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娘的確找到了《陳禮》的漏洞,《陳禮》只能在華夏諸國中強制推行。在華夏之外《陳禮》是可守可不守的。因為“禮”約束的不僅是人,而且還有國家政府,如果國家政府不守禮,個人又如何守禮?
華夏之外的國和政府,根本沒有義務守《陳禮》,甚至還有可能采取反天道的國策。那么在那些國家中活動的天道徒,又怎么可能完全守禮呢?
墨影娘淡淡地道:“圣人,您創設天道教的目的,也并不全為教化。天道教乃是一手橫刀,一手《陳禮》。它既是您教化蠻夷入夏的經,也是您征服蠻夷的出鞘之劍。如今日本國主不愿入華夏,正是需要用劍來征服的時候,如何能將天道之劍裝入《陳禮》之鞘呢?”
陳德興的聲音一下凌厲了起來:“只怕出劍易,入鞘難!今日若允許日本天道教違反《陳禮》建立神權國家,來日―無―錯―恐怕難以將《陳禮》推行于日本國了!”
墨影娘的聲音也高了起來,直起身子大聲道:“圣人是天道教之主,劍柄操在圣人之手,圣人要它入鞘,它就得入鞘,若它不肯,圣人可依照《陳禮》將之鎮壓!如今,劍還沒有斬殺敵寇,更沒有到入鞘之時,圣人怎么能懷疑劍會對您不忠呢?”
這個墨影娘的口才真是不錯,如果生在后世,去當個律師一定會很成功的。被她這么一說,大殿內的天道使們都紛紛點頭。日本大教方現在還沒有取得政權,怎么就能斷定他們一定會違禮呢?
這不等于推定有罪嗎?要是這樣對天道教。那天道教以后還怎么做事?
墨影娘的話是有道理的,但是神權之劍一旦見了血。就不會再如以往那樣馴服了。陳德興心下卻很明白,日本大教方如今自然順服。可將來他們掌握了日本國的大權,難道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乖乖交出來?
他的目光冷冷看著大谷愛。
小愛重重叩首在地,語調無比恭順:“圣人若不信臣與母親,就請允許臣切腹以明心跡。”
切腹!倒是足夠日本特色。
這個狠話一出,連墨影娘都微微動容。她自問對明王的忠心不比誰差,但是也不愿意因為陳德興一句話就去死。
陳德興臉上神色仍然沒有放松,沉聲道:“小愛,你沒有做錯什么,孤王只是有些擔心…”
不是有些擔心。而是非常肯定!一旦日本變成天道教神權國家,日本的天道教團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把權力交還給君主的。這幫日本天道徒,就是披著天道教外衣的武士罷了!
至于陳德興的怒火,他們自會千方百計的平息,其中或許也包括讓小愛切腹謝罪吧?
“圣人,”已經變身大律師的墨影娘再次開口,“日本天道之戰已經是箭在弦上,現在日本天道軍很可能已經攻入平安京,如果我們不能進一步提供援助。他們很有可能被鐮倉幕府剿滅。到時候,天道教和圣人您的威望何存?
墨影娘的話也有道理,現在日本天道教還是劍,不能裝回劍鞘。否則鐮倉幕府和北條得宗家就會輕易消除天道教在日本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影響…到時候自己怎么辦?容忍鐮倉和北條得宗,那天道教和大明的威信豈不掃地?
出兵討伐?取勝容易滅國難,日本有二十多萬平方公里。有幾百萬人口,還有至少二三十萬武士。沒有十萬大軍常駐。恐怕很難徹底壓服反抗。
現在有日本的天道教武士肯代勞,自己怎么能拒絕?還是先讓他們自己打去吧!至于打完以后會不會變成個神權國家…再說吧。一個神權日本,或許也沒有什么不好。
陳德興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大喊了一聲:“好!”
“…覺信等人在日本國以武布道,孤王不該有所懷疑,為使天道揚于四海,為使華夏教化四方,覺信但有所請,孤王豈能不允?日本天道教大教方可以組建天道軍,孤王會讓參謀司派員赴日,也會訓令軍務司行出售精鋼、h藥給日本天道軍,還會讓天道圣宮(天道教總壇)出借錢款。”
此時的日本國有佐渡島黃金,而且歷史上還有甲州金和石見銀,日本的黃銅產量一度也不低。所以讓天道圣宮借錢給日本天道軍倒不怕收不回來。
陳德興又將語氣放沉,道:“若是天道軍壓服日本全境后不愿行《陳禮》,該切腹的也不是小愛你,而是覺信本人!”
小愛再次重重叩首:“臣一定將圣人的話轉告家母。”
“無所不能,唯有太一!”
這個時候,大谷覺信正在帶頭呼喊口號,壓根就沒有想過自己在將來的什么時候很可能要把性命交給陳德興,算是日本天道教違禮的代價。
在她想來,利用天道教和大明的支持,取下日本的大權,建立神權和武家聯合統治,是完全正確的。不僅是她,她的兄弟姐妹還有兒子(現在都是日本天道教的神棍),還有北條極樂寺流和北條名越流,還有其他加入天道教的日本武士家族的首領們,都認為神武聯盟的模式很好。
大谷神家(大谷覺信認為天道教日本大教方主持一職應該由她的后代世襲)和北條武家緊密團結,共同執掌日本的最高權力。然后再按照他們理解的《陳禮》整頓日本,在日本建立起天道朝廷(天道教和國王共治)天道封臣(包括天道教教方和國司)天道武士(包括天道教道人和信奉天道教的武士)的三級封建體系。
由此將日本從一個“禮崩樂壞”的封建國家,變成一個秩序井然的神權封建國家…
“無所不能,唯有太一!”
應和的口號聲震天動地般的響了起來,而發出這吶喊的,則是已經在水無瀨殿南方的平地上展開戰陣的三千多天道武士。
他們的陣型也和明軍一樣,最前排是刀盾手,全都單膝跪地,舉著藤條編成的方盾。后面是弓箭手,全都舉著丸木長弓。弓箭手后方是長槍兵,其中站在前面幾排的,都穿著閃亮的鋼甲。而在步兵方陣兩邊,還擺放了幾架三弓床子弩。另外還有兩三百個昨天晚上才從大和國和伊賀國趕來匯合的天道武士散布在左側的三弓床子弩附近,算是在遮護大軍的左翼(大軍右翼是淀川)。
全軍上下,不過三千五六百人。展開的隊形也不大嚴整,一看就知道沒有經過嚴格訓練。不過其中的至少一千五百人都披著鋼甲頭戴鋼盔,在初夏的太陽照射下,閃著刺眼的光芒。叫戰陣對面每一個看見這場面的人,都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和三千幾百天道武士對面而立的,則是接近萬人的大軍,他們人數雖多,但是也更加混亂。并沒有組成統一的戰陣,而是稀稀拉拉的散成了好幾十隊,也沒有統一的軍服和甲胄,打的旗號也五花八門。只是在散亂的幾十隊武士中間,有一隊人數最多武士,顯然是全軍的核心,打出了源氏白旗和北條階鱗。
“北條時輔就在北條階鱗旗下!”
穿著鋼甲的北條時茂登上了一輛位于戰陣后方的巢車,用望遠鏡觀察了一番,大聲對騎在馬上的北條時茂、大谷覺信和洪俊奇說著。
“他就在軍陣前方,坐在軍旗下面,就好像當年源平兩家合戰時那樣!”
“天雷箭呢?”洪俊奇連忙追問。
現在明軍采取的方陣戰術,最怕的就是被天雷箭或大炮轟擊。這支日本天道軍完全仿照明軍,自然也禁不起對手集中火力一頓轟炸。
“沒有看見。”北條時茂答道,“原屬于六波羅軍的天雷箭都在我手里,北條時輔手中或許沒有天雷箭。”
洪俊奇松了口氣,顯然鐮倉軍的思維還停留在天雷箭出現之前!看來北條光時和北條時茂的戰略還是正確的。趁著對手沒有準備好,一舉拿下平安京!
只要拿下平安京,控制了日本朝廷,大義名分也就到手了。到時候就能將天道教立為國教,再組織一個由日本天道教控制的幕府。畿內和九州的天道教諸侯得到消息,一定會舉兵響應。就算拿不下日本一國,至少也能拿下半個日本國。
“那就集中火力轟擊白旗和北條鱗所在的方位,齊射五輪!同時讓刀盾手掩護弓箭手上去射箭,三十步射二十輪齊射,然后把刀盾和弓箭撤下,發動長槍突擊!”
洪俊奇的建議不過是教科書上最簡單的方陣戰術,用火力轟散對手,然后用長槍突擊解決戰斗。
他身吸口氣,身體突然向上一躍,穩穩站在了馬鞍上,看著遠處散亂的敵陣,他猛吸口氣,大聲道:“看看他們散亂的隊形,一陣沖鋒應該可以得勝…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到長岡京了。
明日,代表天道的日月旗就能在平安京上空飄揚了!”(…)
第6章劍和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