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凄苦無奈從紀彩鱗的眼中流露出來,她輕嘆一聲,語氣自嘲道:“若是你讀過山海經的話,一定會知道。嬴魚生來就是災獸,所謂見則其邑大水,而我就是其中之一。身披兇名在身,就連老天爺都處處為難,修煉之途比山林野獸還要艱險萬分。”
靜靜的聆聽著,陸錚的思緒開動起來,嬴魚之名對于現代人來說也無非是山海經中描寫的奇形怪狀的異獸。可是他卻明白,這些山海異獸年代久遠到無法追溯,個個身懷絕技,都不是善茬。
她話中的意思陸錚也理解,作為昭示災難的異獸,處境和待遇肯定不怎么樣。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嬴魚族群就剩下了我一個。而我為了自保和生存,不得不托庇在另一個更加強大,但也更加邪惡的力量麾下。就這樣茍延殘喘,一直活到了現在。”
陸錚莞爾一笑,她這句話雖然飽含凄苦無奈,但卻對重點避而不談。
看見陸錚的表情,紀彩鱗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而且現在說出來也無傷大雅。反正它早已寂滅,我是蒙水嬴魚,它就是我的鄰居——邽山窮奇。”
窮奇!
陸錚神情終于有些震駭了,窮奇的大名如雷貫耳。遠古四兇之一,與混沌、梼杌、饕餮齊名,其狀如牛,披著刺猬毛,音如獆狗,喜歡吃人。無論在何種記載中,窮奇都是至邪至惡之物,他有個最變態的喜好,那就是遇到善惡相爭,曲直相爭,逆順相爭。專殺善良誠實恭順的一方。
相比而言,嬴魚只是災難的征兆,而窮奇絕對算的上邪惡至極的兇獸。
“所謂窮奇,毀信廢忠,崇惡抑善,靖譖庸回。服讒搜慝,以誣盛德。”紀彩鱗的語氣頗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味道,緩緩道:“有窮奇的蔭庇,我也僥幸修出些道行。但也隨著他做了不少的惡事。”
“你說窮奇已經寂滅?”
“不錯。”紀彩鱗點頭道:“窮奇一生暴戾惡毒,無所顧忌。不過在昆侖山遇到了圣獸白澤,隨之展開持續百年的惡戰,最終戰敗,茍延殘喘一紀才神魂俱滅。而我煎熬了一紀才得以脫身,故而以紀為姓。”
“圣獸白澤?”
紀彩鱗身為嬴魚。對上古之事了如指掌,聞言笑道:“這白澤之名想必你也聽過,通萬物之情,有仁德之心,與窮奇生來就是善惡的極端。我曾親眼目睹過白澤,狀如雄獅,頭生龍角,頜下羊須。背生雙翼,通體純潔如雪。懂人言知情理,的確圣潔無比,仁德無雙。只可惜,他終歸不敵窮奇,戰敗身死。”
“戰敗身死?”陸錚的眉毛皺了起來,窮奇與白澤相爭。兩者怎么可能全都戰敗?
“很矛盾,是吧?但事實如此。”紀彩鱗露出回憶的表情道:“其時在昆侖山中鏖戰七十年,昆侖為天下精氣之源,白澤據地利而略占上風。但奈何梼杌猝然偷襲,白澤以一敵二苦戰十年。才終于等來了援手,以一角一翼的代價震退梼杌,又二十年,它雙角雙翼俱毀,是以精元反震之力才擊敗窮奇,但它也就此隕落。”
這個世界從始至終都是殘酷的,正義必勝只是人們美好的愿望。白澤當場隕落,而窮奇在劣勢下,以一敵二苦撐二十年,最后茍延殘喘一紀才身死,足以說明它的實力要略勝一籌。
等等,昆侖山?
陸錚腦海中一道閃電劃過,追問道:“白澤在昆侖山中修煉?是了,山海經中有記載,昆侖有異獸白澤…”
想到這里,他突然有種預感,二月二的昆侖之行,仿佛遮掩著另一層神秘的面紗。
“白澤生來就在昆侖修行,而昆侖為天下精氣生發之地。”紀彩鱗對白澤頗為仰慕,贊嘆道:“昔年軒轅黃帝巡狩,得白澤神獸,問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氣之物,游魂為變者凡一萬一千五百種,白澤悉數言之,皇帝才圖令天下聞之。”
“別人或許不知道,也沒機會知道。而我知道,后世所流傳的山海經,就是依照黃帝圖令天下的白澤圖殘卷演化而來。因為這世間除了它之外,誰人能走遍天下,辨析鬼怪花草,山川海岳!”
這番話簡直石破天驚,陸錚一直都以為流傳后世的山海經是游方異人經過藝術加工和想象而來。但仔細想象一下,在那種時代,這對于凡人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更何況,其描述的地形妖怪,若是沒有親眼看見怎么描述?若是親眼看見,他有怎么存活?別忘了,山海經中兇獸無數…
而這對于通曉天下事的白澤,恰恰是最簡單的。山海經的作者早已湮滅在歷史長河中,他或許真的是按照黃帝時期流傳下來的圖令整理出來的,但很顯然,這圖令是殘缺的,導致存在諸多的缺失和不合邏輯。
見到陸錚神色變化,極為的震驚,紀彩鱗莞爾笑道:“白澤生性高貴,傳聞它有一卷天書藏于昆侖山中,唯有圣人治理天下,才奉書而至。”
“傳聞?”陸錚忽然一笑道:“恐怕是確有其物吧,窮奇為天下至惡,天書可以輔佐圣人治理天下,如果天下盛世,賊盜不出,奸惡絕跡,恐怕是它最不愿意見到的事情,所以這白澤天書可以說它最嫉恨的東西吧?”
紀彩鱗眼中神光一閃,嘆氣道:“你很聰明。不過我當時只是聽命行事,并不知曉內情,也沒見過所謂的白澤天書。但事后細細想來,的確有可能是因為這個。”
昆侖山,白澤天書!
二月二,昆侖之約。
陸錚的眼睛瞇了起來,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細細琢磨,紀彩鱗的下一句話,瞬間打斷了他的思索。
“后來,我與伙伴化蛇,匿于南海…”
“化蛇?南海?”陸錚霍然色變,幾乎是一瞬間就確定了她的身份,陡然凝聚出金色的龍爪虛影,瞬間扼住紀彩鱗的脖子,將她重重的拍在墻上。
那龐大的力量重擊下,紀彩鱗連聲悶哼,吐出幾口鮮血,那雙眼睛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想起重傷不愈的吉祥,陸錚胸中一股怒火熊熊燃起,強自壓抑著扼死紀彩鱗的沖動,如冰斗落地般一字一頓道:“繼續說,你與化蛇后來如何?”
現嬴魚則見大水,化蛇出則發大水。物以類聚,化蛇和嬴魚天生都是水災之獸,且都是較為低級的妖怪,互相依靠,簡直是順理成章。
“你…你是…”紀彩鱗看著死死扼住脖頸的金色龍爪,瞬間反應過來,心臟瞬間收緊,想起了那個馳騁天際,力斬化蛇的神龍,簡直無法置信,顫聲道:“你…你是那條龍。”
“不錯,是我。”陸錚目露兇光,陰森道:“真是冤家路窄,看來你就是躲在幕后偷襲的那個小人。你還有什么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