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大會堂二樓一間小會議廳,雅致而富麗,它的位置是在這個巨大建筑的心臟部位,卻使人覺得空氣新鮮,溫度適宜的暖氣讓整個會議室既沒有干燥的悶熱,也沒有促暇的冷意,到是有一種春暖開的感覺,嵌在屋頂上的來自上海玻璃制特制的吊燈全部打開,更使得這種暖意十足平添了繼續陽光普照之感。
墻上的裝飾不多,只有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鏡框,里面似有一片遼闊無際的原野,一群奔馬在其中馳騁奔行,這顯然是出自書畫天才徐悲鴻的手筆,墨綠色的地毯,四周一圈米黃色的大沙發,實用而考究。
但國務院幾個部委負責人、部分省市主管國防工業的領導以及幾個重要大廠的負責人,沒有一個躺在后面的大沙發里,全都直著腰板,坐在絳紫色談判桌兩邊的軟椅子上,這顯然是高層領導人經常和外國人談判的地方。
不過今天不像招待外國人那樣,安排咖啡、果汁甚至是蘇打水等域外應聘,而是清一色的中國傳統綠茶,在開會之前,服務員端著茶盤默默走過來,想喝茶水的首長只要把杯子遞過去,服務員就給他的杯子里放一包茶葉,然后沏上熱水,整個會議室里很安靜,氣氛雖不緊張,可也沒有輕松的談笑聲。
會議由副總理主持,北方機械廠廠長謝朝陽作為指定的先進和代表率先發言,就北方廠新式坦克項目情況,與美國蓋奇.信達公司聯合進行新式坦克技術開發和生產線引進改造進展情況,以及北方廠未來十年的發展規劃進行專題報告。
為了保證北方廠和美國蓋奇.信達公司的聯合研制項目這個重點引進開發項目,不得不削減對其他軍工領域的投資,原來已經確定的投資項目的資金數字也要進行修改,然而相對于這些資金數量的變化而言。
更為重要的是此次會議有可能將今后數年,甚至十數年軍工發展的基本路線確定,正因為如此,這次軍工系統工作會議才會得到眾多省市和軍工部門的高度關注。當然作為會議中無可爭議的焦點,北方廠的謝朝陽更是如此,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這次會議不但是撥資金。定調子,更是他治下的北方廠再次重新崛起,成為軍工行業領頭羊的進軍號角。
謝朝陽講得生動有力,富有感情,看得出來謝朝陽的北方機械廠對這一系列規劃是了很大心血的。本來是一些枯燥的素質、技術術語和機械設備的名詞,在他的發言報告里卻完全變成了立體有聲的、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東西。
尤其是那一幅幅由美國人精心制作的幻燈片,在美國原裝進口的播放器上一片一片的播放出來時,現場的與會人員無不是震驚無比,因為他們看到的哪里是幻燈片,簡直就是美輪美奐的科幻大片,高度自動化的設備、無與倫比的加工精密度、超強的火力、防御力等綜合能力,如果不是實打實的實景拍攝,很多人都會覺得片子里的東西全部是假的,尤其是最后那張逼真霸氣的坦克最終完成圖。更是讓在座的人眼前閃出無數的小星星。
菱角分明的炮塔,一體化的車身,還有那極具美感的線條,簡直顛覆了所有人對坦克的認識,甚至有人當場直呼,這真是坦克嗎?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明亮的投影儀上倒影的圖片的的確確就是一輛坦克。
只不過與中國傳統的渾圓一體的鑄造炮塔不同,幻燈片上的這輛坦克采用的是焊接炮塔,而且角度非常分明,給人一種霸氣外露舍我其誰的氣勢,在加上前部那根長長的帶有粗重熱護套的坦克炮。更是讓整部坦克看上去動感十足,有種極具眼球力的暴力美學。
與會的各位首長無不驚訝、贊嘆、甚至叫好,他們從沒有看過這樣堪稱美輪美奐的坦克,謝朝陽好似對在場人的神情變化早就有所預料。但依然在心中泛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欣喜,不過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得意之色,而是用一根教鞭似的木棍指著幕布上的坦克圖片,用極其堅定的話語大聲說道:
“所以,我們想將北方廠的新式坦克項目,與美方合作的坦克技術研發項目兩者有機的合并起來。這樣不但可以滿足巴基斯坦等域外國家的需求,也可能將咱們國家軍隊的裝甲實力提上一個新的臺階........”
謝朝陽站在幕布前侃侃而談,此時此刻他站在一眾的高級領導干部面前,也可以說是在掌握中工發展命脈的決策人物面前,描繪出了一幅美好而又極富有吸引力的中國裝甲坦克項目的遠景。
據他所說,如果他的這一系列計劃能獲得批準,按他計劃里開列的項目引進美國的先進技術和先進設備,前十年下本錢,后十年就會見成效。到那時,中國不僅會將這種新式坦克行銷全世界,而且坦克的產量還可以裝備軍隊更多的裝甲和機械化師,從而敢和北方蘇聯的裝甲集群相抗衡。
裝甲力量呀,這是陸軍的核心戰斗力,士兵沒有槍不行,一個現代化的軍隊沒有強有力的裝甲力量也不行,防御的時候沒有裝甲力量不行,進攻的時候沒有裝甲力量更不行,摩托化軍團需要裝甲力量,機械化軍團更需要裝甲力量,追根到底要打地面戰,最終打的也是裝甲力量,一句話,沒有國防現代化、沒有裝甲力量作支撐,就“化”不起來!
隨著謝朝陽繪聲繪色的描繪,副總理蒼老而威嚴的臉變得開朗堅定起來,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目光像潭水般深沉,閃出一種堅強的自信,慢慢的掃過每個與會者的臉,當他看到最邊上的新式坦克領導小組副組長鐘曉沫那瞇著眼,右手的手指緊張而又焦急的敲擊著茶杯蓋時,便毫不掩飾的泛起了一絲冷笑。
副總理眼梢邊通向雪白鬢角的魚尾紋顫抖著,讓他的冷笑看上去很是慈祥,他知道鐘曉沫已經著急了、焦慮了,他是新式坦克領導小組的成員,所研發的型號與自己全力支持的北方廠有著天然的沖突,更何況這個破壞幾十年確定下來的既定政策的松散聯合體,至今都沒有拿出一個,哪怕是概念圖的東西出來,看到北方廠這幫性能先進的坦克自然心中不太好受,更為接下來煙消云散的命運而氣哭悲涼。
等到謝朝陽講完,準備進行討論的時候,副總理的目光便從有些躍躍欲試的鐘曉沫身上略過,隨著身邊一位兩鬢斑白的老者問道:
“老車,你也算是軍工界的老人了,你來打頭一炮!”
老車不但是副總理堅定的支持者,而且算是搞軍工的老手,在高層的領導干部中可以稱得上是個技術權威,他的態度在這樣重要的會上是有一定影響的:
“我覺得北方廠的項目很中肯,也很有操作性,技術上也很成熟,有理、有據是個值得一試的好項目!”老車可謂是心領神會,坐在旁邊的副總理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后又叫了幾個與會的領導干部,幾個被叫到的人也陸續發言,有的熱烈地支持謝朝陽的計劃,也有的對削減本單位的經費成本持保留意見,可就是沒有一個站出來明確反對的。
這其中不是沒有不反對的,就比如說坐在最后的鐘曉沫就十分不贊同謝朝陽的方案,可是他幾次想發言,副總理都有意無意的跳過他,這讓他很著急,坐在后面進行會議記錄的胡慶華更著急。
可無論是鐘曉沫和胡慶華都知道,即便自己再著急也沒用,畢竟有高級領導參與的會議里,特別是像這種類似“內閣”的會議,氣氛總是冷靜的,甚至是僵硬的,遠不像底層開會那樣熱烈、活潑,可以隨意爭吵和發牢騷。
既然副總理始終不叫鐘曉沫發言,他這個新式坦克領導小組副組長,同樣也是參會級別最低的一個人,既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站起表達自己的意見,也正因為如此,所謂的新式坦克領導小組的命運也必然就此塵埃落定。
如此連鐘曉沫都看得出來的事,會場上這些個在官場中摸爬滾打數十年的老狐貍們怎么看不出來,所以,很快討論便從支持北方廠的項目,轉到批判新式坦克領導小組破壞既有原則,影響軍工系統長遠發展的批判上來。
經過一系列“充分的討論和發言”,會上有關解散新式坦克領導小組的決議共識已然呼之欲出,副總理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挑起眉梢看了看最后面已是臉無血色的鐘曉沫:
“曉沫,你的意見是什么?”
這時候的鐘曉沫能有什么意見,即便是有意見也是會被全盤否決,說了也是白說,副總理一雙老眼自然看出鐘曉沫的心思,更不愿拖延,于是也不等鐘曉沫回答,便把目光收回來,準備做最后的總結發言,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會議室的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堅定而又犀利的話音讓會場內的人無不為之震動:
“如果謝朝陽的計劃得以實現,我看中工系統連褲子也穿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