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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保姆”

  相比的沈陽,在官廳移至大連的官廳街一帶后,曾經擁擠不堪的辦公環境,頓時得到了改善,再也不見了擁擠的環境,辦公環境的改善在某種程度上提高了辦公的效率——許多分局得已并入總部,效率自然大為提高。

  擁有多個下設機構的警察部自然也不例外,其甚至因為辦公環境的改善,增設了多個局科,以適應諸多變化,甚至還在地下室設立了全世界第一個刑事試驗室,以為偵察破案服務。

  或許,作為警察部長的李明禮,只是曾于法國學習過一年警務,但是并不妨礙他用最先進的理念去創辦東北的警察,從設立刑事試驗室到開設偵查學研究所,聘請如漢斯格羅斯等知名的刑事偵察學教授于警察學校中任教,可以說,正是在其努力下,現在的至少東三省總督府警察部刑事偵查總局已經掌握了這個時代,最為科學的刑事偵察技術并且擁有最先進的設備。

  不過,作為警察部部長,李明禮的工作并非僅局限于建立“現代而又科學的刑事偵查”機構,刑事只在警察職責占很少的一部分,甚至對于絕大多數警察來說,他們終其一生都與刑偵無緣,更多的時候諸如維持治安、收繳稅收、督促教育以及衛生督導才是他們的正職,如果涉及到偏遠地區,恐怕還要增加一項民政官的職能。

  總之,在東北的行政體系中,警察幾乎有如“保姆”一般,無事不問、無事不管。而作為東北警察的最高長官的李明禮,每天都會被眾多繁瑣的事務所牽絆。不過對此他早就習已為常了,甚至學會了忙里偷閑的辦法。

  就像現在,在夕陽西下時,李明禮打開辦公室的后門,進入了陽臺,然后坐在躺椅上,點燃了鯨牙煙斗。這種煙斗完全得益于北洋漁業的捕撈貿易,看似如象牙般珍貴的鯨牙煙斗,實際上是一種頗為廉價的煙斗,

  對于李明禮來說。煙斗的貴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意義——這是他的夫人在他前往法國時,送給他的禮物。

  點著煙斗后,濃重的煙霧從他嘴里噴出來,飄飄地從他臉的一側飄散。不過忙里偷閑的他。并沒有真正的閑下去,而是躺在躺椅上翻看著手中的文件,這是一份吉林警察廳上呈的報告,報告中提到在某一個派出所在轄區內創辦壯丁團,設立鄉村公積金的事情。

  “唉,所謂的公積金不過只是名堂罷了!”

  瞧著報告上有關公積金的用途解釋,盡管公積金可用于教育、衛生、醫療以至壯丁團競賽,但李明禮還是看出來了,這不過只是巧立名目罷了。

  “不過還好,不是派出所的名義征收的…”

  若是說慶幸。恐怕這是唯一的慶幸了,最終,如果追究起來,恐怕還是一筆糊涂帳——收錢的村,保管的是派出所。

  不過李明禮關心的倒不是民政廳與警察部之間如何扯這筆糊涂賬,甚至不關心法院會作何裁定,他看到的是另一個機會。

  “如果能趁機把保甲制建立起來的話…”

  手握著煙斗,李明禮的腦海中所思所想盡是于東北三省推廣保甲制的想法,作為警察部部長,他自然非常清楚保甲制對于東北的重要性。保甲制度既不花費政府的錢財,又能充當警察的輔助力量,在治安及社會動員方面發揮重要的作用,其實質即在于“以民治民”。而警察又能根據實施細則干預地方保甲的選舉,從而確保對保甲的掌握。

  在各個移民點內保甲制可以說是政府最大的助力,督促納稅、勸誘儲蓄、修筑道路,以及戶口調查、傳染病預防,鴉片事務等等,都由保甲執行。譬如防風林帶的設置,道路的修筑都不能不歸功于保甲的作用。民眾是在‘自己出力。自己出錢,自己負責’之下,維持社會的安寧,建筑道路并援助其它行政事務。

  也正是因為保甲制的成效,府中才希望保甲制能夠盡快于東北三省地區推行,而作為推動這一工作的主力,警察部自然不能落后于民政部。

  “如何利用這個契機呢?”

  思索中,李明禮站起身來,握著煙斗吸了起來,那鯨牙煙斗中頓時冒出一團煙霧,低著頭,默默地在陽臺上走來走去。

  一個合適的契機,有時候遠比直接推行更為恰當,處之于罰的保證金制度,誘之于利的獎勵制度,勉強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有時候,人總是會給一些行為尋找借口,當李明禮發現地方警察的舉動并沒有違反法律時,他便意識到這是一個契機,是警察部推行保甲制度的一個契機,只不過這個契機與移民點先有保甲不同,在環境更為復雜的“舊村落”將首先建立受警察管制的壯丁團,通過壯丁團去瓦解舊村落中的地方勢力。

  吐出一口煙霧,李明禮的唇角微微一揚,瞧著警察部后院內走動的警察,心底不由的暗自得意起來,現在三省最大的難題即將得到解決,一但保甲制解決之后,將不會再有任何人能夠動搖府中于東北的統治,到那時,真正的經濟統制既可于東北推行…

  所有的一切都是相輔相成的,沒有保甲制,就沒有穩固的基層統治,沒有穩固的基層統治,就無法推行以嚴格的經濟統制,而沒有統治統制,又豈有東北的快速工業化?又豈能確保軍隊所需軍費?

  “使命、責任!”

  念叨著這兩個名詞,李明禮的心底不禁升涌出一陣前所未有的責任之感,這種責任直接關系到東北,以至于中國的未來,這種使命又如何不讓他認真對待!

  “爭取今年就把這一切都解決了吧!”

  就在這時,那有些陰沉沉的天便下起了雨來,風卷著雨落在陽臺上,涼涼的雨滴滴在手上,站在陽臺邊的李明禮,只是默默的吸著煙,那雙眼瞇著,面上盡是得意與籌措滿志之狀…

  仲夏的傍晚。天氣的悶燥因為一場夏雨而散去,這場雨不僅帶走了天氣的悶燥,同樣讓空氣顯得頗為涼爽,陣陣和風吹來時。那涼意更濃了,以至于街巷中盡是坐邊門邊納涼的人們,尤其是那巷子里,更是隨處可見納涼的人們。

  走在石板路上的時候,腳上的硬底靴的銅靴根總會與石板發出聲聲脆響。年前,以陸軍中士轉業的徐立志和不少戰友一樣成為了警察,而他之所以選擇做警察,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長官的建議,另一方面是則因為他并不喜歡種地,這也是他未選擇授田的原因,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為他的排長就曾是警察,排長的言語中警察高高在上的權威自然是令人向往的。

  種種原因使得徐立志選擇了退役從警,在作出這一選擇后,根據晉升一級的慣例被成為警察上士的他。現在是沈陽警察局西二區巡邏中隊中隊長,雖談不上位高權重,在一定程度上,作為“國民保姆”的警察是無所不問、無所不包。

  這實際上與東北百事草創有很大關系,于東北警務不止內地維持治安那么簡單,當局法令的下達、民眾日常生活、道路警衛、堡莊交通以及自水利土工至起業生產,無一不需借助于警察之力,非但如此東北的行政系統,雖說表面上是總督府—各廳各科—市民,而事實上。總督透過警察與民眾相接,以警察充任稅務、衛生、農政等諸般政事,以至于百姓平素所見的官吏,也就只有警察而已。

  而對于百姓來說。這些負責治安,征收賦稅,在偏遠地區充當郵差和教員角色,在其轄區中因其權責,而高高在上的警察,地位從來都是高人一等的。或許正是這種高高在上的地位。使得作為警官的徐立志走起路來,在外人眼中總顯得有些趾高氣揚,實際上他不過只是依著軍隊服役時的習慣昂首挺胸的走路罷了,盡管已經離役,但軍人的作風卻早已經刻到他的骨子里。

  因為先前下雨時未曾打傘的關系,這會徐立志身上的警服半濕,走在街巷青石板上的他,眉頭時而緊皺,臉上帶著濃濃的厭惡之色,那厭惡卻是因為巷邊巴掌寬的水溝中又一次夾雜著一些垃圾,每逢下雨,轄區街巷總是如此,可這已經算是很好了,在沈陽剛剛“解放時”,這些街巷一但下雨就會變成泥塘,而且巷邊臭溝里的水就會漾出槽來,為此警察局不得不推行嚴厲的公共衛生政策,同時清掃出城內積存百年的垃圾,從而保證一般生活環境清潔健康。

  甚至就在今年,還開始以警察局在朝鮮的先例設立了擴大警察的衛生權,專職地監督轄區民,勒令其在日常生活中,注意公共衛生。而這種深入家庭檢查的衛生權的推行,完全得益于過去半年間警察權威的建立。

  從一開始東北當局就計劃將剛從西方學來的法律應用在東北,代替了中國傳統的不為人們所遵守、敬畏的法律。因為戰爭剛剛結束,也同樣是因為源自朝鮮的習慣,刑事警察的權威,在東北幾乎是絕對的,面對違法行為,可以直接用警棍加以處罰,甚至可以直接開槍,因為絕對的權威,使得當局施行的刑罰,顯得有些嚴酷,但與之對應的是法官基本上是清廉的,而且有法可據,從不會任意地仗勢欺人,甚至有時會裁定警察的行為違法,從而令其道歉。一方面的警察的絕對權威,一方面是法律嚴峻,卻值得信賴,也正因如此東北的民眾才在過去的一年間中,慢慢真正認識了公權力的權威,從而心生對公權力的敬畏之心。

  而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最直接的公權力依然是享有絕對權威的警察,這會于巷中行走著,看到巷內的鄰居宋立正坐在門邊,正舒服的搖著扇子,而他腳下的陰溝里落葉雜物等垃圾已經堵住了巴掌寬的陰溝,可其卻是一副看不到的樣子,這只讓的徐立志的眉頭猛的一鎖。

  正搖扇納涼的宋立手中握著個紫砂茶壺,正閉目品著茶的功夫,聽到那“噠噠”作響的靴聲,連忙驚的站起身來,一瞧見走來的兩名警官,領頭的就是住在巷子里的徐隊長,急忙搭腰敬聲道。

  “喲,徐大人您這是下…啊!”

  那句大人還沒說出口。吃痛的叫喊聲便在巷子中響了起來,徐立志的一記利落的擒敵術,直接將宋立按倒在地,那巨痛差點沒讓宋立痛暈過去。他整個這會都蒙了,以至半響都反應不過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大人…”

  話未說完,被打趴在地的宋立,便看到堵塞陰溝的枝葉,那臉上頓時冒出了汗來。

  “這是什么!能懶到自家門前的垃圾也不知道清理,還有心情在這品茶,你怎么不到茅房里品茶!”

  對于已經習慣了軍營中整潔環境的徐立志來說,舊市街那種臟亂的環境以及鄰居們不潔的生活習慣從來都不是他所能忍受的,而作為警察他必須要努力履行自己的職責,通過嚴厲的征戒,改變他們的生活習慣。

  “從今天開始,自個到警察所報到,每天服三個小時的衛生役,連續服滿一個月!”

  巷子中的人都瞧見這一幕。心底無不是一寒,連忙查看自家門前是否有雨水沖下來的枝葉,甚至開始收拾起家里的衛生來,生怕自己觸了霉頭,那衛生役實際上就是掃大街,盡管現在的沈陽城街巷瞧著非常干凈,可實際上并沒有專職的掃路工,都是因為不講衛生啦、不排隊、甚至大聲喧嚷而被處“衛生役”的百姓。

  “也就是他媽的狗腿子…”

  瞧著走遠的兩個大人,撈取著枝葉的宋立忍不住輕罵了一句,在大人的面前連句話都不敢說的他。待人走后反倒是罵了起來,非但是他罵著,就連周圍的鄰居們也跟。

  “平常充的像個人,他么的翻起臉來不認人了…”

  “可不是。依我說,這些黑皮子就沒有一個玩意兒…”

  對于身后的鄰居們是否會抱怨,徐立志全不在乎,在他看來自己只是履行職責罷了,若是自家住的這巷子衛生都不合格,傳出去他還佩做這個中隊長嗎?

  “長官。中華上國遭受異族奴役兩百余年,百姓非但舉指不見上國體面,甚至就連同這衛生習慣亦不見天國上朝之風,實在是可憐至極!”

  手中提著行李的宋憲理,一邊小心翼翼的奉誠著,作為朝鮮人的他在退役前曾是漢城警察局的三等警員,而于軍隊退役后晉升為一等警員的他,雖說平時在普通百姓面前是趾高氣揚的,但在長官的面前,卻永遠都是一副無骨狀,實際上,這正是朝鮮人的通病,一方面,他們瞧不起普通百姓,而另一方面,卻又對上位者極盡奉誠,就像現在一般。

  “今日,咱們這沈陽能盡顯昨日中華之容,全靠著長官們的鞭策之功!”

  恭維也好、奉誠也罷,宋憲理的“鞭策之功”倒是也道出了警察施政的本意,就是鞭策,就是用強制手段改變國民的生活習慣,默默的點點頭,徐立志隱隱能夠聽到身后鄰居們抱怨聲,他甚至清楚的知道,在百姓們恭敬背后,他們對警察的心態可以說是“又恨又怕”。

  甚至有時候,徐立志也不想這般粗暴的對待市民,畢竟他們是同胞,而不是朝鮮人,在朝鮮的時候,隨意毆打而全無任何的心理負擔,但在這里卻不一樣,相同的言語、相同的血脈總讓人會心軟。

  可若是心軟的話,又如何能將百姓從異族奴役下的文明倒退中挽救回來?又如何能重現中華舊日榮光?

  “宋警員,還記得什么是“國民保姆嗎”的職責?”

  “國民保姆”那是警察的自稱,此時之所以會提及此問,是徐立志為了堅定自己的信念。

  “長官,保姆者撫育管領子女,而我等身為警察應有“國民保姆”之自覺,自甲申滿清趁虛而入中華,我中華之民受兩百四十八年愚民政策之毒害,以至文明倒退、國民身體衰弱,意志薄弱,品行卑劣,節操低下。道德頹廢,風俗丑陋,迷信深固,全若幼兒一般,我等身為“國民保姆”者理應撫育管領國民,以令強健其身體、更改其陋俗,進而重現我中華文明之舊日榮光…,”

  一句看似簡單的,卻又充滿使命感的的回答,這是標準的“東北式”的回答,在東北的軍隊、官員、警察以及教師甚至工人之中,總有著這種“口號”似的誓言,直白的誓言在集體宣誓時,會讓人心生使命感之覺,那種重任壓肩責任,會督促宣誓者愿意為之獻身。

  就像現在的徐立志一般,在他看來,自己所擔負的責任重大,直接關系到民族的未來,正是這口號似的回答,讓他有些動搖的立場再次堅定下來,腳步也隨之堅定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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