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公子劍誅神秀,本以為一劍必殺。
場間諸修,能看清他劍道走勢的本就不多,能反應過來的更不多,有那本事出手阻他并能逼得他回轉劍光的就更少了,可就連他也赫然沒想到,那批從行宮里走了出來的人里,便赫然有這么兩個,這也讓他心間微凝,從適才那兩個人出手來看,已是足以讓他看在眼里的人數了,因而心間酷冷,目光也是森然無比,湛然眸子冷光綻放,幽幽向著出手之人方向看了過去。
“妖族?”
在他看清了那二人模樣之后,心間不僅微怔。
那兩個人赫然乃是妖怪出身,身披金甲的年青人且不說,雖然容貌年青,俊美異常,但一身妖異氣息卻毫不掩飾,手持黃金長矛,很是不服氣的看著自己,而另一個則更明顯了,赫然便是一只身高三丈的兇猿,一身兇氣宛若實質,正手提水火大棒,咧嘴怪笑的朝自己看了過來。
“我家小祖奶奶說了讓你住手,你沒聽嗎?”
那身披金甲的年青人竟渾不懼他這扶蘇公子,踏上一步,冷聲喝問。
雖然模樣兇橫,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多少道目光都好奇無比的向楚慈看了過去,心里這嬌滴滴的小姑娘,看起來比你還小了幾歲,竟然是你的小祖奶奶?
楚慈都被看的臉紅了,那年青人卻橫橫的瞪了眾人一眼,道:“看什么,她輩份大不行嗎?”
這親戚是怎么論的啊…
眾修都有些無語,一個是人,一個是妖,完全沒血緣關系啊!
這般想著,便又有人向那兇猿看了過去,不知這位又是什么輩份。
而那兇猿亦是咧嘴一笑,像是生怕別人誤會,嘿嘿笑著開口解釋道:“小丫頭可不是我姑奶奶。族類不同,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不過我欠人人情,就好歹幫他小媳婦一把!”
扶蘇公子目光冷酷了下來。并不理會這里面那亂七八糟的關系,只是從這二人的模樣里倒看出來了他們一心稟承楚慈的意愿做事,再加上自己進來時,便看到他們兩個就是從行宮里面出來,看樣子與方行關系莫逆。一聽他失陷入凈土,便立刻趕來商議了,比自己還快。
而在如今眾目睦睦之下,他扶蘇公子袁不語自恃身份,一擊不中,便不會立刻就出第二擊,只是目光冷冷向楚慈看了過來,寒聲道:“我斬這和尚,一是為了惡懲靈山寺妄圖借我袁家之力的野心,二也是為了那個蠢物斷去禍源。你既是他的道侶,又為何著人來阻止我?”
“小九他究竟是為了什么才去做的那件事我不清楚,他也沒告訴我…”
楚慈鼓起勇氣,上前幾步,正面迎著扶蘇公子的目光道:“…不過我很確定,他肯定不想讓人趁他不在的時候殺掉他的師弟,我是他的道侶,當然要幫著他護住他不想讓人受到冇傷害的人!再者,小九他這么聰明,又哪里會這么容易就被人哄騙?扶蘇少爺明鑒。此時喊打喊殺還是太早了,不如先留下神秀師兄的命,快些商議一下如何把小九他搭救回來吧…”
楚慈的態度對扶蘇公子甚是尊重,言辭誠懇。卻又不卑不亢,竟一時讓扶蘇公子不好發作。
到了此時,他倒有些認真了打量了這個小丫頭一眼,對于他這等身份來說,身邊自然不乏高手侍從,倒是這種能辯清局勢。關鍵時候挑起大梁的身邊人卻不多見了…
“搭救?呵呵,如何搭救?”
沉默了良久,扶蘇公子低聲冷笑了一聲,目光玩昧的看向了楚慈:“他失陷于魔州領地,但那領地何其之大,你知道他具體在什么地方?況且,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圈套?若是為了搭救他一人,我等將神州大部全部搭上,結果深陷敵陣,這份苦果,又有誰能背得起來?”
“這…”
楚慈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她雖然曾為楚域女皇十年,格局及眼界都不差,但畢竟骨子里還是個嬌弱性子,在聽聞了方行出事之后,第一時間便有些慌了,而如今,她只想著救人,卻還未想過該如何救。
扶蘇公子淡淡言語,句句都敲在她話里的關節之處,讓她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不過在這時候,卻又一個身穿淡金裙衫的女孩兒輕輕來到了楚慈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赫然也是自行宮之內出來,出身妖地的一人,她安慰了一下楚慈,又轉身向扶蘇公子道:“我修的是眾生命術,最擅推洐,自忖可以推洐出方行大哥被困方位,若要搭救,困難不大!”
說著,她又低聲安慰楚慈:“你放心,我剛才已簡單起了一卦,方行大哥危而不急,短時間內想必是沒什么危機的,只是他的命數多變,有太多干擾,所以我們也要盡快想辦法!”
“眾生命術?”
此語一出,不僅扶蘇公子,就連王瓊乃至周圍諸修,都忍不住向那女孩兒看了一眼。
大道三千,命術最難,便是在修行界里,修命術的修士也如鳳毛麟角。
而在小一輩里,除了天機宮的弟子以及神州北域陰靈道的茶茶仙子之外,還沒聽說過誰在這一道有所造詣,這個來自妖地的女孩兒看起來年齡不大,但卻有信心在法則崩壞的魔淵之內,推洐出方行所在的位置,這份自傲自有本領才托的起來,倒都讓眾修感覺有些意外了。
已有人忍不住心想,方行這小魔頭,雖然仇家滿天下,但朋友里倒也不乏能人異士。
“胡鬧!”
出乎眾人意料,聽了那金衫女孩兒的話,扶蘇公子沉默半晌,卻冷冷開口叱責:“修命術,推洐那蠢物的方位?你當這是小孩過家家?看你小小年紀,便是打小修行,命術四十九,又能修出幾道?況且,便是你真個天縱奇才,修出了四十九道,還有那遁去的一道不可捉摸,且在這魔淵之內,法則崩碎,天殘地缺,對于命術的干攏更是巨大,你又能有幾成準確性?”
“我…我當然會盡力啦…”
那金衫女孩兒也有些脹紅了臉,強自說道。
扶蘇公子卻淡淡一拂袍袖,輕聲道:“你一個盡力二字,擔不起神州諸修的性命,且罷了,天機宮玉磯子也就這兩三日里,便會來到魔淵,還是等他來了,推洐過之后再作定奪吧,而如今,你們且莫胡鬧,那蠢物畢竟是袁家人,我不會對他坐視不理,已想辦法派人打聽究竟了!”
說罷了,大袖一甩,背在了身后,冷冷的看了站在旁邊一語不發的神秀一眼,轉身便走。
“這…”
自行宮里出來的一批人,都面面相覷,欲攔而不得。
聽扶蘇公子的意思,那天機宮的玉磯子還要兩三天才能到,可方行等得了這么久嗎?
只是以扶蘇公子的實力乃至修為,他若要走,又有幾人敢攔他?
“桑兒姐姐,他…他真的沒事吧?”
楚慈無奈,緊緊的抓住了金衫女子的手,滿面的哀求。
而那金衫女孩兒也皺著眉頭,低聲道:“我已經推洐過了,在這魔淵之中,確實對命術的推洐有很大的影響,我用盡了全力,也只能得知他現在還暫無性命之憂而已,只是在我推洐的過程中,感受到了太多讓冇我心驚的干擾之力,甚至在他身邊,有一道力量玄奧到我不敢揣測,而且這些力量,隨時都會化作他的懸頂之劍,這也是我建議盡快搭救他的原因…”
“但扶蘇公子說的也不無道理,若不確定,孤軍深入著實太過兇險…”
在這時候,身披紅甲的紅纓將軍輕聲開口:“而且扶蘇一來,我在鎮淵一部可以調譴的力量已不足三成,神州大部修士,更是只以扶蘇為尊,他不開口,我是支配不動的,就憑妖地的諸位朋友和你們幾個,想要深入魔州領地去救人,還是太過勢單力薄了,慎重啊…”
“但不管怎樣,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啊…”
楚慈都快急哭了,時間拖的愈久,她也愈沉不住氣了。
“謀定而后動,方為上策…”
“謀定個屁,邪祖已經跟我說了,讓我進入了魔淵之后,就跟著方行小祖,肯定有好處,現在他失陷了,我管他魔州領地有多少兇險,一定得去救他,你們不去我就自己去!”
手持長矛的金翅小鵬王嚷嚷道,一副誰也不放在眼里的派頭。
“嘿嘿,只要給錢,我也可以往魔州領地走一遭兒…”
那身高三丈的兇猿空空兒赫然也是跟著來了一句,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派頭。
“哎呀死猩猩,這時候你還談錢,給你一座山頭成不成?”
金衫的烏桑兒氣鼓鼓的瞪著空空兒。
倒是那空空兒眼睛亮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道:“那我能走兩遭兒…”
一時間,諸修議論紛紛,一時意見不絕于耳,同是好心,卻也難有定意。
倒是楚慈,在聽了空空兒的話后,沉默了下來,若有所思。
而在眾修盡皆商議著如何去搭救方行之時,神秀小和尚雙手合什,默默的立在一旁,眾修縱然明白方行的性子,并無人怪他什么,但卻也一時無人慰他,只留他沉默不語的立在一處,垂瞼不語,俊美的面上,漸漸升起了一股絕然之意,手緩緩探入袖子,拿到了另外一塊玉箋。
魔州那邊,送來的本來就有兩塊玉箋,一塊公示,一塊是專門給他的。
那塊玉箋里,只有一行字:小和尚,莫害了我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