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之中,一個方圓數尺的冰洞中泛起一片水花,一頭青龍躍出水面,在沒有熱度的陽光下晃了晃身子,抖去一身的水珠,化作人形。他警惕的看看四周,打了個飽嗝,向遠處的冰峰奔去,幾乎是足不滴地,沒有在雪地上留一點痕跡。
他就是大秦天子,第二十四任皇帝嬴若勇。只是他現在衣衫襤褸,滿面胡須,落魄不堪。不管是誰看到他,都不會把他當作天子,只以為是一個苦修者,或者是個流浪漢。
就連他本人也沒想過有一天會變成這副模樣。
被白鳳冰、殷郊放逐之時,白鳳冰廢掉了他的修為。在那一刻,他幾乎認為自己將被凍死。為了能活下去,他放棄了天子的尊嚴,在莽莽冰原上努力求生。他可以為了一只雪兔在積雪中臥伏兩天兩夜,當他終于如愿以償的捉到那只雪兔的時候,他幾乎連毛都來不及拔掉,就將兔子塞進了嘴里。
當溫熱的兔子涌入他的口腔時,他第一次發現兔血是如此的可口。
他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可以如此的堅強。
他像一只野獸,潛行在這茫茫冰原之上,忍受著刺骨的寒冷,忍受著無邊的寂寞和絕望,一個人苦苦堅持。絕大多數時間,他都在為食物而奔波,他無師自通的學會了辨認各種小動物的足跡,以前讀過的書,此刻一一被他回想起來,用來謀生。
他像一只孤狼,悄悄的行走在這冰原之上。
在日復一日的潛伏中,他驚喜的發現自己又重新開始了修行。不知是白鳳冰的疏忽,還是他被苦難折磨得脫胎換骨,他居然還可以修行。在狂喜落淚之后,他開始拼命的修煉。
只用了一個月,他就突破到了猛境。終于可以變形了。雖然境界還很低,他卻可以化身為青龍,潛入水中捕捉魚蝦。食物的來源一下子變得容易許多,他也有更多的時間用于靜坐冥想。
忽然間,他意識到冰原是一個非常適合修行的地方。這里元氣充沛,環境清幽,沒有人打擾,沒有爭寵的嬪妃,也沒有讓人頭疼的朝政。只要偶爾潛入水中,轉上兩圈,他就能解決吃飯問題,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每天為吃什么、和誰一起吃而操心。
原來生活可以如此簡單。
在日復一夜的修行中,嬴若勇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他發現一個真理:權威也罷,計謀也罷,都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根本靠不住。靠得住的只有實力,有了實力,才有尊嚴。
明白了這個道理,嬴若勇開始更加刻苦的修行。他要用自己的實力,奪回自己失去的東西。
離嬴若勇棲身的冰洞不足千步的地方,殷玄也在修行。
從咸陽返回之后,他遵照殷郊的吩咐,沒有隨大軍南下,而是留在了北疆潛心修行。殷郊隨白鳳冰南下,生死未卜,殷家必須要有一個新的道境。只有如此,才能在紛亂的爭奪中占有一席之地。
這個重任就落在了殷玄的頭上。
他不用像嬴若勇一樣辛苦。十三鷹中碩果僅存,境界也是最高的玄鷹陪著他。為了方便他修行,玄鷹搬來了一座完整的寂寞塔,鑲嵌在冰峰之中。又為殷玄準備了大量的歸元丹。
在這樣優越的條件下,殷玄根本不需要考慮其他事情,只要一心靜坐即可。能讓他分心的事只有一件:遠在咸陽的令狐敏之。
他不知道令狐敏之為什么那么怕無忌。
令狐敏之給了他一本發黃的手抄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有些前言不搭后語,筆跡有時候工整,有時候卻非常潦草,幾乎無法辨認。令狐敏之沒有說這手抄本的來歷,卻用紫檀木的盒子裝著,可見十分珍貴。殷玄對令狐敏之很感激,將木盒帶在身邊,除了隨身侍候的玄鷹,誰也沒告訴。
就連他的父親殷郊都不知道這本手抄本的存在。
殷玄時常撫著檀木盒,心里想的卻是令狐敏之。
對手抄本,玄鷹贊嘆有加。他說,如果殷郊看過這本書,他可以提前幾年入道,而且不會在入道之后疑惑多年才意識到自己入了道,卻又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很顯然,這是一個曾經入道的道境高手留下的筆記,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如此零亂。從手抄本中,殷玄感受到了令狐敏之對他的殷切希望,更是激動不已。就算為了令狐敏之,他也必須忍受這清修的苦寂,希望有一天能勘破道境,有保護令狐敏之的實力。
在寂寞塔和幾乎不限量供應的歸元丹幫助下,短短兩個月,他再次升階,成為玄境四階。玄鷹對這個速度很滿意,殷玄卻還是不滿足。他知道,令狐敏之在咸陽也沒閑著,他幫蒙家造就道境高手,絕不僅僅是幫蒙家這么簡單,他更是幫自己。
作為令狐家的庶子,他只有依靠強者才能生存。殷玄希望自己成為那個強者。
可惜,他將手抄本倒背如流,也沒找到進入道境的捷徑。玄境四階,離道境還有一段非常遙遠的距離。
“玄叔,當初我爹是怎么入道的?”
玄鷹沉默了良久,搖了搖頭。“不知道,你父親入道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入了道。不過,我估計應該是在最后一次向鳳舞將軍求婚失敗之后。那一次,他一個人在玄冥之海岸邊走了幾天幾夜,不飲不食,只是不停的走,險些被凍死在玄冥之海。”
“玄冥之海?”殷玄心中一動。“我們搬到玄冥之海去吧。”
玄鷹詫異的看了一眼殷玄。“少將軍,玄冥之海可比這兒冷多了,以你的境界,根本撐不住。”
“多帶點衣物和歸元丹。”殷玄笑道:“玄叔,你讀過手抄本,還記得里面的天池嗎?”
玄鷹點了點頭,他明白了殷玄的意思。據說天池水也是冷得可怕,能將人瞬間凍成冰塊,倒是和玄冥之海有幾分相似。不過,那本書里并沒有提到天池可以幫人修行入道。
既然殷玄不怕,他也不用擔心。正如殷玄所說,多帶點衣物和歸元丹就是了。對普通人來說,玄冥之海遠得不敢想象,對殷家和鷹揚軍團來說,這根本不是一個需要考慮的問題。
只要需要,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他們也可以將殷玄送到玄冥之海。
四大軍團從不同方向,先后進入京畿,逼近咸陽。
咸陽的氣氛漸漸的緊張起來。天戎院國師蒙自力在強大的壓力下,不得不主動到椒房殿請見。
等了大半天時間后,皇后終于出現了。她掃了一眼蒙自力和嬴自清,嘴角微挑。“聽說你正在幫蒙家訓練道境高手,將天書院的寂寞塔都搬走了?”
嬴自清尷尬不已,無言以對。
“殿下誤會了,只是借用而已。先帝出巡,意外受挫,九十萬黃金軍團一戰而沒。如今咸陽兵力空虛。只能靠高手坐鎮,否則咸陽一亂,帝國威嚴掃地,則無法收拾了。”
“先帝?”皇后眼神一冷。“原來在國師眼中,陛下已經駕崩了。”
“殿下,先帝受挫于叛軍之手,九十萬精銳損失殆盡,又身陷囹圄。殿下還指望他生還嗎?就算生還,他也不能再做天子,只能隱居后宮靜思己過。殿下,我們需要一個新天子,以安民心,以絕妄念。”
皇后的眼神更冷。“不知道國師以為哪一個合適?”
“七皇子,大將軍王嬴敢當。”
皇后愣了一下,神情漸漸的緩和下來。她擺了擺手,示意人給蒙自力和嬴自清上茶。她沉吟了片刻:“這不太合適吧。危難之際,國需長君,敢當不是最大的。天下紛爭,強者為尊,敢當只是靈境,恐怕擔不起這樣的重任。”
“不然。”蒙自力慷慨激昂。“皇位傳承,歷來是傳嫡不傳長。大將軍王是皇后之子,乃是唯一的嫡子,最合適不過。至于境界,天子以仁德治國,需要的是仁德之心,而不是武力。他雖然只是靈境,現在卻統領著鳳舞軍團,是諸皇子中唯一勤王的,由他繼位,臣相信沒有人會反對。”
嬴自清也連聲附和。
皇后不動聲色,眼神卻更加柔和。蒙自力的這個建議可謂是提到了她的心里。作為皇后,她怎么可能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繼位。只是在此之前,嬴敢當一直不怎么突出,天子也從來沒有露出要以他為后繼之君的意思,突然間讓他登基,會不會讓人覺得這是因為他手中的鳳舞軍團?
如果是這個原因,那以后其他的皇子得到某個軍團的支持,豈不是也可以跳出來爭位?
皇后沒有立即答復,她只是答應考慮一下。蒙自力心滿意足的退了下去。他知道,不管最后嬴敢當能不能登基繼位,他在皇后心目中的形象又有了轉機。如果嬴敢當真有能順利登基,那蒙家不僅可以逃過一難,而且可以更加榮耀。
皇后立刻再次進入寂寞塔,等待著和嬴敢當、嬴亦然聯系。
得到這一消息,嬴敢當也有些意外。不過,他比皇后更加清醒,知道蒙自力的建議雖然有很大私心,卻是眼下最合適的一個方案。皇位空缺得越久,人心越不安,對守住咸陽有害無利。如今之計,確定名份,避免某些人心生妄念,也讓天下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朝廷,對穩定人心有好處。
嬴敢當和嬴亦然商量了一下,嬴亦然也同意由嬴敢當繼位。
商量已定,嬴敢當立刻退出了寂寞塔,沉思了很久,找來了白清,開門見山的說明了情況。
白清只考慮了片刻,就翻身倒在地,大禮參拜。
嬴敢當很滿意。對白清說:如果我能順利登基,不僅赦免鳳舞軍團謀逆之罪,還會獎賞你們擁戴之功。下一任天戎院國師肯定是白家的,而且會將白家提升為第一等家族,與現在的七大姓并列。在條件適合的時候,會為白家先祖白起恢復名譽,陪侍宗廟。
白清感激涕零。
嬴敢當隨即又招集鳳舞軍團校尉以上軍官開會。這些人中有一大半是他新提拔上來的,也是他離開之后能夠幫他制衡白清的人。一番或明或暗的許諾之后,嬴敢當取得了他們的效忠。
當天晚上,嬴敢當挑選了一千名精銳騎兵,晝夜兼程,趕往咸陽。
施玉羚走出密道,還沒來得及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就看到了防風巨人工匠的笑臉。
五個防風巨人工匠從紫府山星夜趕來,用帶回來的材料,在國師殿中建了一座寂寞塔。他們還告訴施玉羚,防風國師汪西城已經到達天池,正如無忌所說,那里有成堆的神骨和劫灰。汪西城準備在那里修建一座比咸陽的天書塔還要雄偉的天書塔,眼下正在進行緊鑼密鼓地進行準備工作。
山一樣的神骨和劫灰,一旦消息泄露,必然會引起無數人的貪婪。防風國師派這五個親信趕回來,就是希望由無忌出面,統一調度,以免引出紛爭。與此同時,對紫府山進行嚴密戒備也是迫在眉睫的事。否則,如此珍貴的材料,就算三令五申,還是會有人挺而走險。
施玉羚又興奮又無奈。無忌還在山洞里和白鳳冰、殷郊周旋,這時候哪有功夫管這事。就在她著急的時候,她收到了嬴亦然的消息。
施玉羚二話不說,坐進了新修成的寂寞塔,和嬴亦然取得了聯系。
沒等施玉羚告訴嬴亦然這個消息,嬴亦然先告訴了施玉羚一個消息:嬴敢當要繼位做皇帝了。
施玉羚愣了片刻,覺得有些詭異。她對嬴亦然說,無忌有一次曾經開玩笑說,他有可能是大秦帝國的最后一任國師,不知道哪個倒霉蛋會成為大秦帝國的最后一任皇帝。二五,一聽這數字就不吉祥。
嬴亦然也啞然。不過,她沒太把無忌的話當回事,只當是一個玩笑。她問起了無忌的近況,得知無忌已經成功的封住了密道入口,將白鳳冰、殷郊封在了密道中,離最后的成功又近了一步,非常高興。
“不管誰做皇帝,必須要重建天書院,而這個國師也必須由無忌來擔任。否則,我絕不答應。”
嬴亦然對施玉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