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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是練家子,可這大冬天的,半扶半抱著一個接近喝“斷片”的女人下樓,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塞進車里…愣是搞了鄧錚一身汗。
忍著不爽,把手包朝后座胡亂一丟,將她的外套大衣蓋在她身上,衣角下面稍微壓了壓。鄧錚深吁一口氣,快速發動了車子。
這段路上人不多,路況很好,車子里很安靜,但幻萍卻一直在細細抽泣。
鄧錚本來就特煩人喝醉,尤其是女人,何況還是個哭泣的女人。堅持了一會兒,終于忍無可忍,“嘎吱”,將車子朝路邊一停,朝后鏡瞄了一眼,斥道:“喂!這大晚上的,適可而止!”
沒有回聲。抽泣依然。
鄧錚怒而回頭,發現幻萍蜷縮在后座上,緊閉著眼睛,似已熟睡。旁邊路燈的燈光透過車窗灑在她的臉上,依稀可見濕濕顫顫的黑睫下,有兩行晶晶的淚珠涌落。
這個時候的她,完全沒了平日工作時那種精力充沛、昂揚干練的猛女風范,就像是個受傷的小動物,獨自蜷縮在黑暗角落里,瑟瑟發抖,默默舔傷。
這種情況,讓到了嘴邊的訓斥話語,再也說不出口。
似乎是在自己提到春節回家后,她才開始失態猛喝的,應該是一個很傷痛的故事吧,才會讓一個連林小璐都要豎起大拇指心甘情愿喊姐姐的人,脆弱難過成這樣!
鄧錚默默嘆了口氣,重新發動車子,順手,把車子里的空調溫度稍稍調高了些…
幻萍哭了一會兒,慢慢睡去。鄧錚則放松心神,獨自享受著這份屬于冬夜的安詳靜謐。
一路無話。車子在地下車庫停好。
鄧錚打開后座車門,嘗試著叫醒她,但沒有什么效果。想了想,摸「百度貼吧·啟航文字」出電話來,準備看看這時候還有沒有女性工作人員在上面。一則幫忙,二則也算避嫌。
然而這時,幻萍卻突然開始嚷嚷了:“…總是喜歡板著臉兇人,像別人欠你二五八萬似的。不要以為我好欺負…要不是,看在這份工作有意思,能有各種不同挑戰、嘗試,老娘早動手削你了。大作家了不起啊,有才華了不起啊,給我發薪水了不起啊,我是個人助理,又不欠你的,憑什么老是一臉臭屁的高高在上、指點江冇山…你個欠削的黑面神!”
黑…黑面神?!
鄧錚渾身巨震,猛抬頭,難以置信的望向繼續囈語不滿的幻萍,心中像是有一個忘卻許久的東西,轟的一聲躥騰了起來——
黑面神,這是前世里最要好的發小張炎,給他起的綽號,戲謔他喜歡扮成熟、裝13!
這三個字,這個戲謔的綽號,已經有多少年沒聽人喊起了!
高中的周末,一起去兼職,沒找到地兒,就瞎逛。下著雨,城市那么大,繁華的商場和廣冇場,高樓大廈金碧輝煌,倆人一起冒著雨,彼此無冇言。車來車往,把雨水激起濺在身上。
大學剛畢業時不想回家考公務員,又沒找到工作,倆人一起租房子在學校附近住。大年三十晚上在網吧里過的,張炎就坐在旁邊,吸溜吸溜吃著泡面,零點鐘聲響起的時候,他在qq上發過來一條“新年快樂”,鄧錚也回了條“新年快樂”。那年的冬天沒下雪,就是他娘的落葉格外的多…
塵封的畫面洶涌而上,鄧錚呆呆站著,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幻萍“哈秋”打了個噴嚏,喃喃囈語著“黑面神…怎么這么冷”,這才回過神來。
果斷收起手機,伸手,將睜不開眼、但嘴里依舊唧唧咕咕的幻萍攔腰抱起,通過專用電梯上了四樓。
幻萍現在住的這間小套房,原本是徐濤在裝修時為鄧錚準備的,就跟他的辦公室劃分在同一區域。內部軟硬裝修很到位,安全性私密性也都能保障。
鄧錚因為在附近買了公寓,這個就一直沒用,幻萍入職后,他一看是老熟人,還是個姑娘家,就特批給了她住。幻萍最開始不知是有什么顧慮,愣是不同意,直到最近才剛搬了過來。
拿她包里的鑰匙開了門,扶她進來,照顧她在床上躺好。
垃圾桶套上塑料袋,放在頭側地上。室內溫度濕度調好。沉吟了下,還是蹲下來,把她的靴子脫下,視線在那雙極喜慶的小紅棉襪上短暫停留,然后就沒再多事,給她蓋上了被子。
做「啟航·夢公子☆星夢」完這些,正準備起身離開,右胳膊卻被幻萍給突然抱住了,他眉頭一挑,下意識就想掙脫,卻被幻萍一句“黑面神…老娘第一次抱人大冇腿,老是兇什么兇…”給打敗了。
大冇腿?!鄧錚額頭黑線一陣繚繞,不過也就沒再掙脫,挨著床沿坐了下來。
幻萍絮絮叨叨的說著,把工作幾個月來的各種不爽郁悶一股腦的往外丟,總之是被“黑面神”各種無良欺壓,后來更是越扯越遠,什么陳年爛谷子的事情都開始道來。
鄧錚斷斷續續的聽了些,更多的時候則是在神游物外,默默消化她左一句右一句“黑面神”所帶來的沖擊。明知道其中的關聯度是零,但不知為何,感覺上卻還是仿佛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幻萍嘮叨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這才松開胳膊,沉沉睡去。
鄧錚長吁了口氣,揉揉發酸的胳膊,起身。走到門口時,又轉了回來。
接了一大杯白開水,擱在了她床頭的矮幾上。
“那個…謝謝你昨晚送我回來。給你添麻煩了吧?”次日一整個上午,幻萍都在各種神思不屬、患得患失,終于在臨近中午時,找到單獨相處的機會。
“不麻煩。就是死沉。”鄧錚心里好笑,面上卻一副云淡風輕,頭也沒抬,繼續瀏覽文件。
幻萍瞬間熱血上臉,差點火暴發,得虧她還記得這次來交涉的主要目的,忍辱負重道:“那我,有沒有說什么奇怪的話?”
“嗯,說了很多。都挺奇怪的。”
“很多?!”幻萍瞬間腸子都快悔青了,距上次喝醉多少年了,好好的怎么就又喝劈了呢。這下好,自己酒品不行的毛病給無情暴露了,帶著最后一絲僥幸,問道:“譬如說?”
“譬如?”
鄧錚緩緩抬頭,望著幻萍,一張臉,果斷保持的很黑:“你說,你最后一年準備電影學院考試時,在外面租的房子,那時候全身心備戰,各種高價沖刺班報了很多,又沒有收入來源,就只能省吃儉用。最后一半月時開始就每天只吃一頓飯,后來還是覺得貴,就改成每天還是那一頓飯,但內容是兩包泡面。整整一個月,每天都有一種餓到想哭的感覺。最喪心病狂的是,去考試時那天見到了熟人,她第一句話是,你怎么又吃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