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鰭淙等人作為獄卒,相比囚犯來說要自由的多,知道的消息也相對要多。但是,因為陸錚出昆侖山之后,風頭太盛,黑鰭爭流不得不執行高壓政策,嚴禁鮫人離開北冰洋,以免受到外界消息的沖擊,動搖軍心。
不過有些事情終究難以挽回。當初陸錚墜入昆侖山中,敖擎和燭九宸認為大局已定,掌控世界只是遲早的事情。
于是,敖擎下令,調遣一部分鮫人工匠求圖到霧島內陸,利用豐富的火山資源,再造熔爐,打造神兵,并指使六天大魔以北歐英靈殿的名義,大肆發展信徒,整軍備戰,以清剿陸錚的殘余勢力。
爾后敖擎和燭九宸放心的遁入冰川深處,音訊全無。
當時為了執行敖擎的命令,熔爐建造正在關鍵時刻,驚聞昆侖劇變,神龍騰空。黑鰭爭流憂心忡忡,惶惶不可終日,撤銷了多個地火熔爐的建造。
但他又恐懼陸錚的反撲,手中想要多些底牌,最終采用了幕僚的折中之策,蠱惑了一批癡迷神靈力量的異教徒,建立了以北歐神話塵世巨蟒為主神的巨蟒神教,聚斂錢財,控制政客商人,在僅存的一座即將完工的火山熔爐周圍建造了相當規模的人類建筑物,以掩蓋熔爐的真相。
對內則持續彈壓,任何膽敢走露風聲者,皆處以極刑。
只是他沒有預料到,持續的高壓統治,殘酷的血腥手段,激起了嫡系黑鰭鮫人的反抗意志,人心浮動,流言四起。
更多的殺戮,激起了更多的不滿。在前段時間,還發生了黑鰭獄卒結伴逃亡的事情,雖然最終沒有成功,全都被當眾斬殺,以儆效尤。
但也因此,更多的黑鰭獄卒寒心,陷入恐慌之中。在他們的眼中,黑鰭爭流不再是那個信誓旦旦,引領他們邁向崛起的明君,而是一個瘋狂酷厲,喪心病狂的暴君。
華陽子聽完黑鰭泰的講述,冷笑一聲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黑鰭爭流,不過一無道無德之匪首爾,安敢稱王?”
陸錚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就算我不收拾他,老天爺也會收拾他的。黑鰭泰,黑鰭滿,黑鰭淙。”
“小的在!”
三只黑鰭鮫人恭恭敬敬的匍匐在陸錚腳下,此時此刻的他們,無疑是幸運的,內心里充滿了感激。
“你們三人當初受叛王蠱惑,做下不少罪孽。若是誠心悔過,有沒有膽量做朕的討逆先鋒?”
三人微微一愣,面面相覷。華陽子須發皆張,怒喝道:“難道爾等還心懷貳念?不肯誠心效忠?”
華陽子在鮫人族群中積威甚重,別說他們三個,就是他們三個的父輩祖輩,見了神殿司閽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龍龜爺爺。
“小的萬萬不甘。”三人嚇的渾身一哆嗦,磕頭如搗蒜。
“哼,那便是膽小怯懦之鼠輩,不堪大用。”
黑鰭泰連忙抬起頭來,連聲道:“陛下,龍龜爺爺。并非小的膽怯,實是因為心憂同胞的安危。那黑鰭爭流近日瘋狂至極,就連我們黑鰭族中的族長長者,都被他軟禁起來。小的還聽說,此次將鮫人囚徒一并押往黑石要塞,便是想以父母親族為要挾,逼迫各族青壯,組建敢死軍,用以堅守要塞。”
“我們三人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我們的那些同胞,個個都是各族俊杰。若是陛下發天兵強攻,自可橫掃千軍,直搗黃龍。可無辜慘死的勢必的卻都是我們的骨肉至親啊,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正中黑鰭爭流下懷?”
黑鰭爭流明白他根本不是陸錚的對手,所以才想出這么個絕戶計,把所有的鮫人都綁在他這個戰船上,要死一起死。
陸錚的心中明白的很,搖搖頭道:“放心吧,朕不會讓你們再沾染親人的鮮血。你們只需…”
簡略的交待了一遍他們即將肩負的任務,華陽子捻須微笑,點頭道:“借尸還魂,瞞天過海,陛下好謀略。”
黑鰭泰和黑鰭淙三人,叩首道:“小的明白!”
“華陽子,那地火熔爐之事,便交給你和妙月親自去辦。其他人都不太穩妥,黃帆可為你提供一切所需。”
“陛下放心,只需一聲令下。咱們里應外合,打他個措手不及。”
冰冷的海底中,海藻飛舞,光線晦暗。一支蜿蜒的隊伍,沿著曲折的淤泥溝壑緩緩前行。隊伍拉的很長,一只只鱗片顏色各異的女性鮫人,手腳捆縛著沉重的鎖鏈,表情麻木的游動。
隊伍兩側,則是數十只形態怪異的鮫人畸形,手持鋼鞭、長戟、長槍,腰間系著鎖鏈,不少體力不支的鮫人,都被硬生生的拽著拖行。
這是最后一批押往黑石要塞的鮫人囚徒了,自從黑石囚牢傳出《故鄉之歌》,一時間獄卒人心浮動,僅僅靠著殺戮,完全彈壓不住了。
黑鰭爭流心中明白,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了,敖擎和燭九宸保不住他。六天大魔更是桀驁不遜,行蹤詭秘,不足為謀。
他只能依靠自己,將手中所有的防衛力量集中在黑市要塞——他的行宮所在。鮫人囚徒按照老弱青壯分開,老弱全部關緊監牢,燭九宸的腐毒堆積在牢中的每個地方,有親信獄卒日夜不停的守衛。
而那些擁有戰力的青壯鮫人,則被脅迫著組建了一只敢死隊,名為敢戰軍,各營由督戰隊鉗制,用意險惡,就是想將他們當做炮灰。
只要陸錚敢來強攻,他就會以婦孺的性命作為砝碼,強迫他們作戰。哪怕是全部戰死,他也會引發腐毒,將老弱婦孺一并陪葬。
這樣一來,就算陸錚摧毀了黑石要塞,得到的也是一片毫無價值的廢墟。
作為一名弒君的叛王,他沒有任何的回旋余地,只能破釜沉舟,孤注一擲。
沉悶的隊伍在黑暗中前行,氣氛沉悶而壓抑。負責這次押運的,就是黑石囚牢的典獄長,兇名昭著的黑鰭百川,黑鰭爭流的親侄子,也是他的心腹之一。
黑鰭百川身著一身玄色鎧甲,頭帶將盔,手中各拎著一柄黑幽幽的翻江杵,走在隊伍的中間,前后左右拱衛著足足七八十名鮫人畸形組成的護衛隊。
這些身材魁梧的畸形護衛,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安全感。這種通過某種人類技術改造而來的詭異生物,連他都覺得惡心,它們丑陋不堪,形同傀儡,完全不值得依靠。
想起昔日他曾經信任的五百黑鰭親衛,心中生出濃濃的悔意。為了彈壓黑石囚牢的騷亂,他悍然下令,斬殺了將近六十多名黑鰭親衛,其中多是因言獲罪。而他怕影響忠誠,巧言矯飾為調往其他崗哨。
但是,謊言遮蓋不了真相。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的,親衛中開始傳言,曾經親如手足的袍澤都被他秘密下令處死,拋尸荒野了。
眾口鑠金,三人成虎,再加上鐵一般的事實。被欺騙的憤怒,對袍澤的哀傷,轉化為激烈的不滿散播開來。
從他最親信的兩名鮫人都尉私下討論《故鄉之歌》的真實性時,黑鰭百川就明白了一件事。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此時此刻,只有身邊這些戰力強勁,頭腦簡單的畸形怪物,能給他恐懼的內心,帶來些許的安全感了。
“報!”
隊伍前面匆匆游來一個背著令旗的黑鰭士兵,叩倒在黑鰭百川的面前,神色顯得極為驚惶。
黑鰭百川渾身一個激靈,涌起一陣不安,左顧右盼了一下,見并無什么異樣,才強自鎮定,呵斥道:“慌什么?有屁快放!”
“大統領,前方來了一股潛流,流勢極為猛烈。隊伍被沖散了不少。”
黑鰭百川冷笑一聲,海洋深處常有亂流、激流、湍流和洋流,對于鮫人來說,都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曲曲潛流,也用向我稟報?若是耽誤了行程,你的腦袋就不用留著了。”
那黑鰭小卒咽了口唾沫,吃吃道:“要只是激流,小的哪敢叨擾大統領。只是這激流中…裹挾了,裹挾了…”
“婆婆媽媽,到底裹挾了什么?”黑鰭百川厲聲問道。
黑鰭小卒表情復雜,垂下頭,剛要說話。就聽見沉悶的鮫人隊伍中,傳來一聲聲的驚呼:
“那是阿彩,那是阿彩。”
“玲兒,玲兒。”
“嗚嗚嗚,我的兒啊!你的死的好慘啊。”
“你們會不得好死的!畜生們!”
“這么小的孩子啊,你們是怎么下得去的手?”
凄厲的哀嚎接連不斷的響起來,整個隊伍登時騷亂起來,黑鰭百川駭然注目,一把撥開黑鰭小卒,擺動尾巴急速的游了過去。
只看了一眼,一股寒氣直沖頭頂。
洶涌的海底潛流,裹挾著沙石、海草,一具具觸目驚心的鮫人尸體,足有近百具之多,除此之外,還有鯨鯊游魚的腐尸充斥其中,組成化作一道滾滾尸河,從斜前方飄飄蕩蕩的沖入隊伍之中。
就連那些維持秩序的黑鰭親衛,看得都一陣頭皮發麻,繼而也傳出聲聲驚呼。
“可成!他不是調走了嗎?”
“還有平烈。”
“阿康!阿嚴!”
翻滾的尸流中,一具具黑鰭獄卒的尸體夾雜其中,都是黑鰭百川,曾經信誓旦旦的告訴他們高升調任的手足袍澤。
真相就這樣突兀的擺在眼前,一時之間,黑鰭親衛也都呆住了,心中翻江倒海,難以置信。
這黑暗血腥的一幕,那一聲聲凄厲的咒罵聲討,仿佛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擊垮了他們僅剩的忠誠。
黑鰭百川渾身冰涼,如墜冰窖。那一具具尸體,就是對他的血淚控訴。他的耳邊,仿佛傳來了那些鮫人臨死前的哀嚎。
他無暇去思索洋流是如何將這些尸體裹挾在一起,又是如何與隊伍沖撞的。這在洋流眾多的海域中,并不是沒有可能。
他的心中只剩一個念頭——趁著隊伍還沒有暴動之前,趕快離開這里!
天才一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