只是門外漢,也能有幾分勝過常人的武力,而能夠搬運氣血的人物,已然氣力大增,可秦先羽修成氣感,仍然只是一個尋常人。
“看來武學要入門比修道容易,畢竟見效極快,給人極大信心,能夠鼓舞激勵,就是修不成搬運氣血,也能有個強壯體魄。而修道之人,須得修成真氣,才有非凡本領,在此之前修成的氣感,實則對自身也無用。”
“長久修行無果之下,也會對修道產生質疑。”
秦先羽心中閃過不少念頭。
“寧心靜氣!”
老道一聲低喝,如雷轟鳴,炸碎了無盡雜念。
秦先羽本就是個清凈性子,去了原有雜念之后,屏息感應,心中已然沒有其余念頭,并無雜念新生。他心中空明靈靜,細細感應,漸漸入了神。
“老道我身懷真氣一十三寸,溢滿祖竅,登臨天門。若我耗盡這一十三寸真氣,能在他體內留下一縷,便是值了。”
一縷真氣,可大可小,然而,即便那一縷真氣只是如毛發細絲一樣微小,可留下了真氣,以此為秦先羽修道根本,那便算是省去了數十年孕生真氣的苦功。
若能如愿,縱是耗盡這一身真氣,百年道行,也是好的。
秦先羽陷入空靈之境,想要將體內流動的真氣留下一縷來。
有了這樣的想法,便是心神起了念頭,能否將真氣留取一絲下來,便只看他天資,悟性,根骨,以及那天意了。
秦先羽站在原地,雙目閉起。
老道身繞仙風,一掌按在他額前。
道觀后房中,風起不斷。
鍋碗瓢盆盡數掃到了墻角,未能打掃干凈的塵灰繞在風中,圍繞二人旋轉,吹拂二人道袍,俱是飛揚飄動。
秦先羽在風中,發絲飛揚,雖有塵風在旁,仍顯得十分清凈。他在心中輕聲道:“但求一縷真氣,存于我身。”
于是,便有一縷真氣,留在了他的眉心祖竅,任由其余真氣流轉而過,但這一縷真氣存于眉心祖竅當中,并未隨著其余真氣一并流走。
“好!”
觀虛大喜,此時他的一十三寸真氣,其實才消去了一寸。
觀虛老道本以為自己消盡這一十三寸真氣,散去百年道行,也未必能讓秦先羽留下一縷真氣,但他為了替這弟子打下根基,已有舍身之念,不計后果。
然而未曾想到,秦先羽天資悟性極高,體質本就上佳,被玉丹改善之后,竟然如此驚人。
老道才僅僅消去這一寸真氣,這小道士竟然就已留下一縷真氣,果真驚人。
觀虛老道大喜過望,便要收了真氣,止住運功。
然而,下一刻,老道則眼神一凝。
只因為在這片刻之間,秦先羽體內的那一縷先天混元祖氣,竟然增厚一絲。
“還未停止…”老道喃喃自語,他看著秦先羽,只見這個小道士雙目微閉,入了空靈之境,只依心神動念,忘了身外之事。
“也好,老道這殘命也沒多少時日可活,留下這一身道行,也只得化為虛無。”觀虛老道在心中默默想道:“我原本便想消盡這一十三寸真氣,為你留下一縷真氣種子,既然你還能消受我這先天混元祖氣,便盡數送你了。你能接得多少,便接下多少。”
觀虛心中動念,便有大風起,道袍鼓動,云霧蒸騰。
大風漸強,化作勁風。
勁風漸強,利如罡風。
從老道身上三百六十五個竅穴處,都有大風吹出,好似風穴。
這便是真氣外放。
觀虛老道舍棄一身道行,盡數送出,其威勢之盛,竟要比他全盛之時施展真氣的威勢更盛無數。
外界風兒只在輕揚,內中狂風驟起。
有落葉從天窗飄落,倏忽倒飛而起,沖天而去,直飛高十多丈,才緩緩飄落。
有雀兒飛過,只覺有風,便往下方落去,才過窗戶,便覺那房中吹來大風,把這雀兒吹得倒飛出去,竟在空中翻滾了十余圈,讓這雀兒迷糊之下,險些墜地。
它靈智未開,并無懼意,只覺好奇,在空中盤旋一周,輕鳴一聲,便又順著窗戶飛了進去,隨后那風漸強,又把這雀兒從窗口吹飛回去。
忽聽一聲鷹叫。
一頭碩大老鷹撲擊下來,險險把這雀兒擒走。
雀兒險死還生,忙急急飛走。
老鷹長鳴一聲,振翅高飛,忽然又盤旋一圈,從天上降下。
鷹爪森寒,光芒如電,只一撕,就把破爛窗戶撕開,飛入道觀。
道觀中有兩人,道袍飄揚,一動不動。
老鷹雙目兇殘冷厲,它雙翅展揚,利爪如電,直撲二人。
秦先羽面色平靜,仍沉浸于玄妙之境,渾然不知外界之事。
“不知死活。”
觀虛老道心中淡淡說了聲,以他真氣外放的修為,雖然不能抵御箭矢刀劍,但是要吹走空中的飛禽并非難事。
而這一次,觀虛老道傳功于秦先羽,其中真氣外放的威勢,比之于老道士平日里盡力施展真氣的威勢,更勝無數。
大風化作勁風,勁風化作罡風。
罡風似刀如劍,竟似神通道法一樣驚人。
就是觀虛老道,也不知這因傳功引起的罡風,究竟有何等威勢,內中或許還摻雜了幾分玉丹的氣息,增添了不知多少威勢。
老鷹展翅撲來,隨后便有罡風掃過。
毛羽飄飛,滿室飛揚。
有血光現,血肉橫飛。
一頭碩大鷹隼,化成滿室毛羽血肉,竟被罡風撕成粉碎。
“這等手段,已無異于神仙道法。”
“老道這一生,竟也能施展出這等罡風?”
“得此一幕,足慰平生,死亦無憾。”
觀虛淡淡一笑,脫了手,往后摔倒。
這一日,觀虛傳功,百歲道行十不存一,此生苦修而成的一十三寸真氣,僅剩一寸。
秦先羽體內真氣,從無到有,祖竅蘊藏先天混元祖氣,共計六寸之高。
風靜。
只留滿室血肉毛羽,遍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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