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白千丈的聲音一直不咸不淡,甚至沒有以法力催動,但聽在了袁家老神仙與周圍諸修的耳中,卻無異于天雷滾滾,震耳欲聾,尤其是袁老神仙與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的袁靈霄,更是被白千丈口中淡淡敘述了出來的真象震驚住了,既有無盡的驚疑,又有著難言的懷疑,甚至還有一些“果然如此”般的后知后覺,原本,他們當年猜到了白千丈的用意之后,便一直不認為他有可能成功,神魂轉世實在太難,更何況當時那孩子神魂已遭重創,道源更是所剩無幾?
只是到了后來,方行自神州北域現世,以及他做出來的那些事跡,才讓他們相信白千丈成功了,因為那個孩子表現的實在太驚人了,分明一無所無,卻屢屢干出一些驚人的事情來,讓人下意識的猜測這孩子一定有一位明師,有一個深厚的背景,有一份超越了同輩的驚人天份,因而,在方行身上所佩帶的袁家符令被人發現后,便都下意識的將他看作了那個孩子…
再加上,譴出去的人調查此子的身份時,白千丈那若隱若現的影子,也讓他們更為確信,這個出身粗野,卻在修行界里異峰突起的南瞻小孩子,必然便是那個當初被袁家九子袁少墨帶走了的棄兒投胎轉世,惟有如此,他才有可能做成這么多大事,擊敗這么多同輩高手!
還有什么比一位擁有先天道體的人資質更高?
再加上,方行展露于人前的三頭六臂神通,卻也更為證實了這一點!
可如今,白千丈聲音淡淡,卻終究一點一點揭露了真相。
他從自己叛離袁家開始,一直說到去凈土北冥一族求取寶藥,又說到自己被人追殺,遁入南瞻,向南疆鬼國逼問轉生秘法,又說到自己的孩子魂飛魄散,而他則隱身楚域青云宗,挑選合適的復仇種子,最后,連自己如何發現了方行,又如何將道源一點一點給了他都說的清清楚楚,就連方行,也是在這些話里,知道了很多自己當時沒有發現的細節,有種恍然大悟之感。
而在白千丈的話里,諸修也終于明白了真象,難怪這孩子可以修成三頭六臂的神通,難怪他可以佩帶袁家的符令卻不受排斥,難怪他天生對袁家沒有任何一點兒歸屬感…
合著這根本就是一位憤怒的父親用來復仇的棋子!
在自己的孩子魂飛魄散之后,他便用自己的滿腔怒火與聰明才智,培養了一個禍胎出來,然后將這禍胎放進了世間,安心閉了死關等死,相信這個禍胎一定能為自己復仇…
當然了,他是如此的篤定這個禍胎一定會達成自己的心愿,卻也是一個有趣的話題,讓周圍修士忍不住去想,這個當年才十歲左右的小魔頭,究竟是得有多么人神共憤啊,才能讓袁少白這么的相信他惹禍的本事,把自己的一腔心血與所有的復仇希望都堆積到了他的身上啊!
不過事后,看看,好像他還真成功了!
白千丈能活下來純屬偶然,而即使他活下來了,卻也沒有刻意的去推動什么,只是任由方行自己闖蕩著,然后他就一直等到了最合適的時機,現身出來,把這真相挑明了而已!
若不是白千丈此時沒有說謊的必要,簡直無人相信這一切都是自然發生的!
只能說,他當年哪怕已經失意到了極點,但這挑人的眼光可真是不錯!
當然了,一切真相大白,讓諸修恍然大悟的同時,也感受到了白千丈心里的無盡怒焰…
一位父親,親手將自己兒子的道源,化作了一池靈液,這需要多大的狠心?
他這是將自己孩子僅留于世上的一點烙印,親手煉化了啊…
若無洶涌可怖的恨意作支撐,又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袁老神仙已經沉默了下來,神情愈來愈黯,漠然的表情下,有著洶涌的情緒沖擊著。
而周圍諸修,則沉浸在這可怕的真象里,靜靜旁觀…
而在諸修的驚詫里,白千丈說完了自己的話,便面色平靜,舉步向著方行走了過去,來到了方行三丈之外,才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方行,很久之后,才低聲道:“抱歉…”
方行本來笑嘻嘻的,聽了這句話,卻瞪大了眼睛:“為啥?”
白千丈輕輕嘆了一聲,神情略露歉意:“你是我的徒兒,我卻在利用你復仇!”
方行恍然大悟,笑道:“你說這個啊,我早就知道你在利用我了啊…”
白千丈聽了,倒是微微一怔,有些好奇的看著他。
方行大笑了起來,道:“從你一開始你那么認真的教我,還把無數的好資源都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你肯定想利用我做什么事了,不然你又不是我親爹,憑啥對我那么好?”
白千丈似乎有些好奇:“你不介意?”
“你給我好處,我讓你利用,這很公平呀!”
方行說的理直氣壯,瞪著眼睛,很認真的道:“一開始的時候,我是留了個心眼,后來發現你也不是想直接要我的小命,就懶得想了,再后來感覺你對我還不錯,反而想著多配合你一點了…”說著,他忽然壓低了聲音,笑道:“其實我知道你本來沒打算這時候揭穿真相,不過我覺得這個時候把真相揭了開來,一定是最能讓你出氣的,這才沒打個商量就說了出來…”
白千丈眼底似乎也有些情緒浮動,但他沉默了半晌,才緩緩的從自己懷里取出來了一個象牙小塔遞了過來,而后,一道隱不可查的神念傳入了方行的識海:“你個傻小子,我是沒準備在這個時候說出真相,但不是因為我還有別的打算,而是想等你逃走了之后再說的呀…”
“終于又見到了…”
方行見到了象牙小塔,心間一陣大喜,急急的拿了過來,檢查看里面的東西有沒有少。
不過一看之下放了心,還好,該有的都還有,而且多了很多東西。
“小塔內的符文我已經修復了一次,不過我修為還是不夠,只是勉強修復,它應該是可以帶你離開這里的,里面那些東西,是我這幾年為你準備的,也算是報答你為我做的事吧!”
白千丈的聲音輕輕的傳進了方行識海里,然后沖著方行微微一笑,似在告別。
方行抬頭看了看周圍,卻已經明白了白千丈的打算,自己的這位十一叔,大仇得報,已經了無生趣了,而且自己在這個時候揭穿了真相,卻也使得他已經陷入了絕境之中,不論是呆會肯定發飆的袁老神仙,還是其他道統的諸修,肯定都不會輕易放自己離開的,十一叔卻是把象牙小塔這代表了惟一生路的法寶給了他,自己準備留了下來替自己斷后,好讓自己逃走了。
“還知道給我準備點好東西,這才像話!”
方行倒是心寬,嘀咕了一句,而后歪著腦袋看著白千丈,半晌才忽然道:“你真不是我爹?”
白千丈微怔,笑道:“你自己不是都看出來了嗎?”
方行道:“我確認一下嘛!”
白千丈微微一怔,神情有些認真了起來,他靜靜的看了半晌,才輕輕一嘆,表情似乎有些失落,低聲苦笑道:“其實我也希望我那獵兒可以像你一般,可惜…你確實不是!”
聽了白千丈的話,方行稍顯凝重的表情也忽然間和緩了下來,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似乎松了一口氣,拍著胸口笑道:“還好,還好,如果你是我爹,那豈不成了我娘的相好?”
他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想想就覺得太可怕了!”
“哈哈…”
白千丈聞言大笑了起來,背轉了身,雙臂展開,一襲白衣被山間的風吹得獵獵作響,陽光從他身前灑落了過來,似乎給他的身形鑲上了一圈金邊,他沒有讓方行看到自己的表情,惟有如釋重負的聲音傳了回來:“只要你不計較,肯再叫我一聲師傅,那我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說著話之時,他一身神光,沖向天際,猶如神祇一般,比夕陽還高。
“你走吧,我為你斷后!”
而此時的方行,則是靜靜的看著白千丈,良久未曾說話。
不過到了最后時,他還是沒有依白千丈所言,進入小塔,然后借其中的神力逃出此地,而地把小塔塞進了懷里,大搖大擺的走了上來,來到了白千丈身邊,笑嘻嘻的勾著白千丈的肩膀,小聲的說了幾句什么,卻把個白千丈都聽的愣住了,似乎有些疑惑的轉頭看著他…
“此言當真?”
白千丈頓了一下,才有些遲疑的開口發問。
“我能坑自己嗎?”
方行翻了個白眼,很是不屑于回答白千丈的問題。
白千丈聽了,稍稍愣神,卻也苦笑了起來,半是無語,半是欣慰,輕輕揉了揉眉心,消化了一下方行告訴他的話,才長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咱們爺倆就并肩大戰一場吧!”
“好!”
方行答應了下來,取了黑色巨劍在手,又將血飲狂刀塞進了十一叔手里,與他并肩而立。
他們的背后,是如血夕陽!
腳下,是巍峨昆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