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句輕嘆,在青云宗山門外,一個身材高大的和尚慢慢走了進來,他看起來走的很慢,然而速度卻無比的快,輕輕一步,便是百丈距離,眨眼間,便已過了山門,躍過云隱二峰,直向飛石峰方向走來,聲音剛剛響起時,似乎還在山門之外,話說完了,人也到了。
而在這個過程中,扶搖宮錢婆婆拍下來的手掌也僵在了半空,隨著那句話響起,一道莫名的森然危機緊緊攝住了她,便好像是一道法咒,竟然使得她這一掌不敢擊下去,甚至不敢有絲毫的力量釋放出來,因為她曉得,力量一釋放,自己便會立刻身死道消。
洞府前的其他人也盡皆驚詫的向那個和尚看了過去,卻見此人身高丈余,體型闊大,卻瘦得驚人,只剩一副皮囊裹在骨架之上,低眉垂眼,氣機淡然。
在他身上,并沒有太過驚人的氣勢,但一時間,卻也無人膽敢說話。
“酒…酒…酒肉神僧?”
過了很長時間,一個人驚訝的叫了出來,但旋及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叫出這個名字的人,卻是肖劍鳴,他卻是曾經見過這個和尚一面的。
臨歸山時,他的一位摯交好友侯鬼門,曾經拉著他一起去風月庵聽經,當時聽的,便是這位酒肉大師講的經,為了得到進入風月庵的資格,他當時甚至還花了一百塊中品靈石。
只是,這樣一位神秘莫測的高僧,為何會在此時出現在這里?
肖劍鳴滿心疑惑,只是不敢去問。
平時他雖然偶爾會吹噓一兩句。說自己聽過酒肉僧的經,但人家可不認識他是誰。
“酒肉大師,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一個聲音輕輕響起,卻是萱四娘,臉上看不出喜怒。淡然問道。
在問話的過程中,她慢慢向前踏出了一步,卻攔在了這酒肉僧與錢婆婆之間,立刻,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的錢婆婆長長松了口氣,身形險些萎蘼坐倒。
再之后。方行也從那天塌地陷的幻象中掙扎了出來,轉頭一看,微微一怔。
“這禿驢怎么來了?是他救了我?”
發現場內氣氛有異,方行也眨巴了下眼睛,沒有說話。靜靜瞧著。
“四姑娘為何來南瞻,貧僧便也是為何來此地了!”
酒肉僧也不看別人,聽了萱四娘的話,才輕輕開口,雙手合什。
萱四娘目光微微一冷,淡然道:“看樣子你們靈山寺也察覺到了那件事啊!”
酒肉僧淡然道:“玄棺一動,天下亂!”
萱四娘寒聲道:“果然如此!我來了青云宗,你卻也這么巧出現在了這里。是想阻止我扶搖宮煉制南瞻方寸圖么?靈山寺,確定要與扶搖宮開戰?”
酒肉僧苦苦一笑,道:“四姑娘誤會了。扶搖宮要煉南瞻方寸圖,便盡管去煉,靈山寺要煉方寸圖,自然也不會耽誤,只是,你通過各地宗門勢力來搜集山河地川圖。貧僧卻是通過兩條腿走遍山河大川,目的雖然一樣。方法不同,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萱四娘見他說的誠懇。頓時微微一怔:“那你此來,卻又是為何?”
酒肉僧嘆了口氣,忽然遙遙一指,道:“為了他!”
目光遙指,正是站在白千丈石門前挖鼻孔的方行,見到酒肉僧指自己,急忙正襟危立。
萱四娘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也頓時吃了一驚:“你是為這小鬼來的?”
青云宗上下見了,也是各自吃驚,酒肉僧聞名天下,乃是天瞻部洲有數的高手,便是宗主陳玄華,怕也沒有資格與他相交,這等人物,又怎么會識得這個靈動期的小鬼?
酒肉僧看了方行一眼,嘆道:“沒錯,貧僧就是為他來的!”
萱四娘更是有些疑惑了,道:“你這等身份,找這小孩子,卻又做甚?”
酒肉僧苦笑道:“還賬!”
“大師這等身份,會欠這樣一個小孩子的賬?”
萱四娘冷笑,眉眼里,又冷淡起來,這是又起了提防之心了。
酒肉僧嘆了口氣,道:“我確實是欠了他的賬的,三天前貧僧橫穿太行山,饑腸漉漉之際,幸好得此小友請我吃肉喝酒,他當時說,既請了貧僧酒肉,貧僧便該投桃報李,送他份回禮,貧僧覺得此言有理,只可惜當時身無分文,又無法以講經抵賬,只得落荒而逃…”
竟然老老實實將當時的事情說了出來,聽得萱四娘等人大感訝然。
不少人都恨鐵不成鋼的看向了方行,這里面甚至還有肖劍鳴的目光,他可是知到,聽酒肉僧講一次經是多么的難得,當初自己花費了一百塊中品靈石,才從風月庵里求來了一個名額,得以聽酒肉僧講了一小段,而這小鬼,憑白得了大好的機會,竟然不肯聽…
方行察覺到了眾人望向自己的目光,狠狠瞪了回去。
不過他也沒開口,心里正飛快的琢磨,能不能借助這和尚的力量解圍。
也就在此時,萱四娘抿嘴一笑,問道:“那大師此來,是準備好了錢財了?”
酒肉僧嘆了口氣,道:“錢財倒是沒有準備,不過我路過青云宗,見這小友適逢危難,卻有了還賬的主意,幫他解了此圍,想必那一次人情,也能還得清了!”
萱四娘這才聽出了酒肉僧話里的弦外之音,臉色一冷,喝道:“繞來繞去,原來還是心懷鬼胎,和尚,你說這話,是打算阻止我叩關么?”
酒肉僧不答,目光看向了方行。
方行心里大樂,叫道:“大和尚,你幫我這一次,咱們的債一筆勾銷!”
酒肉僧微微一笑。向萱四娘道:“四姑娘,你聽到了吧?”
萱四娘恨的牙癢,目光里閃過一絲冷意,厲聲道:“你以為我會信你所謂還帳什么的鬼話?酒肉和尚,別以為我萱四娘好騙。我知道你們靈山寺從來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哪里有好處哪里鉆,我只問你,和這閉關的人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何想要阻止我叩關?”
酒肉僧搖了搖頭,道:“貧僧和閉關之人沒有關系,之前已經說過。是為還賬而來的!”
萱四娘卻不信這話,心里恨意驟增,寒聲道:“我今天定要叩關,你能攔得住我?”
酒肉僧微微一怔,苦笑道:“四姑娘若要強行叩關。貧僧又怎么攔?”
萱四娘臉色稍緩,卻沒想到,酒肉僧接下來的話卻頓時讓她臉色大變:“…但貧僧今天又定要還了這個債,迫不得已之下,就只好將你們全部都殺掉了!”他一臉平淡,一臉誠懇,說完之后,還解釋了一句:“畢竟死人是無法叩關的。這個法子或許可行!”
此言一出,不僅是扶搖宮中的人,就連青云宗上下都是臉色大變。
正得意洋洋的看戲的方行也嚇了一跳。暗想:“這和尚好大的殺氣啊!”
“和尚,你大言不慚,你說能殺掉我,便能殺掉我么?”
萱四娘震驚過后,便是怒氣沖天,恨聲說道。殺機驟起。
酒肉僧微微一笑,淡然向她看了過來。道:“能!”
沒有殺氣,也沒有威脅。更是沒有顯露什么神通手段震懾對手。
酒肉僧只說了一個字:能!
但就一個字,卻蘊含了強大的自信與把握。
萱四娘手掌輕輕顫動了起來,似乎已經忍耐不住,便欲出手,然而就在這時,忽然一只手伸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腕,是錢婆婆,這個老嫗此時已經在被酒肉僧震懾住的狀態里恢復了過來,臉色陰沉如水,輕輕搖了搖頭,暗示萱四娘,切不可真的動手。
自家人知自家事,錢婆婆明白,萱四娘實力也不弱,但遇到了這個和尚,還是太嫩了。
“呵呵,大和尚,你很好!”
過了許久,萱四娘才冷聲開口,寒聲道:“看你如此自信,莫非你已修成了金剛法相?”
酒肉僧不說話,雙手合什,不言不語。
但這卻也是一種態度,默認的態度。
萱四娘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了起來,沉思許久,道:“也罷,反正此人也并非是我扶搖宮要找,你要護住此人,便要承受那個家族之人的怒火,希望姜家的人自東土而來時,你能護得住,我扶搖宮為他們家探得了此人的下落,便也算仁之義盡了,此事便不再摻和進來!”
說罷,竟然長袖一擺,轉身便走。
青云宗上下,皆神情黯然。
在酒肉僧的危言之下,高高在上的扶搖宮,赫然表現出了退讓之意。
“宗主!”
萱四娘忽又停住,望向了陳玄華,聲音淡然道:“我在你們這里呆倦了,現在便要回宮去,方圓十萬里的山川地河圖,你準備好吧,三個月之后,扶搖宮自會派人來取!”她頓了頓,聲音一冷:“最好準備的詳實些,若是出了一點差錯,青云宗難保沒有覆滅之虞!”
宗主陳玄華冷汗涔涔而下,急忙拜伏在地上,恭敬道:“小人省得!”
萱四娘便不再說,抬步往玉磯殿掠去,眾老嫗見狀,盡皆跟她飛去。
青鳥長老與肖山河看了一眼其他人,猶豫了一下,也駕云而起,飛向了玉磯殿。
宗主陳玄華猶豫了一下,卻是苦笑了一聲,來到酒肉僧身前,一揖到底。
“大師救命…”
聽到他竟然說了這么一句話,方行微微一怔,不知道這宗主什么意思。
酒僧亦道:“我已攔下了扶搖宮叩關之舉,宗主又為何還要這么說?”
陳玄華長長嘆了一聲,身體躬得更低,聲音酸楚。
“之前大師救了白長老的命,現在…小人求大師救我青云宗弟子的幾千條性命…”
酒肉僧點了點頭,道:“你是擔心扶搖宮將消息泄露出去之后,東土姜家會來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