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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簡單

  “是啊!心病難醫!”

  唐浩然神情憂郁的應了句。

  心病難醫,可不就是這個道理,自己為什么會病?若非那些人貪婪自己又豈會得此心病,若非知道晚清時從地方至中央的飲鴆止渴視煙稅為國之重稅,自己又豈會一病不起?

  “心病難醫,但亦非不可治。”

  桑治平盯著唐浩然,神情平靜的說道。

  “你這病,乃情志所致之心病也。若得良藥,萬愁盡釋。”

  桑治平的話讓唐浩然苦笑一下,看著他嘆道。

  “這世間又有何良藥可以醫我之病?”

  “你所病者,無外禁煙一事!”

  不徐不急的吐出一句話,桑治平雙眼逼視著唐浩然。

  “無外是恐眾人皆為利所誘,施以禁煙,行以斂財,禍由此生吧!”

  從容平淡的點出唐浩然的病因,桑治平又反問道,

  “既是如此,那當初為何獻出此策!”

  “這…”

  縱是心中有千般理由,但話到嘴邊,唐浩然還是明白,那些理由太過牽強了,只是一時沖動嗎?

  “在下一時魔障,現在每每想起,便是悔恨不已!”

  出言接住桑治平的話,唐浩然神情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瞧見他的這般神色,桑治平的眼角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既是悔恨,那為何不加以悔改?”

  “如何悔改?上書請香帥不行禁煙?現在,現在還是我能阻得了的嗎?”

  若是自己能夠阻止,又豈會一病不起,甚至在唐浩然看來,不單幕府中人被白的銀子迷了眼,甚至就連同張之洞自己恐怕都掉進了錢眼里,只待時機成熟時,便會推動此事,畢竟,他想要成就的那幾件大事的力太大了。

  不過現在香濤還有幾分定力,而這幾分定力靠的是深知此事的利弊,若是任用非人,這禁煙不單可能有名無實,且有可能會成為政敵加以攻擊的把柄,所以才會讓自己來唐浩然這,探探他的想法,而桑治平自己也想看看,唐浩然到底留了什么樣的后手,見其一副心灰意冷狀,當下便不愿意了。

  “既然明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桑治平接著又是一聲冷嘲。

  “你只道口頭一時之快,卻全不顧事后之憂,做事如此欠妥,又豈能為人之幕!”

  “桑先生,非在下不顧事后之憂,而逞口舌之快!”

  被人這般一通冷嘲,雖明知他說的是實話,但唐浩然還是禁不住為自己辯解道。

  “在下所憂的是他人執掌禁煙,到時恐禍害無窮,若是…”

  “哦!”

  瞟了一眼唐浩然,桑治平繼續冷嘲道。

  “你是不是想說,若是由你執掌此事,定可不失其本意,你唐子然何德何能,他人是為斂財,而到了你手中卻是禁煙。”

  雖然嘴上這般說,桑治平的心底卻長松了口氣,這陣子他沒少見那些幕友你一個條陣,他一個條陣的大言煙毒之害,更皆在唐浩然的“漸禁”中添補諸多,雖說每個條陣看似憂國憂民,可堪試行,但桑治平卻知道,那些人為何遞那些條陣,若其條陣為香濤采用,其必為禁煙總辦,恰如條陣中所言,他們所圖的不外只是銀白之貨罷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憂心如焚的瞧著張香濤每日于書房中反復打量那些條陣,熟知其脾氣他心知香濤在心動,既無需顧慮朝廷反對,又可得禁煙之美名,且又可收禁煙之利,這種好事,試問誰會錯過?

  只差最后臨門一腳了,這臨門的一腳可以是其它人踢,也可以是眼前的唐浩然去踢,若是換成其它人,桑治平不敢想象會把這禁煙操辦成何種模樣,但唐浩然的這一病,反倒讓他看到其的心思,至少這人的心思與旁人不同。

  “我…”

  張張嘴,唐浩然卻沒有繼續解釋,見他無意解釋,桑治平便問道。

  “那日,你提但凡有人未得許可證之民販賣、提供洋土藥煙及吸食器具者,皆屬重犯,嚴加懲處,殺無赦,若是殺不得,又當如何處置…”

  那天的府上,唐浩然一聲殺無赦只讓眾人無不是倒吸一口涼氣,這番心狠,即便是當年廣州禁煙的林則徐也是拍馬難及。

  “二十年苦役,丟到煤礦、鐵礦役使,到時候即便是不死,也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若有人私販洋土藥,又當如何處置?”

  “二十年苦役,洋土藥一率沒收,舉報者免罪,并可得查沒藥款!”

  “如何禁包商夾售私土?”

  “撤銷其專賣權,世代不得再涉此業,處苦役,專賣商交納押金,三成充公,七成歸舉報者,如若舉報者符合條件,亦可接承專賣權…”

  桑治平完全沒有給唐浩然時間去思索,只是接連問道他所看到的禁煙之策漏洞,而唐浩然的回答既出乎他的意料,出乎意料的是唐浩然的手段,完全是誘之重利,卻又在意料之中,對于禁煙,他果然早就成腹在胸。

  想到其它人參考鹽商包商制定出的“專賣”,桑治平不禁啞然一笑,突然,他看著唐浩然說道。

  “子然,既然你早便成腹在胸,為何不上條陣于香帥,反倒敝帚自珍,反倒在這里徒自哀嘆!”

  “啊!”

  驚訝的看著桑治平,唐浩然整個人不由一驚,他,這是什么意思?

  先前回答桑治平時,唐浩然完全是未經大腦考慮,只是一問一答,現在桑治平卻讓自己上條陣,難道說,是張之洞派他來試探自己?

  “桑先生,在下不過初入幕中,此等要職,豈是在下所能任?”

  “子然,你不要謙虛了!你那本《泰西策》,天下哪個不知?我聽說,就連同天津的李大人等人對你也佩服得不得了,此事既然是由你提,自當由你負責。”

  話聲稍頓,桑治平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雙眼逼視著唐浩然說道。

  “再則,除你之外,欲謀此事之人,誰人想的是禁煙?”

  “這…”

  遲疑片刻,心知桑治平所說的是實話,唐浩然卻又皺眉搖頭道。

  “非我不愿辦,而是不敢辦!”

  “不敢辦?”

  張之洞頓時被桑治平帶來的這句話給弄暈了。

  “他唐子然有什么不敢的?在這湖廣,有我支持,又有可不敢辦?”

  “香濤兄,他怕的就是你!”

  桑治平這句橫空出世般的話,給張之洞罩上滿頭霧水。

  “你這話怎么講子然他怕我,怕我什么?”

  若是現在唐浩然就在府內,沒準張之洞會立馬一把接過他,抓住他問他明白,他怕自己什么?自己都要委他以重差,這下倒好,不感知遇之恩不說,反倒怕起自己來了。

  “他怕的是香濤兄對他的知遇之恩!”

  桑治平笑了笑,然后看著張之洞說道:

  “子然說,這禁煙關乎中國百年之計,“行以專賣,施以漸進”是不得已而為之,專賣之利只為一時,而非一世,禁煙方才是其本意,而行專賣,需設大小專賣商數千家,到時候,若是香濤兄你指著某人說,讓他做個專賣商,你說他是拒,還是應?于情,香濤兄對他有知遇之恩,而于公,他自然要秉公辦事,不合格者,絕不能分以專賣權。”

  桑治平這么一說,張之洞頓時恍然大悟起來。

  “你是說,那小子是怕自己辦事的時候,我張某于一旁指手劃手是不是。”

  語氣間張之洞卻有些不快,唐浩然有才,確實有才,一本《泰西策》不單震驚了朝野,就連同洋人也震動了,甚至醇親王還發來電報說,各國公使皆在他面前稱贊唐浩然,意欲與其結識,而且還透露皇上也看了那本書,對其青睞有加,甚至就連同太后那邊,亦覺得這人“有幾分才干”,如果一切順利,至多臘月,到時我保舉的折子遞上去,朝廷恩賞個正三品的頂戴是少不了他的。

  雖說其確實有才,但未免也有些持才傲物了吧,先前讓他辦船局,他要約法三章,不準自己和官府插手船局之事,現在讓他去主持禁煙,結果也是如此。

  “難道,他又要與我約法三章不成?”

  “香濤,這禁煙一事,你為何心向子然,而非他人?”

  雖看到張之洞面上隱帶不滿,桑治平晃了晃頭,并未替唐浩然說話。

  “這…”

  沉吟片刻,張之洞長嘆一口氣。

  “禁煙之利,一年豈止數百萬,其間油水之豐,絕非尋常人所能拒!”

  千里做官只為財,即便是身為清流領袖,曾與桑治平約法三章不為貪官,可這官越做越大,銀子是不需要收了,但…自己又真是清官嗎?

  “別說是香濤兄你,就連唐浩然他自己,都不覺得自己能抵拒得了。”

  “什么!”

  張之洞不禁一驚,看著桑治平急問道。

  “這是他說的!”

  “是他當著我的面親口所說,所以,他才想要斬斷自己的貪念,而他想斬斷貪念,卻又怕你令他斬不得!所以,他才會怕你!”

  雙目微睜,張之洞先是有些不信,但在沉吟良久之后,看著桑治平卻又長嘆口氣。

  “這唐子然,可真不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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