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侃黑著臉道:“明王既然有這等精兵,還要來招降郭某,那便是郭某有招降的價值!”他伸出兩根小粗蘿卜一樣的手指,“某家有兩個條件,明王應了某家就降。£∝頂點小說,x.明王不應,某家便是戰死也不降他!”
郭守敬笑道:“說吧。”
“第一、郭某的兵都是郭某費勁九牛二虎之力調教出來的,只有郭某能用,所以不能交出去;第二、郭某要1000副鋼甲,開城后先給300副,剩下的700副三個月內交付。”
郭守敬皺眉:“仲和,你不交兵權…那你的兵要不要授爵封地?北明軍的餉是不大多的,得用田莊、農奴來補。”
封建軍隊素來是分成支薪和不支薪兩種。南宋的雇傭軍就是支薪的軍隊,而蒙古軍和漢侯軍則是不支薪的軍隊。而不支薪是指軍隊的擁有者不直接發放薪金,而是以土地、牧場或是別的方式替代。
當然,也有一些軍隊是兩者兼而有之。譬如蒙古的怯薛軍,北明的士爵軍,都是在授予土地(蒙古軍的土地并不是授予士兵個人,而是授予士兵所在的千戶,由千戶負擔士兵的裝備和開支)之外,再額外發給一筆軍餉。而北明士爵兵(包括未獲得士爵的普通士兵)所得到的軍餉并不豐厚,僅夠養家糊口。不過加上士爵的300畝田莊或普通士兵的100畝授田(八旗是150畝,但是完全沒有軍餉),收入也就不算低了。
而授田。特別是封士爵賜田莊,便是將士兵變成了明王的“直臣”。他們自然就不大會效忠自己的上級軍官了。按照歐洲人的說法“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這些封士賜田的士爵都是陳德興的附庸,而不是北明軍官們的附庸。而且北明軍中又有大義教官制。陳德興本人又是“半神”,因此北明軍中壓根沒有產生軍閥的土壤。
“不要什么田地封爵,某家的3000兄弟只管收錢打仗!”郭侃說,“還是來現的好!平日就按尋常明軍發餉,上陣之前給一筆開拔錢,打完后按照功勞折現。你可別告訴我明王沒有錢,他可壟斷著海貿呢!”
“這郭侃是想抓著兵不放,怕是有些志向啊!”
陳德興回到平灤城下的大營時,郭守敬已經帶著郭侃的條件回來了。
聽了郭守敬的回報。陳德興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也沒有露出什么不快。士爵兵、八旗兵,本就不能符合所有人的要求。陳德興現在采用的兵制,其實就是府兵制的升級版,把府兵變成了軍事貴族,而且也不用像軍戶那樣代代服役。只需要服役一代,就能得到田莊和貴族身份。對于普通士兵來說,是非常優厚的,所以北明軍的中下層打仗很賣力。
而對于北明軍的高層而言。他們可以靠功勞一步步上升封大貴族,理論上還有機會成為封建諸侯。畫餅是很好的,但是要吃到嘴里并不容易。
但是對于郭守敬這種真的有點實力的軍閥而言,可就不大如意了。像嚴忠嗣那樣沒有什么實力的小軍閥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自然只能捏著鼻子接受。可是郭守敬的3000人都是百戰精銳,要是配上鋼甲橫刀,戰斗力猶在怯薛之上。當然不甘心就這么讓陳德興吞并了!
而像郭守敬這樣的軍閥。在北地,在中原。甚至在南宋,可以說遍地都是。陳德興既入中原。就面臨著怎么利用、整合或消滅他們的問題了。
對于軍閥,一律立即消滅,那倒是挺合乎后世人思維的,但是陳德興知道這樣是不行的。因為這個時代,就是一個兵為將有,軍閥遍地的時代。
不僅北地漢侯、南宋藩鎮是軍閥,就連書生掌兵的南宋團練和蒙古的大小宗王,實際上也都是軍閥。不列入軍閥的,就是陳德興的士爵、八旗,李璮的府兵,和忽必烈中央兀魯斯的嫡系。
“行!”陳德興一拍大腿,笑著對左右道,“孤王麾下也是用得著漢侯的!誰都知道郭侃兵精善戰,若能實心歸附,將來必有大用。”
他一扭頭,對郭守敬道:“若思,且去告訴郭侃,孤王答應他的條件了,給他3000軍額,兵餉按照普通明軍發放。遇有戰事便另外加錢。至于地嘛,中原的地不能封給他。將來孤王遠征大食,必有他郭家的一個封國!”
大宋咸淳二年九月,燕京城。
這座北地名都,就立在燕山腳下,守著漠南草原通往中原漢地的通道。以燕京為核心,分布于燕山南北的燕云十六州,則是華北大平原抵擋塞外游牧民族入侵的屏障。隨著石敬瑭割讓了這片原屬于華夏的故土給契丹之后,中原漢地腹心便完全暴露在了北方鐵騎的兵鋒之下。而十六州漢民所擁有的先進的農業和手工業,又被契丹、女真還有后來的蒙古所用,使得這些塞外蠻族的刀鋒更加銳利,兵馬更加強盛。歷史上得以逞強于中原四百余年!
而在這個時空,歷史雖然發生了重大轉折,但是卻絲毫沒有影響這座北地名城的繁榮。
至少在遠道而來的劉孝元看來,比起他上一回離開的時候,燕京城更加喧囂而嘈雜了。
各種民族的人交錯往來,一隊隊的駱駝,一隊隊的車馬不斷的從四面八方涌來。包著鐵圈的木輪碾得街道石板上火星四濺。穿得鼓鼓囊囊的蒙古人腰里別著彎刀,大搖大擺的在城里瞎轉悠,看到好吃的好玩的上去就拿,也不知道給錢。那些開鋪子的漢人、色目人,也沒有一個敢和蒙古大爺計較。
劉孝元知道,這些橫行霸道的蒙古人一定是剛剛從開平過來的,都是忽必烈的嫡系,在開平的時候還有人管束,不至于胡來。到了燕京…
到了燕京怎么就沒有人管了?末哥王爺和兀良合臺元帥就不管管?
劉孝元正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突然就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字號:“明經,明經兄!”
他忙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個矮矮胖胖的大胡子儒生,正在一處酒樓門口沖他招手。那人手上還拎著個酒葫蘆,還有幾個油紙包裹,里面顯然是什么小菜吃食。
這人原來是姚樞的侄子姚燧,字端甫,號牧庵。原本在京兆府跟隨大儒許衡學習理學,幾個月前參加了科舉,中了個進士,被派到燕京做官。
因為都是蒙古的“漢奸二代”,因而兩人不僅認識而且私交不錯。
劉孝元從馬上下來,把韁繩丟給了從人,自己大步迎了上去,一拱手道:“端甫弟,許久不見,可安好嗎?”
矮胖子姚燧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認真地上下打量了劉孝元一番:“哎喲,你怎么一副蒙古人的打扮?兄弟我險些沒有認出來。”
他一把拉住劉孝元就往酒樓里去:“你這身衣裳好啊,吃酒不用付錢…快快請兄弟我吃頓好的。這些日子在燕京真是苦極了,人都餓瘦了。”
劉孝元打量了一下胖乎乎的姚燧,慢慢跟著就進了酒樓,里面老板伙計看見他一身蒙古人的打扮,都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兩個北地儒生也不管這些,徑自上了二樓,進了一間敞開著門,里面沒有人的雅座。分頭落座后,劉孝元叫了幾個菜,又摸出個小銀錠丟給伙計,見對方歡天喜地的下去了,才扭過頭要和姚燧說話,卻見對方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你,你…那是給了銀子?”
“啊…”劉孝元點了點頭。
姚燧拍了拍手,叫道:“你咋不給中統鈔呢?”
“中統鈔?”劉孝元搖頭,他是大汗的近臣,官拜大元樞密院都承旨,就是那種不用靠餉銀過日子的大官,當然不大知道中統鈔什么的了——因為沒有誰敢拿鈔去行賄的。
“就是這個…”姚燧從摸出一張紙鈔擺在桌子上,抱怨道,“這是擦屁股紙!一兩當不了白銀一錢用,現在整個大元的官員軍將就拿這個當薪餉!蒙古人還好,想要什么直接拿就是了,俺們這些漢官可就苦了!”
“看上什么直接拿!?”劉孝元愣了又愣,“沒有人管?”
姚燧搖著胖腦袋,一臉無奈地道:“沒有,沒有人管…這事兒怎么搞成這樣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沒有人管,整個兒無法無天!”
劉孝元眉頭緊緊皺著,“那么…燕京城里那么還那么多人?”
“都是從別的地方遷來的,”姚燧忿忿不平道,“明賊已經打到平灤路了…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老百姓沒得活路,就在各地守臣帶領下到燕京求活了。”
“什么?”劉孝元更是一臉驚詫,大元的官什么時候這等好心了?而且…這也不對啊,把那么多人都聚集到燕京城,吃飯問題怎么解?把城市周圍人口驅趕入城去消耗糧食,那是蒙古人攻城的方法之一。末哥和兀良合臺不可能不知道,現在怎么自己把人都弄進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