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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革命者

  雖是中秋,空氣中隱隱帶著絲許涼意可清晨的陽光依然非常刺眼,強烈的陽光透過窗外保溫的固定木質百葉窗,黃色的光線劃破了房間內的昏暗,在這光線中些許浮塵飄浮著,屋子里還彌漫著一股酒味。..∷,

  坐在沙發上的唐才常久久注視著光線在房間里緩慢地、幾乎不易覺察但同時又不可阻止地移動。屋里擺著一張西式的書桌,靠在灰色大理石壁爐附近,另外有擺滿書籍的書架。

  作為前浙江省大漢都督府的副都督,唐才常也算是一個名人,即便是現在副都督的職銜已經成為過去,但作為東三省總督的客人,他在東北依然享受著富足的、遠超過常人的生活——府邸街的一處三層紅磚聯體別墅,那是與紐約的褐石建筑極為相似的花園洋房,實際上同出于美國建筑師之手。總督府提供幾名傭人專職打理他的生活,甚至還有總督府特勤局派出的車夫以及保鏢,再加上每月一千元的津貼。

  總之,在東北,如同其它大漢都督府中的高級官員一樣,在總督府幫助下,唐才常可以享受安逸而又舒適的生活。

  不過作為一名“革命者”,這種安逸的生活顯然不是他所希望的,或者說,對于革命者來說,安逸的生活,原本就違背了他們對生活的信念。但與任何人一樣,現在的唐才常已經適應并且習慣了這種安逸而又舒適的生活。

  盡管在另一方面,他深知他與許多杭州來的人一樣不過只是被總督“圈養”起來的人罷了,作為被“圈養者”。他同樣有著自知之明——終日買醉。偶爾還會帶回家過夜。這些事情往往會出現在報紙上,以至于讓不少黃魂協會的人對其頗為失望。

  但對于這一切,唐才常全不在乎,有著自知之明的他又豈不知道,對于東北而言,他只是一個工具罷了,現在…他只需要盡情的享受生活。

  不過今天,他卻沒有這份閑情逸致。甚至在看到那份報紙上的新聞后,他還把昨夜從妓院中帶回的女人轟出了家門。

  “譚嗣同及浙江民軍殘部現身贛州…”

  一個簡單的新聞,但與過去的新聞不同,這個新聞的來源并非是某個不確定的消息來源,而是來自于北京的議政會,在議政會上兩江的議政員要求東北依前約將民軍殘部招至東北,否則他們就要調動重兵圍剿。

  在新聞中還提到現在民軍非但占領了贛州,更是占領了附近的州縣,非但多次擊潰防軍更是于月前重創了一標江西新軍,雖說江西新軍不過是初編。可能被“一群殘兵敗將”重創,如何能不讓人心驚。新聞上更是信誓旦旦的宣稱,其民軍殘部兵力約萬人左右。

  真的有這么多人嗎?

  唐才常并不知道,但是他卻可以確定率領那支部隊的肯定譚嗣同,現在一年多來的迷團終于解開了,譚嗣同沒有死,當初離開杭州的千余精銳民軍同樣也沒有死去,他們只是潛伏著,隱身于茫茫山林之中,等待著再次崛起的機會,現在他們抓住了機會,奪取了贛州城。

  接下來譚嗣同要干什么?

  “復生啊,復生…”

  于唇邊念叨著好友的名字,唐才常不慌不忙從寬大低矮的沙發上站起來,無力地享受著寂靜。聽到墻上“日晷”牌掛鐘上的布谷鳥的叫聲,這個鬧鐘是在參觀海鷗鐘表公司時,鐘表公司贈送的的,同時送出的還有一塊“海鷗牌手表”,不過唐才常并不怎么戴,相比于鋼制的手表,他更喜歡金質的帶有雕刻花紋的懷表。此時掛鐘中伸出的布谷烏正在暢快地宣布時光在流逝。

  已經是上午十點了,唐才常依然坐在這里,默默的思索著問題。思索著譚嗣同的想法,當然更多則是考慮如何能與此事中謀利。

  來到東北之后,或許總督府給予了他良好的照顧,但是寄人籬下的滋味著實不好受,尤其是這種“圈養”更是讓唐才常極為不滿,在他看來,作為大漢都督府的副都督,他那位本家實在是怠慢他了,他應該于總督府中參機政事,而不是這般被“圈養”著。

  過去,面對那位本家,唐才常自然無力相爭,但是現在譚嗣同再次倡舉義旗的舉動,卻讓他看到了機會,看到了一個謀求個人權力地位的機會。

  “我準確去江西!”

  即便是面對多年的好友,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唐才常依然感到有些緊張,因為這并不是他的本意。在東北的一年之中,他已經習慣了出入馬車,身有保鏢的安定日子,甚至習慣了這里的燈紅酒綠,這一切都江西那邊所沒有,不僅沒有這些,甚至到了那里還會有一種毫無保護的感覺。

  “若是伯平先生去的話,我定追隨先生一同去江西!”

  盡管來到東北已一年多了,但是李榮盛并沒有被這種安逸的生活所吸引,甚至在他躺下睡覺時,他把手槍藏在枕頭下面,就如同身在戰場一般。

  “我是決心為民族、為國家捐軀的,此去江西何止千里,這一路上的風險…”

  義正詞嚴的道出這句話之后,唐才常又繼續道。

  “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東北,畢竟。”

  “先生能為我大漢、為我中華舍生忘死,榮盛身為漢人,身為中國人,又怎么能做怕死鬼!我必隨先生一同前往江西,甘為日月旗下馬前卒!”

  “哎,你啊…”

  一聲長嘆中,唐才常又繼續說道,

  “從看到這個新聞,我就在考慮去江西的事情,可…”

  沉吟片刻,看著一副義無反顧狀的李榮盛,他并沒有覺得有任何愧意,大家都是革命的同志,只是分工不同罷了。有些人注定是要犧牲的。

  “可我卻又不得不去思考另一個問題,我在想,相比于前往江西,現在復生兄那邊更需要什么,民軍現在需要什么?畢竟他們在深山老林里隱藏了一年多,我想應該缺少很多東西。是不是缺少被服,缺少武器?總之,現在,對于那里,我們并沒有其它太多的消息…”

  見其陷入沉思中,唐才常又接著說。

  “要避免去冒不可預測的風險,眼下正在進行這種情況下必不可少的偵察。我想在這個時候,應該先派人與復生兄那邊取得聯系,先確定他們需要什么,而不是冒然前往江西…所以,我希望你留在東北,向公眾宣傳,一來來爭取東北民眾的支持,二來也可為我民軍募捐,以購買急需的各種物資…”

  不等唐才常把話說完,李榮盛便急聲說道。

  “先生,這種事還是得您去辦,東北同胞知道民軍,知道譚先生,也認識伯平先生,榮盛不過就是一個無不小卒,誰人能識?”

  在過去的一年中,李榮盛曾于軍校就讀過,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已經習慣于絕對執行長官的命令,在他看來,動員民眾、聯絡總督府的事情,不是他這個小人物能辦的事情,這種事情應該由副都督去辦。

  “可是…”

  不待唐才常反對,李榮盛便繼續說道。

  “伯平先生,在東北誰人不知道,伯平先生是我大漢都督府副都督,沒有任何人比您更適合留在東北,伯平先生,到了江西,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正是沖鋒陷陣之用,可伯平先生到了江西,到時候誰人來為我民軍主持募捐?誰人為我民軍與總督府勾通?而且伯平先生又豈能入關,這滿清朝廷可還懸賞萬兩要先生的腦袋那!”

  李榮盛的話,句句出于內心,也于公義,可他并不知道,此時唐才常的心埯卻在思索著另一個問題。

  “這邊差不多是處理好了…”

  打量著面前自告奮勇的李榮盛,唐才常心事重重地想。

  “可是唐子然那邊…”

  相比這邊安排人與譚嗣同等人取得聯系,唐才常反倒更看重那位本家,雖說于他心底對其總有不滿,可他卻也明白一個道理,若是沒有那位本家的支持,所謂的“革命”不過只是一個笑話,當年的杭州起義,若是沒有那位本家的傾力相助,又豈會有當年的革命之盛?

  但現在,如何打著譚嗣同的名義,爭取唐子然的支持呢?

  “哎,”

  一聲長嘆之后,唐才常默默的點點頭,然后看著李榮盛說道。

  “這樣看來,也只有如此了,可是…”

  在這一瞬間,唐才常的眼眶似乎有些濕潤了,在過去的一年中,偶爾出席一些活動時,他總是會回憶“革命志士的英勇”,當然這是為了加重他于百姓心中的份量,更多的只是一個表演,通過那個表演提醒所有人——他唐才常是“大漢都督府副都督”!

  “這一路上要面對多少風險?這么多革命同志遠去千里之外,且途中又有滿清愚頑阻礙,我,我又豈能放心?”

  說著唐才常猛的站起身來,看著李榮盛說道。

  “我這就去總督府,去找大帥,就是求,我也要求得他想辦法把你們平平安安的送到江西,送到同志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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