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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不圓滿

  “你們說,他究竟會選哪一方?”

  在方行沉入識界,面臨著他這一生最大的一次抉擇時,外面的諸仙,也皆在靜靜的等著他的一個回答,場間的氛圍,已然變得有些壓抑,分明看起來只是很簡單的一個選擇,但諸仙心間卻直覺有些沉甸甸的,以他們的見識與直覺,也總覺得這種簡單的抉擇背后,居然有著無數的可能,在狐仙姬終于忍受不住這種沉悶的壓力,問出了這句話時,不知有多少道目光朝著她看了過來,然后在彼此的眼神里居然都看到了一種迷茫之色,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來!

  “站在我們自己的角度想,自然覺得他應該選我們,但若站在他的角度…”

  劍魔老祖輕嘆了一聲,苦笑道:“…倒是覺得他選誰都有可能!”

  這一句話也算是說出了眾人的心聲!

  九嶺鳳凰山一脈的妖族心里,只覺得妖族與方行關系莫逆,更是在事關妖族氣運的事情上做出了舍棄,要將最后的妖族造化與方行分享,按著這小土匪的性子,沒道理放著這天大的好處卻不理會呀?可身為方行的摯交,大金烏偏偏在這時候,一言不發,心里不知想什么!

  而袁家怪胎所代表的諸子道場,卻是說話最少的一個!

  他既沒有許諾什么好處,也沒有剖析何等大勢,只是單純的在等一個回答而已!

  而憑著方行與諸子道場此前的那些矛盾,似乎方行最不可能選擇的便是諸子道場,但說歸這么說,眾仙心里都甚是遲疑難斷,因為諸子道場在這時候,所代表的確實是正面對抗三方帝宮的最強力量,若是方行愿意與三方帝宮為敵,顧念諸天命運的,又只能回去…

  劍魔老祖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模樣,但也知道自己已經盡了全力,他也了解方行,知道將神盟命運交在他的手里,可能對神族生靈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對神主來說,卻是惟一的選擇了,畢竟,神主曾經入侵天元,甚至直到如今,天元大陸之上,神族生靈與天元生靈還斗得熱火朝天,成為了諸子道場用來練兵的戰場,但這份罪過,不是輕易就洗得脫的…

  劍魔老祖覺得,方行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神主統率三千神族入侵天元,已經是罪不容恕的事實,待到天元與三方帝宮分出了勝負,那第一個要轉過頭來對付的,便是神主,而他也明白,神主的實力確實不弱,哪怕是在如今,亦是諸方都不可忽視的一方力量,可是她終究格局不大,成不了大事的,無論是天元還是三方帝宮,都可以鎮壓她,如果不想她落得那凄慘結局,便只能提前將神盟送給別人…

  …若是方行接過了神盟,那才有可能在最后給神主一個不那么壞的下場!

  而敖烈想得更為簡單,他就是要將自己的姐夫接回龍界,將龍族祖殿的造化分給他,還要讓他和自己,再加上自己的姐姐,一起躲在龍界,渡過這場大劫,或許像別人說的一樣,這有點像縮頭烏龜,但他沒有別的選擇,現在自己的力量還很弱小,只能如此來做!

  倒是神秀,提前察覺了方行的為難之處,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放棄了建起真正靈山的主意,而是打算將靈山建在人心,倒是讓方行少了一種選擇,不然的話,他更是會頭疼…

  這些問題,愈想愈是沉重!

  本來他們都是志在必得,否則也不會冒險來此!

  可看到了彼此之后,才明白抱有這種想法的,并不只有自己一人…

  然后到了這時候,他們便更明白方行心里的壓力了!

  “他從來不會讓別人失望,所以你們交給了他的這個問題,幾乎是沒有答案的…”

  在這時候,惟有蕭雪,淡淡的說出了一句話,使得場間的氣氛更為壓抑了!

  “斬斷長生,推動輪回…”

  “長生是最大的劫數,一切劫難之源…”

  “惟有輪回,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關鍵…”

  方行的心里,充斥了這樣的念頭,正在不停的回蕩,他甚至像是看到了無數的人影,在他心里飛來蕩去,嘶吼著,痛哭著,影響著他的意志,這讓他心間只覺無比的沉重,天下間所有的問題都壓在了他的心頭,使得他的道心都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他能真切的感覺到那種兇險,邁出了那一步,或許一切明朗,道心堅定,他也會領悟真正的太上問心經…

  …不邁出那一步,道心崩潰,自己的道心之劫也就渡不過去了!

  現在的他,無比的渴望著邁出那一步,他能感受到自己對長生的憎惡與痛恨!

  有一種心志在影響著他,在催促著他,甚至說…在逼著他,趕緊邁出那一步!

  “或許,這真是惟一的辦法了吧?”

  就連方行,也眼神有些迷茫的抬起了頭,似乎真的想要邁出那一步!

  “斬斷長生,推動輪回…”

  他喃喃自語著,眼神開始有了某種變化…

  在識界高天之上,天魔、不知仙、斷首仙等人的眼神皆凝重了,等著這一刻的來臨!

  可也就在方行迷茫的眼神即將變得堅定之時,他卻渾身一個激靈!

  他的眼神在這時候變了,不是變得堅定,而是變得清醒,像是從一個噩夢里猛然間醒了過來,然后那眼神就變得有些憤恨了起來,也就在他即將在無比絕望的心境之中踏出那一步時,卻忽然間反應了過來,然后他就看清了那些在自己心間痛哭嘶吼的影子的模樣,瞬間明白了原因,那居然都是帝氏一脈的先祖在自己心間留下的烙印,是他們在影響自己的心志!

  當初自己在帝氏祖殿觀看帝氏一脈的命運時,已然把那種對長生的痛恨與絕望烙印在了心底,因此在自己面臨著這個問題時,那些烙印便開始動搖自己的意志,逼自己做出選擇!

  也就在方行清醒了過來的一霎那,那種烙印的力量全面爆發了開來!

  它本來就深植于方行的神魂之中,這時候更是在攪亂方行的神魂…

  “踏入天道是惟一的選擇…”

  “三十三天,惟有輪回才能拯救…”

  “世間再無雙全法…”

  那種種紛雜嘈亂的聲音,在方行的腦子里響個不停,讓他幾乎崩潰…

  但也就在這種壓力大到了極點之時,一聲憤怒到了極點的情緒在方行的心底迸發了出來,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用盡了一切的神通,大吼了出來:“我偏不…”

  “你們讓我選,我就偏不選!”

  隨著他的這一聲怒吼,他的神魂里,有某種東西被崩裂了,那是帝氏一脈留下的烙印,在這一聲吼聲里,被他的意志撕碎,像是枷鎖一般消失了,然后他整個人都跳到了半空之中,俯視著那一方怪塔,以及怪塔之中投映了出來的諸多仙影魔影,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你若不踏出那一步,終究解決不了問題!”

  天魔的聲音冷冷響起,第一次帶著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但我就是不踏出那一步,因為我不喜歡!”

  方行直面著天魔的眼神回答,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但你曾經立下大圓大滿,不棄不放的道心,又曾有過誰選你,你選誰的許諾,如今眾方皆選你,你又不知選誰,想要渡過這道心之劫,擺在了你面前的,哪還有別的選擇?”

  不知仙憂心忡忡的抬頭看著方行,低聲問道。

  “便是踏出了那一步,也不見得就是大圓大滿!”

  方行冷笑了一聲,道:“我一人修成了天,確實對誰都公平了,但也就代表著,他們在我手中誰也不得長生,那豈不是我害了他們的性命?更關鍵的一點是,就算我那樣做了,對他們是圓滿的,可是我自己呢?小爺我從來沒打算過丟了自己的小命,犧牲了我一個去成全了他們,對你們來說那是圓滿,可是對我自己來說,那恰恰就是最大的不圓滿…”

  “你…”

  聽到了這一句話,就連不知仙人在這時都是一怔,居然不知該怎么回答…

  “可你若不踏出那一步,渡過道心之劫,識界便也面臨了崩潰的界限…”

  天魔冷靜開口:“你仍然只是一個身死道消的結局!”

  “我的道心我自己會去找,而不是按你們想要我走的路去走,也不需要你們指手劃腳!”

  方行冷聲回答,而后暴喝:“現在我只想做一件事…”

  他的目光掃過了怪塔以及怪塔周圍的影子:“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隨著這一聲暴喝,天地色變,滔天威壓釋放了出來,方行身在空中的真靈,赫然探出了一只巨掌,擁有著難以言喻的可怕力量,居然生生的抓住了那一方怪塔,將它給提了起來!

  “你…”

  怪塔之上,眾魔皆怒,想要出手對抗,但在這時候,識界之內的方行擁有著難以形容的力量,又豈是他們能對抗的?他們寄希望于天魔,希望他在這時候做些什么,可出人意料的是,在這一刻,天魔的神色居然顯得有些黯淡,他看到了方行探過來的那一只大手,卻什么都沒有做,只是任由他抓住了這怪塔,生生拔了起來,然后用力的向外擲了出去…

  “太上道怎么會選了這樣一位傳人?”

  眾仙大吼,失望透頂,就連看透了一切的他們,也在這時忍不住大吼。

  “我們的最后一絲希望,也要破滅了嗎?”

  伴隨著他們的不甘與絕望,這怪塔還是被方行連根拔了起來,生生的扔出了識界!

  “你…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大劫降臨,諸天萬界都走向末路嗎?”

  到了最后的一刻,只有不知仙人的叫聲,回蕩在了這片識界之中,悠悠不絕。

  轟隆隆…

  而在外界,諸仙也察覺到了方行體內傳來的古怪氣息,心間皆是一驚,知道方行怕是馬上要醒過來了,也下意識的都站起了身,圍成了一圈,想要第一個聽到他選擇出來的答案,但是內心深處,又忍不住有一些恐懼,生怕會聽到一個讓自己失望的答案,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這時下意識的想說些什么,但又說不出口,只能焦急的望著方行的臉,內心忐忑不安!

  陡然間,有一道橫絕氣息從四面八方涌來,聚集在了方行頭頂之上,宛若一朵黑色的蓮花漸次綻放,有濃重的黑霧,自那蓮花之上釋放了出來,像是濃霧一般,瞬息間將周圍所有人都籠罩在了其中,在這黑霧籠罩之中,眾人居然感覺像是陷入了一種無天無地的氣機之中,視之不見,感之不應,只覺無比的古怪,渾渾噩噩不知所已,只是雖然感覺奇怪,心下也并不懼怕,畢竟都相信方行不會害自己,因此也只是強壓住了內心的焦急,靜靜的等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行身上的氣息變了數番,終于平靜了下來。

  濃濃的黑霧散去,卻只見場間已經多了一些東西,少了一個人,而方行,則像是從未動過一般,還是那般平靜的坐在那里,就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個古怪的夢境!

  “這是什么東西?”

  袁家怪胎低低自語,在他的面前,扔了一只石匣,正緩緩打了開來。

  看到了石匣里面的東西之后,袁家怪胎的眼神,陡然間變得鋒利了起來…

  那石匣里,赫然便是一枝筆!

  不必猜測什么,那枝筆上的氣息,讓袁家怪胎一眼便確定了下來:渡仙筆!

  “這是姐夫給我的?”

  敖烈也有些吃驚的低聲說道,在他的懷里,卻已經多了一方寶鏡,正是那太虛幻鏡,如今已經被封印了,整個的放在了他的懷里,毫無疑問,方行是將此鏡送給了他的意思!

  而在神秀的面前,則飄浮著一個小小的圓球,那圓球的氣息,居然有若蒼天一般,帶著絲絲縷縷的佛意,通過那個圓球,可以看到,里面卻是一塊懸浮在半空之中的仙園,里面繁花似錦,藥香撲鼻,搭眼看去,居然皆是無窮無盡般的稀惜仙藥,而在仙園上空,還懸著一個寸許長的小小佛陀,仙園的仙氣,滋養著佛陀,佛陀的佛意,則又垂落下來,籠罩了仙園,著實美輪美奐,有種渾若天成的感覺,打一出現,便與神秀的氣息交融于一體,難分難解!

  “師兄,你將佛果與這片仙園都給了我,是想讓我…”

  神秀在這時,神情微動,喃喃自語。

  眾人也皆看了出來,那一方仙園赫然便是…

  …混沌仙園!

  這一方太虛仙王留下來的最大的一片仙園,居然就這么出現在了神秀的面前,靜靜的等待著,當真讓人震驚無比,誰能想到,最大的一片仙園,居然給了這個最無野心的和尚?

  而在大金烏的手里,則是展開了一副卷軸,上面密密麻麻,皆寫著無盡的名字,大金烏看到了這卷軸之后,便忍不住目光一閃,看向了不遠處的那只蛤蟆軍,那可是一支前途無量的精兵啊,精銳之處不輸于三十三天帝子身邊的精銳仙侍,如今這名冊給了自己卻是做甚?

  落在了厲紅衣等人面前的,卻是一個滿滿當當的酒壇子,她神情凝重的搬起了壇子,湊在鼻端輕輕一嗅,然后臉色便變得凝重無比,然后重重的將壇口封住了,凝神不語…

  劍魔老祖最是好奇,神情古怪的看著左手上的紅色披風,與右手上的欺天霸蠻刀,忍不住苦笑了一聲,笑道:“這小家伙什么意思,知道我打不過老婆,專門送這兩件寶貝給我?”

  “咦?師娘去哪里了?”

  那一群豬發現自己沒得啥東西,有些無聊的四下里望,卻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諸人轉頭看去,便發現,剛剛方行才介紹了給他們認識的魑兒仙子,已然不見了…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有些好奇加緊張的向著方行看了過去,卻見他已經睜開了眼睛,目光淡漠無情!

  看到了那眼神,眾人心間皆是一顫。

  “小土匪,你…”

  大金烏忍不住開了口,問到了嘴邊,卻是:“你…你沒事吧?”

  “我?”

  方行臉上,忽然出現了一抹冷笑,而后淡淡道:“我不是他!”

  “嗯?”

  眾人聽了,倒是微微一怔,一時未轉過彎來。

  而“方行”接下去的話,倒是解開了他們心間的迷團,他一身冷笑,站起了身來,身上的氣息與此前已經大不相同,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意,望著周圍諸人,眼神里是按捺不住的輕蔑,冷冷說道:“本帝子乃大赤天帝流,那廝之前奪了我的肉身,現在終于還了我!”

  “帝流?”

  眾人心間大驚,一時不知該問些什么!

  “那么…他怎么樣了?”

  厲紅衣踏上一步,冷冷喝問,眉宇間浮動著殺機。

  與此同時,蕭雪也好,大金烏也好,包括金翅小鵬王、王瓊等人在內,身上皆露出了驚人的殺氣,這一霎他們心里想到了很多東西,畢竟方行的肉身是奪來的,本來就是屬于這位大赤天帝子的,那么,若是方行已經將肉身還給了他,方行的神魂卻將歸于何方?

  再聯想到方行忽然送給了他們這么多東西,難道他已經…

  …一想到這一點,眾人心里,便壓抑的可怕!

  “他走了!”

  可是帝流只是冷笑了一聲,淡淡的回答。

  “走了?走去了哪里?”

  場間眾人顯然沒有料到這個答案,皆怔了一下,狐仙姬異常的焦急,緊緊追問道。

  “我哪知道他走去了哪里?”

  帝流卻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的道:“他本是太上道弟子,合該以心奉天,斬去自身靈性,到時候就可以解決三十三天的大問題,可是到了邁出這一步的時候,他卻不甘心,再加上你們都讓他選,但是他又不想選,所以就干脆的一拍屁股走人了…”

  說到了這里,四下里轉頭一看,臉色有些痛恨:“居然把這么多東西都送出去了…”

  “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已經…”

  蕭雪忽然喝問出口,一雙瞳孔淡淡的白色眸子里,居然鑲上了一圈紅芒。

  不僅是她,眾人的神情也已經驚懼到了難以形容的程度。

  每個人都死死的盯在了帝流的臉上,仿佛要挖開他的腦袋,看看剛才發生的事情似的!

  “以他如今的修為,便是沒有我的肉身庇護,神魂也不會散溢的,只是…”

  帝流望著場間眾人那驚愕的模樣,面帶嘲諷的解釋了一句,但望著眾人皆無比關切的模樣,卻忽又一聲冷笑,故意添了一把火,輕聲冷笑道:“…只是啊,修行如大舟行大江,不進則退,不生則死,他面臨道心之劫,若是這一步邁了出去,便是海闊天空,逍遙自在,可既然這一步他沒有邁出去,那么他的道心崩潰,神魂湮滅,也就在這幾天了吧?”

  說到了這里,輕輕冷笑:“不出什么意外的話,我想以后你們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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