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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正午時分,日頭很毒,地面就似蒸籠一般,加之沒有一絲的風,只讓人覺得這天地有如一座大蒸籠一般。虧得前幾日剛下過一場大雨,才使得這路上的浮土為雨水壓去,才讓這些于路山行進的官兵不至于在忍受著悶熱的同時,還要忍受嗆人的塵土,山路上,俘獲以及就地征發的驢馬馱著物資與步兵編成的行軍縱隊像前進著,懸于空中的似火驕陽,就像成心讓官兵們受罪似的,閃著熾烈的光芒。

  在這大炎熱天中的行軍,對戰士們來說,別的不敢奢想,最大的愿望和幸福就是所到之處能夠喝上水,千萬別出現斷水。雖說他們都配有鋁制的1l水壺(1),可在夏日行軍這水壺總是不夠,不過幸好繳獲解決了一切,如果沒有繳獲自清軍的毛竹水筒,那水肯定是不夠使用的,所幸每個人都會帶豐四五個繳獲的竹筒。

  山路艱難,人馬都累得呼哧直喘。馱馬背上的迫擊炮炮身也搖搖欲墜,前后擺動,幾乎要掉落下來。牽著驢馬的軍夫,同樣累的喘著粗氣,與那些穿著軍衣的軍人不同,這些軍夫都是平民打扮,他們中既有俘虜,亦有就地征募的民壯。

  自從駐朝軍打進奉天,這沿途所過便不斷有居民跪伏“請求天兵保護”,以保住他們免遭清軍官兵劫擾,往往有人“相迎王師”,亦有主動幫駐朝軍官兵“打柴挑水”,“挑負輜重”,“偵察軍情”,愿意當順民的極多。部隊每經過村落、市鎮時,總有當時士紳送來慰問品,以買官兵歡心,而這總能讓官兵們為之鼓舞,那種解放者的榮譽感亦變得的更加濃烈起來。

  在“解放者”的榮譽感影響下。官兵們對待普通百姓亦極為客氣,如在朝鮮一般,處處維持著的“體面”,以免為百姓所輕,而這種“秋毫無犯”卻與清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相比之下。就是在未曾潰敗時,移防的清軍,也屢屢軍紀渙散,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奸淫擄掠,可謂是無惡不作。以至于每每有官兵經過時,百姓不得不躲以兵禍,而敗兵則更甚,其偽裝成平民百姓,將死亡的危險轉嫁給百姓不說,燒殺搶掠、奸淫擄掠亦是變本加厲。

  兩者相較之下,被官府稱之為“逆匪”的駐朝軍,反倒輕易的贏得了百姓的信任。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被百姓所接納。

  爬過幾座山后,來到一片廣袤的大平原上。在這里,除了麥田。什么也看不見。在麥田間有一個不大的村落,部隊便直接在村落旁的河邊休息,在村口的大樹樹蔭下,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一邊照顧著失去一條腿的殘廢的父親,一邊賣著一種用樹葉子包的棗糕。

  在那僅有幾塊的棗糕旁邊,那些苦力們仗著官軍的威風。貪婪地拿起就吃,也沒有一個人想要付錢。

  “大爺、叔叔。這都是俺家用來賣錢的!”

  年少的孩子瞧著這些人無力哀祈著,嗚嗚地哭泣起來。而那殘廢了的父親也只能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那目光中帶著悲憤,可卻又是滿面的無奈。即便如此,苦力們仍毫無收斂之意,只是在那里貪婪里的相互搶拿著棗糕。

  “啪!”

  就在這時,突然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聲,然后不待這幾名苦力反應過來,就看到其中的一個苦力被人猛的一腳踢倒在地,那些正爭嘻笑搶著棗糕苦力們無不是一愣,孫玉銘一回頭便看到臉色鐵青的班長,而所謂的班長,實際就是指揮他們這些苦力的士兵。在部隊中他們或許是最基層的存在,但對于苦力來說,他們卻意味著權威。

  “混蛋,沒瞧見孩子哭成什么樣子了嗎?吃東西不給錢,就是搶劫,是不是想吃槍子。”

  臉色的鐵青的班長一邊罵,一邊猛踢著被踢倒在地的苦力,接連踢了幾腳后,那班長甚至還是不解氣似的就要取槍。

  “程班長,那,那有說不給錢的,”

  早在黃旗堡就被俘虜孫玉銘,心知這駐朝軍可不是過去的防軍,他親眼見過那些軍夫因為搶劫,被就地正法的,這會瞧見有人挨了耳光,更見班長要取下槍來,連忙從口袋中拿出一元錢的朝鮮券遞給那個孩子,這可是他剛領的餉錢,雖說有些肉痛,可總歸是條命。

  “謝謝軍爺、謝謝軍爺…”

  那殘廢了的父親瞧見這一幕,急忙拄著木杖下跪叩頭起來,那個被他拉跪下的孩子卻是感激的看著那個穿黑衣的軍人時,對手中花花綠綠的紙票似乎還有些不太相信。

  孩子感激的目光中混雜著的崇拜和那目中的疑惑,讓程力立即意識到,這里的百姓恐怕還沒見過銀元券,于是連忙從口袋中取出一塊銀元,這銀元是打掃戰場時的戰利品,換成紙幣反而更輕松些。

  “來,給你拿著這個,”

  看著那銀元的時候,不過只有十歲的少年,連忙擺著手說道。

  “軍爺,要,要不了這么多,要不了這么多…”

  “拿著!”

  將銀元硬塞進少年的手中,然后將少年拉起來,瞧著這留著辮子的少年看著自己時目光中的景仰與那滿滿的崇拜,程力笑說道。

  “多余的錢,就當是給你們的賠禮吧,你才這么大,照顧父親也不容易!”

  在一眾人離開的時候,那殘廢的父親還是不住的叩頭道著謝,至于那少年望著那個穿黑衣裳的軍人背影時,那目光中帶著景仰,同時又帶著崇拜與向往。

  班長的作派頓時讓孫玉銘一陣臉熱,他家就是三十幾里外的二棚子店的,這父子倆人算起來都是他的鄉鄰,可他居然連這幾塊棗糕還想強吃了,這可真是…不想不當緊。越想他那張臉便是越發的火辣,以至于在班長面前完全抬不起頭來。

  “孫玉銘,你是二棚子店的人?”

  程力就像是沒注意到孫玉銘的羞愧感似的,而是直接問起了連長讓他問的事情。

  “回班長話,俺是二棚子店的!再往南不到三十里。就到二棚子店了,過了二棚子店再走二十五六里,就懷仁城…”

  懷仁城,那是部隊的目的地,而部隊去懷仁的目的非常簡單——建立民政廳,待到懷仁的民政廳建成后。他們還要去通化城,而隨部隊前往的是十幾名民政官與警察,到時候他們只需要留下一個班的部隊配合維持秩序就行。

  “既然是這樣,我就轉達一下連長的命令…”

  程力瞧著孫玉銘說道。

  “為了避免百姓受人蠱惑抵抗我軍,所以連長已經同意釋放你…”

  釋放!

  聽到這兩個字。孫玉銘整個人不由一愣,雖說他是軍夫,可與征募的軍夫不同,他卻是俘虜,現在他要被釋放了?能回家了?

  “畢竟這離你家已經很近了,不過連長希望你回家后,能夠將這一路上親眼看到了我駐朝軍團紀律嚴明、秋毫無犯,宣講給鄉親父老。好教他們深知我軍之恩德…”

  這是最簡單的心理宣傳,利用被俘的清軍士兵回鄉宣講駐朝軍的恩德,而這些被充作苦力的清軍兵勇。大都是清軍民團或者臨時招募的團練,有他們回鄉宣傳,自然可以減輕許多阻力。

  “班長,我,我定不負長官重托,定把大軍恩德傳予鄉親…”

  這會孫玉銘卻是感激的跪伏于地。嗚咽著表著忠心與感激,被俘虜的時候。他曾想過自己會被砍頭,那曾想過還能活下來。雖說成了隨軍的軍夫。可除去偶爾因為違反軍令挨過幾個耳光外,這日子反倒比過去在防軍中還好上許多。甚至他還和那些征募的苦力一樣,拿起了餉銀來,全無長官的克扣。算起來,這日子甚至比過去于營中的日子還要舒坦上幾分,若是說有什么不便之處,也就是約束太多罷了。

  大表一翻忠心后,孫玉銘便離開了部隊,臨走的時候,他甚至還得到了一匹馬,那馬是繳獲的軍馬,在集市上能賣好幾兩銀子,現在卻又成了部隊送給孫玉銘的禮物。

  關外的男人大都會騎馬,而孫玉銘的馬術本身就極為嫻熟,一個多鐘頭后,在孫玉銘來到二棚子店,這會二棚子店這座官道邊的市鎮卻是一片混亂,在一些店鋪門外可以看到正裝著家什躲避兵禍的商鋪東家、掌柜,瞧見一個相熟的掌柜,孫玉銘連忙騎馬跑了過去。

  “徐掌柜,您這是要干啥?”

  “喲,這不是老孫頭家的老大嗎?你不是…”

  那正招呼著家人上馬車的徐掌柜瞧著孫玉銘,立即意識到眼前這人先前不是去吃兵糧了嗎?瞧這樣子,肯定是吃了敗仗一路逃回來了。逃回來了好,總歸是保住性命要緊。

  “哎,保住命就好,保住命就好,這兵糧就是得這么吃,承平時還好,這亂世時,還是先保住命的要緊!”

  一番感嘆后,徐堂柜又繼續說道:

  “還能干啥,這朝鮮的逆兵不是打來了嘛,這匪過如梳,兵過如篦,招不起,咱還逃不起嘛…”

  自古兵匪皆是一家,甚至過兵比過匪更甚之,土匪上門的時候,還能有些遺漏,可那些兵丁過境的時候,卻恨不得像篩子似的把大家伙的家產都篩個干凈。

  “瞧您說的,那駐朝軍可和過去的官軍不一樣…”

  孫玉銘連忙將自己的經歷一一說了個清楚,見徐掌柜似乎有些不信,他又急忙將馬鞍后面牛皮筒里帶著的安民告示拿出一張來,然后直接張貼于徐掌柜的酒樓前。

  “徐掌柜,你瞧,這可是蓋著咱懷仁縣民政長官大印的安民告示,這下您總放心了吧!”

  瞧著不少人都聚了過來,雖說大家不知道那“民政長官”是什么官職,可千百年來,對官的敬畏卻早已刻到他們的骨子里,在鄉親們交頭結耳不知所以然的瞧著那安民告示時,孫玉銘連忙吆喝道。

  “大家別逃了,這駐朝軍可是真正的王師,沿途從未曾擾民,就像書上說的岳家軍一樣,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大家伙盡管放心呆在家中便是了,這孟子說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咱這的可都是山東人,山東可是圣人故里,莫讓人家笑話咱們失了禮,大家伙只管燒好茶水,迎以王師便行,”

  先有安民告示的安撫,又有孫玉銘用全家性命相保,市鎮上大多數百姓還是留了下來,不過依然有許多婦道人家還是躲了起來,畢竟有些虧是無論如何都吃不得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是。

  又過了兩個時辰,待一個連隊的駐朝軍進入二棚子店的時候,孫玉銘連忙率家人和鄰居們以及鎮上的紳老便于鎮口跪迎王師來,在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民政官上前攙扶時,孫玉銘更是滿面淚水的叩頭說道:

  “王師到來,愚民等焉能不歸順?”

  孫玉銘跪拜叩頭時,周圍的一些大著膽的百姓,無不是詫異的瞧著這些“逆匪”,與過去見過的官兵不同,這些官府口中的“逆匪”個個洋式打扮,卻顯得極有精神。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在一眾士紳的叩頭相拜中,那民政官倒是連忙攙扶起來,同時又客氣的同他們的打著交道,到最后面對紳老們送來的勞軍的肥豬、糧食,自然先是婉拒,到最后又是無奈接受了百姓的“好意”,臨了,在眾人的注視中,民政官先是大聲感謝著二棚子店百姓對部隊的厚愛,隨后又宣布免去了今年的夏稅,相比其它,這免稅雖說是“慷他人之慨”,但卻是在瞬間贏得了百姓的好感。

  而在部隊于二棚子店臨時駐營的時候,鎮上的百姓這才總算是相信了先前孫玉銘所說,這支隊伍上的兵勇非但未曾闖入他們的家中,甚至還以市價征糧、購菜,完全沒有想象中的搶掠,在鎮上的百姓感嘆著部隊的“仁義”時,孫玉銘則得意的向鄉親們說道。

  “鄉親們可都看到王師仁義了,一定要把大軍恩德仁義傳予鄉親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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