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徐玉蘭還來不及分辨“星耀聯邦”和“真人類帝國”的不同,就稀里煳涂被人推出了檢查區,緊接著女兒撲上來摟著她大哭大笑,恨不得抱著她一起飛到天上去。
她剛剛解凍的腦子一團漿煳,卻是將女兒從頭發到腳趾頭都仔仔細細捋了一遍,在女兒圓滾滾的臉頰上狠狠掐了一把,確定女兒安然無恙之后,這才長舒一口氣。
不知為何,看著女兒笑得沒心沒肺的模樣,徐玉蘭鼻子酸酸的,像是里面塞著兩顆小豆芽,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燕子,你怎么比我早醒呢,我們都睡了多久啦?”
徐玉蘭拽著女兒不肯放松,十分警惕地左顧右盼,仿佛眼前歡騰的海洋僅僅是一場荒唐的錯誤,鐵面無私的修仙者隨時都會出現,用鐵棍和電鞭將他們重新凝聚成一支法度森嚴的大軍,而女兒也會被硬生生從她手里奪走,重新關到冬眠艙里去冰凍起來。
徐玉蘭有理由發出質疑。
因為她和女兒相差了好幾個級別,女兒不應該在她之前被解凍的。
在真人類帝國的移民船隊中,所有人都根據自己的價值,分成三六九等。
修仙者當然是最高級別,有權享受速度最快的星艦,最安全的冬眠艙和最充裕的資源。
而原人的“價碼”也各有不同,像她這種“三級拓荒能手”,算是非常有用的人才,接近于專家序列,她的等級就比較高,會被安排在艦隊的核心部位,萬一遇到危險,她將是僅次于修仙者,比較值得保護的“重要戰略資源”之一。
而女兒燕金枝并沒有什么特殊技能,僅僅因為她的三級拓荒能手資格,再加上她丈夫在戰斗艦里服役,是一名筑基期修仙者的仆兵,才擁有一起逃離地獄的能力。
除了父母的因素之外,女兒唯一的本錢,就是她十歲的年紀,擁有一副健康而豐盈的體魄,孕育出強大后代的可能性較高,如此而已。
在移民船隊中,女兒屬于最低的幾個級別之一,和她搭乘不同的星艦。
萬一遇到資源匱乏或者災難來襲時,女兒所在的外圍星艦將是第一批被放棄的。
即便發現了足以拓殖的新世界,按照流程,第一批解凍和放出的將是修仙者和仆兵組成的戰斗兵團;第二批解凍和放出的的是她所在的建設大隊;甚至要到若干年后,新世界的環境徹底穩定,才能根據資源的多寡,陸續解凍和釋放出這些“暫時無用”的少男少女。
女兒竟然比她更早解凍,還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再加上四周如夢似幻的場景,著實令徐玉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用力眨巴著眼睛,這才發現女兒胸口竟然也佩戴著一枚小小的九星升龍戰徽,下面同樣有“星耀聯邦”四個字,不過再下面還有三個大點兒的字“志愿者”。
“自從我們進入冬眠狀態,已經過去一百零七年啦,我們已經航行到了人類文明曾經探索過的最邊緣,這里的確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燕金枝十分驕傲地挺起了胸膛,指著九星升龍戰徽和“志愿者”三個字,真的像只小燕子般歡快地叫著,“媽,我比你早醒了兩個星期,現在是艦隊里的志愿者,就是專門幫助你們這些后面蘇醒過來的人,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并且盡快在這里的國家‘星耀聯邦’,開始新生活的!”
“一百多年了啊…”
徐玉蘭一陣恍惚和感慨。
此前她從沒品嘗過超長冬眠的滋味,沒想到眼睛一睜一閉,一百多年過去了,真不知道老家荒狼界怎么樣了,青龍星怎么樣了,她曾經辛辛苦苦,一手一腳建設起來的翠谷堡又怎么樣了,那些被戰火燒得一干二凈的蘋果樹,又長起來了嗎?
不過,比起感慨過去,更重要是謀劃未來。
“志愿者”是一個新名詞,女兒臉上煥發出的光彩,更是徐玉蘭從未見過的。
她印象里的女兒一向是個老實巴交,甚至有些唯唯諾諾的小丫頭,需要她這雙能開動上百噸重型法寶的大手來保護。
怎么才比她早醒來兩個星期,就變得這么…這么…
徐玉蘭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這樣的神采她非但從未在女兒臉上看到過,甚至從未在任何一個“原人”的臉上看到過。
這時候,女兒說的最后幾個字,終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來星海邊陲還有一個國家叫星耀聯邦啊,那么 “星耀聯邦投降黑風艦隊了,現在這里是帝國的領土,對嗎?”
徐玉蘭深深知道修仙者的風格,或許外面早已是一片殘垣斷壁,接下來幾年她都要在清理廢墟中度過了。
誰知道女兒大搖其頭,斷然道:“是打了一仗,但是我們打輸了,黑風艦隊投降了!”
“啊…”
徐玉蘭半張著嘴,不知該怎么說。
打敗仗,對她來說并不算太過新鮮的經。
或許在極天界、天極星的帝都,那里高高在上的帝國公民們會堅信“真人類帝國戰無不勝”的夢話,但對于出生在帝國邊境,處在帝國和圣盟反復拉鋸的戰區之中,她不是第一次聽到戰敗的消息了。
一百多年前,最慘烈的戰敗,他們甚至丟掉了整個家園“荒狼界”,不得不隨著荒狼艦隊一起落荒而逃。
還沒逃出多遠,又在一次“內部整合”中,被黑風艦隊吞并,從此服從黑風之王的號令。
現在,連黑風艦隊都吃了敗仗,投降了新的霸主,徐玉蘭心亂如麻,實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算是“荒狼人”、“黑風人”、“帝國人”還是什么…“聯邦人”了。
她曾見過那些被圣盟俘虜的人們,經過“圣殿”調制之后究竟變成何等恐怖的模樣,但眼前的“星耀聯邦”又不太像是這個路數。
徐玉蘭琢磨了半天,攥著女兒的手一會兒輕一會兒重,猶猶豫豫問道:“你爸怎么樣,有他的消息嗎?”
燕金枝用力點頭:“嗯,爸也在這個星球上,不過他們軍人都在‘新生學校’,現在還要上課和勞動,不能隨意出來,但是我已經和爸頭通過視頻了,他沒事,一根頭發都沒掉!”
“新生學校?”
徐玉蘭上過十幾年的高級法寶訓練學校,不是沒見識的家庭婦女,稍一琢磨,立刻明白,“戰俘營!”
“不算是戰俘營。”
燕金枝急忙道,“媽,你放心,爸服役的那艘星艦一直待在星耀聯邦之外的什么地方,并沒有參與攻打聯邦的戰爭,我早就打聽過了,他們算是‘戰場起義’,和戰俘是不一樣的。
“而且爸也是原人,哦,在這里不能說‘原人’了,應該說是‘普通人士兵’,和修仙者又要區別對待了。
“按照聯邦那些當官的說法,星耀聯邦是一個修真者的國家,講究所有人不分能不能覺醒靈根,一律平等!真人類帝國所有的普通士兵,本來就是‘炮灰’,是受欺騙和受壓迫最深的族群,他們將在‘新生學校’學到許許多多全新的道理,再把這些道理擴散到整個黑風艦隊!
“對了,爸爸和我通話時,說他在‘新生學校’過的很好,懂得了很多前所未聞的知識,還思考了很多從未想過的問題,當上了什么‘積極分子’,還說那些修真者對他都另眼相看,要培訓他當老師,以后去別的‘新生學校’,把我們祖上受苦遭罪的那些故事,告訴更多帝國士兵知道。”
“修真者…”
徐玉蘭自然聽過這個名字,真人類帝國雖然以圣約同盟為頭號大敵,但修真者建立的星海共和國畢竟是帝國的“前朝”,不闡明前朝的腐朽沒落,又怎么能凸顯當朝的光明偉大,和改朝換代的合理性、必然性、必要性呢?
所以,在徐玉蘭接受的教育中,修真者都是一些虛偽、偽善、短視、愚蠢和自私的人,為了滿足個人所謂的道德和善良,卻斷送了整個文明的未來。
徐玉蘭以前從未思考過,這些說法究竟對不對。
因為思考的盡頭是自由選擇,如果無法自由掌控命運,思考又有什么意義呢?
但現在,徐玉蘭腦中卻像是有幾個生銹的齒輪,“嘎吱嘎吱”轉動起來,令她模模煳煳生出了思考的沖動,竭力想要用過去貧瘠的經驗,來解釋蘇醒過來短短半個鐘頭之內經的一切。
“我們,我們究竟在哪兒啊?”
徐玉蘭舔了舔嘴唇,又拋出一個問題。
“骸骨龍星!”
女兒燕金枝道,“聯邦一共為我們安排了三塊安置地,分別是水晶界的沙漠、樹海界的原始叢林和骸骨龍星的曠野,我們剛好都被分配到了這里。
“這是遠離聯邦本土的一顆星球,雖然暫時還一無所有,什么都要從頭干起,但至少重力和氣溫還算合適,又有大氣層和古文明的遺跡,算是非常不錯的可居住星球啦!
“對了,很快這里就不叫‘骸骨龍星’這么難聽的名字了,它將恢復一百多年前的名字‘致遠星’,我們甚至將依托致遠星,把這里建設成星耀聯邦的第八或者第九個大千世界致遠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