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一語中的。殷郊十幾年前就入了道,但是他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入道的,這里面有很多運氣的成份。十幾年的鉆研,他依然一知半解。
和殷從周等人相比,他對道境的了解最多,但這個最多也只是相對而言。因為殷從周一直沒能入道,而關于道境的記載又基本是一片空白,殷從周了解道境的唯一途徑就是他。
他不愿意和殷從周說道境,一方面是他不想說,一方面也是他不知道說什么。
自己都沒搞明白的東西,怎么對別人說?
這幾乎成了殷郊的一個心病。搞不清道理,他就找不到修行的方向,只能耐心的等待機緣。這一等,就是十幾年,十幾年沒什么明顯的進展,殷郊心里不可能不疑惑。
也正因為如此,當他意識到無忌有可能入了道的時候,他非常緊張,不惜冒險一擊。如果無忌從某個地方知道了道境的秘密,知道了道境的修行方法,很可能在短時間內超過他,逆轉形勢。
到時候,他將全無還手之力,數百年的謀劃將成為泡影,而殷家也將遭受滅頂之災。
殷郊不會天真到認為朝廷對他的舉動一無所知,也不會天真到相信天子會既往不咎,放他一馬。
現在,無忌已經無路可逃,可是他的身上還藏著一個秘密。知道了這個秘密,殷郊有可能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遠,走得更堅實。
殷從周死了,還可以有別人的代替,無忌死了,卻很難再知曉這個秘密。
殷郊不能不心動。可是,他同樣沒有輕信無忌。
“你想騙我?”殷郊輕笑一聲:“那你可想錯了。我入道多年,雖說沒有大徹大悟,卻也小有心得。三句話以內,如果你沒有讓我感興趣的東西,我就一掌打死你。”
無忌笑了。他知道殷郊已經動心了。只是怕上當而已。殷郊有殷郊的打算,他也有他的打算。他留下來,可不僅僅是為了給林子月他們逃跑拖延時間。他要和殷郊面對面的較量一番。
他靠著石壁,悄悄的從懷中取出木盒。掰下一塊紫血龍芝扔進嘴里,這才微微一笑。
“我說了,你打不死我。沒錯,你的掌力的確很強,可是我體內有神骨。我在天書塔內呆了那么久,吸收的天地元氣之多,絕非你能想象。”
黑暗中,殷郊的眉頭皺了起來,呼吸、心跳卻依然平穩,聽不出一點異樣。
無忌能紅外視物,在黑暗中看到殷郊的身形,但是紅外線的分辨率不高,他分辨不出殷郊的表情。
“所以我說你蠢啊。境界的高低,掌力的強弱。都與天地元氣的多少有關。神骨的防護能力,同樣與元氣有關。”
“是么?”殷郊淡淡的說道。他已經豎起了耳朵,不肯放過無忌說的每一個字,語氣卻還是那么淡淡的,沒有一點異樣。
“我本來也不明白,以為神骨是任何人都擊不破的,后來在柳湖山莊被蓋無雙所傷,我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無忌頓了頓,將已經被唾液軟化的紫血龍芝吞了下去,又抓了幾顆歸元丹塞進嘴里。
紫血龍芝和歸元丹在嘴里、腹中化開。化作一團團濃郁的元氣,卻又很快被腹中的神骨吸收得干干凈凈。他已經被殷郊堵在了山洞里,不需要掩飾行蹤,索性打開天門。瘋狂的吸收天地元氣。
他知道殷郊會生疑,但是他相信,殷郊不會不想知道這其中的道理。當然了,他能感覺到殷郊也在悄悄的調息,吸收天地元氣。
雙方都在積攢力量,就看誰恢復的速度更快。
又吞下幾顆歸元丹。無忌才慢吞吞的說道:“我想了很久,才意識到神骨和劫灰其實沒什么區別,根本就是一回事。”
“劫灰?”殷郊有些詫異。無忌居然還知道劫灰,并且將神骨和劫灰聯系起來,這讓他很意外。
“你沒聽說過嗎?”
“我當然聽說過。不過,我懷疑你是怎么知道的,據我所知,天書院可沒有劫灰。”
“哈哈哈…”無忌突然笑了起來。“天書院沒有劫灰?誰告訴你的?”
殷郊不動聲色,報以冷笑。
“我如果告訴你,寂寞塔的塔頂都是神骨和劫灰所制,你會不會很驚訝?”無忌的聲音中帶了幾分戲謔,還有幾分譏諷。“我如果再告訴你,天書塔的塔頂是一塊由神骨和劫灰布成的陣,目的就是加快汲取天地元氣的速度,你會不會很后悔?”
殷郊沒有吭聲,但是他心頭的震驚無法言明。天書塔的塔頂是由神骨和劫灰布成的陣,能夠加快汲取天地元氣的速度?這聽起來很荒謬,但是卻能完美的解釋天書院最近的異常。
正是無忌到達天書院之后,天書塔才多次擾動咸陽的天地元氣,表現出超強的聚氣能力。其他六院的塔都受到了影響,明顯被削弱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毀掉的可不就是一座塔,而是一座通往更高境界的捷徑。無忌能夠迅速入道,就是因為他一直呆在天書塔里,接受大量天地元氣的灌注。
天書塔,通天之塔,莫非就是這個意思?
一時間,殷郊五味雜陳,不期而然的生起一絲悔意。如果早知道這一點,他肯定不會這么決絕,一掌就毀掉了天書塔。相反,他會保護天書塔,完整的接收過來,收為已用。
現在,天書塔成了一堆石粉,要想重修,除非他能從小山一樣的廢墟中找出那些神骨和劫灰。
殷郊后悔莫及,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異樣。“聽起來有點意思,不過,誰能證明?”
“哈哈哈,我就是最好的證明。”無忌扶著墻壁,站了起來。“我能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入道,連受你四掌而不死,還不能證明嗎?”
“可惜,你很快就要死了。所以,你還是無法證明。”殷郊再次舉起了手掌,有火花在掌心閃現。
“你這么急。不就是因為我吸收天地元氣的速度比你快么?”借著爬起來的動作,無忌悄悄地抽出了定秦劍,雙手握劍,劍尖斜指殷郊。
他的動作很慢。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黑暗之中,就算殷郊和他一樣,能夠感覺到紅外線,也只能看到他的身體,看不到他手中的劍。
殷郊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揮掌就擊。
正如無忌所說,他感覺到了兩人在吸收天地元氣的速度上有明顯差異。無忌就像天書塔一樣,以極其蠻橫的速度將附近的天地元氣汲取一空。他不僅無法天地元氣補充,而且體內元氣有破體而出的跡象。
再等下去,形勢會對他越來越不利。
所以,殷郊趁著自己還占上風的時候,發動了攻擊。
他揮起一掌,掌風呼嘯,撲向無忌。
一見殷郊欺身上前。無忌不敢怠慢,身形一扭,化作一只壁虎,緊緊的貼在石壁上。
凌厲的掌風從他背后刮過,險些將他的手臂扯斷。不過,他卻來不及呼痛,趁著殷郊一掌擊空,迅速向山洞深處爬去。
他早就借著說話的功夫,基本搞清楚了洞里的結構,知道這個山洞雖然不大。卻非常深,越往里越窄,而且像腸子似千迴百轉。人要鉆進去比較困難,變成壁虎爬進去。卻并不難。
殷郊一掌擊空,沒能擊中無忌,卻打得石壁嘩嘩作響,一片片的往下落。
在這混亂的響聲中,殷郊捕捉到了無忌的動靜,二話不說。再次拍出一掌。
無忌早就知道殷郊一旦發動攻擊就不會罷手,所以根本沒停,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藏身之處,轉了個彎,向山洞深處爬去。
他的計算非常精確,他的反應也非常快,雖然殷郊掌風強勁,擊得碎石紛飛,卻沒能對他造成真正的傷害。他依然動作敏捷,活蹦亂跳,身體在石壁上滑動,沙沙作響,仿佛是對殷郊的嘲笑。
殷郊一聲不吭,一掌接著一掌,一掌強似一掌。掌風像是巨大的開山錘,砸得石壁嘩嘩作響,原本不大的山洞被他硬生生拓寬了一倍不止,足以容他正步而進。
他很從容,步履之間不失鷹揚將軍的霸氣,無忌就沒這么威風了,根本沒有一點天書院二師兄應有的儀容,倉惶逃命,不斷地向山洞深處前進。
兩人一前一后,不知道向前走了多遠,殷郊也不知道揮出了多少掌。無忌耍了無數的花招,也沒能甩掉他。他就像附在骨頭上的蛆,緊緊的跟在無忌身后。
終于,前面沒有了路,連一點縫隙也沒有,只有一面光禿禿的石壁。
“還能逃嗎?”殷郊站在唯一的出口,靜靜的問道。在他身后的黑暗中,彌漫的煙塵里,是他用掌力硬拍出來的一條通道。他微微的側著頭,傾聽著無忌的心跳聲。
即使是壁虎,也有心跳。他就是靠這細微的心跳聲鎖定無忌的位置的。
“不用逃。”無忌變回人形,微微一笑,緩緩抽出了定秦劍。“你接連拍了這么多掌,現在一定有些喘了吧?氣海是不是有點疼?”
殷郊沉默了片刻。“是的,的確有力竭的跡象。不過,我還是能殺你。”
“我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無忌笑出了聲。“加上天書塔那一掌,你今天一共對我出手七十七次,都沒能殺死我,現在青黃不接,憑什么殺我?”
“我青黃不接,你又何嘗不是油枯燈盡?”
“是的,可是我有歸元丹,你沒有啊。”無忌說著,抓起一把歸元丹塞進嘴里,故意嚼得咯吱作響。
殷郊哼了一聲,第一次雙手齊出,仿佛一對鐵鉤,向無忌的面門和胸腹抓來。
“殺!”無忌低吼一聲,雙手握劍,刺了出去,直奔殷郊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