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小客廳的幾個大箱子之間,杜克看了眼自己加州藝術學院的畢業證書,然后扔進雜物箱里,取過膠帶將箱子封死,準備明天運回圣塔莫尼卡的家中。
“全A成績從電影與錄影專業畢業又如何?每年到好萊塢尋找機會的人數以萬計,真正出頭的又有幾個?”
自言自語中,杜克隨手把膠帶丟在舊沙發上,返回臥室,準備換衣服外出,“來到這個世界二十一年了,你至今一事無成,可憐的杜克啊。”
說到這里,杜克坐在了椅子上,那段記憶又浮上心頭,有些事是永遠也無法完全忘掉的。
盡管從1970年出生到現在,已經在大洛杉磯地區生活了二十一年,杜克卻忘不了那真實的如同昨天才發生在太平洋彼岸的經歷。
曾經的另一個他從對岸一家著名的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后,在圈內闖蕩了一段時間,卻沒有混出多少名堂,這個圈子沒有公司或者大人物的提攜,新人想要出頭實在太難了。
為了能一步步爬上夢想的電影導演位置,杜克在多個劇組從事各種各樣的工作積攢資歷,甚至在道具組和煙火組做過助理,并且憑借努力和鉆研精神,經過數年打拼,成為了圈內頗有名氣的煙火師,還練就了一手制造爆炸和拍攝爆炸的本領,終于在三十多歲時,拿到了小成本戰爭片一個副導演的位置,專門拍攝其中的爆炸戲。
然而,他還沒有享受到初步成功的愉悅,就被一次片場爆炸事故波及,變成了在洛杉磯剛剛出生的杜克·羅森伯格。
上天還算是公平,拿走了前世有可能的成功,卻也給了杜克今世不錯的生活。
他在單親家庭中跟隨母親長大,母親莉亞·羅森伯格同大部分精明的猶太人一樣,有著屬于自己的產業,盡管不是巨富,卻也有幾千萬美元的身家,最為重要的是,她的廣告公司與好萊塢有著密切的業務往來,早在七十年代喬治·盧卡斯還沒有發跡的時候,兩家就是關系密切的朋友。
這一世的杜克不再懵懂無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一直在為此努力,家庭環境也提供了足夠便利的條件,他在童年和少年時代,就頻繁進出盧卡斯影業投拍的電影的片場,甚至在星球大戰中出演過一個小角色,盡管后來被完全剪掉了,卻也是難得的經歷。
在片場他觀察好萊塢式的制作模式,默默的熟悉世界電影工廠的一切,這是他選擇的未來之路。
導演是一個需要高度專注和深厚積累的職業,平時除了參加感興趣的幾項運動外,他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奉獻給了熱愛的電影知識,編劇、攝影、剪輯、統籌等等,這些都是成功必不可少的要素。
杜克就像是海綿吸水一樣,十多年如一日的吸納對自己有用的知識,中學畢業也沒有選擇母親建議的商學院,而是加入了與好萊塢和電影產業關聯密切的加州藝術學院,還在十六歲后,為自己找了一名同樣是‘新手’的經紀人,借助家庭比較廣泛的關系,以臨時演員和劇組臨時工的身份,在眾多劇組間來回輾轉,以增加自己的實踐經驗。
到現在,杜克出演過十多個沒有臺詞和正面鏡頭的角色,也在包括斯皮爾伯格的虎克船長在內的多個劇組內打過假期工,即便兩世相加有超過二十年的積累,他始終都如同干渴的沙漠旅者般,從來不會感到滿足。
這些是為了實踐的需要,也是為了生活。
作為母親口中有著光榮傳統的羅森伯格家的一員,從十六歲那年起,杜克就要為自己除去學費外的生活費以及其他支出負責,誰都無法否認,學習成為一名出色的導演的過程,其實也是花銷巨大的過程。
購買各種相關書籍和昂貴的電影膠片、租賃攝影器材以及拍攝實驗片等等,都是令杜克煩惱不已的財務負擔,哪怕是如今終于熬到了真正成年的二十一歲以及正式從加州藝術學院畢業,他的經濟狀況也沒有好轉,信用卡更是一直處于負數狀態。
“下一步該怎么做?”
回到圣塔莫尼卡的家中,暫時可以蹭老媽的飯,但他急需一份合適的工作,“曾經的自己奮斗了十多年的時間,才做到了副導演的位置上,現在難道還需要如此漫長的過程?”
如今是1991年了,每過去一年,他所能獲得的機會就會減少一分,杜克已經等了二十一年,也學習積累了十多年,如今終于等到了法定意義上真正成年的時刻,急需機會,一個可以拍攝真正的電影的機會。
“但誰不需要機會?哪個想走入好萊塢的人不需要機會?”
想到這里,杜克站起來打開衣櫥,取出自己的正裝,走到穿衣鏡前,“或許洛維特可以幫到自己?”
洛維特就是杜克的經紀人,與杜克廝混幾年沒有任何起色的臨時工生涯不同,洛維特善于鉆營,經過這幾年的打拼,如今是CAA比較重視的年輕一代的經紀人。
現在的CAA對好萊塢意味著什么,杜克非常清楚,其實他的經紀合約馬上就要到期,這次約洛維特見面,也是想初步商談續約的事情,畢竟能借助CAA的力量的話,說不準他會少走很多彎路。
脫下松垮的家居服,換上筆挺的正裝,杜克通過鏡子再一次審視自己,作為一個有著良好家庭教養的人,他不想在這種重要的會面上犯錯。
繼承自母親的深棕色的中短發整齊的分在頭頂兩側,高挺的鼻子上方是深邃的眼窩,其中一對黑色的眼睛顯示著與年齡不同的深沉和內斂,面部的硬朗線條仿佛是米開朗琪羅親手雕刻而成…
“或許自己到商業片中做一個花瓶男更容易成功吧?”
看著自己這明顯是混血兒的外貌,再搭配上足有六英尺一英寸的身高,杜克不禁想到了另一方面,接著就搖了頭。
他要做掌控片場的人,而不是一個花瓶。
稍稍整理了下衣服,杜克走出租賃的公寓,鎖好門后,來到了樓下,上了路邊自己的二手雪弗蘭,向著加州藝術學院所在的位置開去。
作為洛杉磯的衛星城市,瓦倫西亞并不算太大,杜克的住處離著學校也不是太遠,駛過中心大街,又轉過兩個路口,車子順利抵達了加州藝術學院的側門。
洛維特定下的地點就在側門旁的一家咖啡館中,杜克在路邊找到車位停好雪弗蘭,繞過一片綠化帶,推開了咖啡館的玻璃門。
進門左轉,杜克在通道盡頭的安靜角落中看到了洛維特,只是與他想的不一樣,洛維特的旁邊還有另外一個人。
“他怎么在這里?”
眉頭稍皺既放,杜克大步走了過去,洛維特顯然也看到了他,對這邊點了點頭,“杜克。”
“嗨,洛維特。”
杜克熟稔的打過招呼,拉開椅子直接坐在了洛維特的對面,然后向另一邊伸出了手,“你好,瑞克·所羅門,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你。”
對方根本沒有握手的打算,只是簡單的擺了擺手。
收回自己的右手,杜克沒有去看瑞克·所羅門,這人是他在加州藝術學院的同屆,兩人之間的關系很一般,當初在學院足球隊的四分衛以及追求啦啦隊隊長等事情上面,都直接競爭過。
當然,瑞克·所羅門是失敗的一方。
他來這里也不是跟對方斗氣的,杜克直接看向對面,如同好萊塢所有的經紀人一樣,洛維特穿著筆挺的西裝,臉上帶著職業化的精明和淡然。
“洛維特,”
見對方沒有開口的意思,杜克只好率先說道,“新合約…”
“抱歉,杜克!”
放下咖啡杯,洛維特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有些事情電話中沒有說清楚,我這次來瓦倫西亞主要是與所羅門先生商談經紀合約…”
他稍稍停頓一下,毫不客氣的說道,“CAA會對旗下每個藝人做出評估,但是杜克,你的演技非常糟糕,而且沒有任何進步,至于你曾經說過的成為導演,抱歉,我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可能,因此,CAA和我都不會與你續簽新的合約。”
聽到這有些意外的話,杜克微微抬頭,略帶詫異的看向自己的經紀人——抱大腿的希望要落空了…
“很抱歉。”
話雖然這么說,洛維特卻沒有任何抱歉的意思,“公司管理層已經正式邀請我成為合伙人之一,接下來我會交叉管理一些知名藝人,手中的工作和資源都會增多,沒有多余的精力為看不到希望的人規劃未來…”
盡管洛維特的面色依然是精明中帶著平淡,但杜克也不是閱歷淺薄之人,能從對方彎起的眼睛和上翹的嘴角中,讀到壓抑不住的自得。
的確,能成為CAA的合伙人,確實有自得的底氣,放棄自己這樣似乎沒有前途的新人,也無可厚非。
幾乎是眨眼之間,杜克的詫異消失,恢復到了原先的表情,他沒有再說什么。
“知道嗎,杜克。”
洛維特站了起來,從旁邊經過時,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上位者居高臨下的語氣,略帶傲慢的說道,“你讓我非常失望,五年間你出演了十七個角色,事業卻沒有任何進步,聽我一句勸告,你不適合這個行業,繼續下去只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向著咖啡館門口走去,再也不看曾經五年的合作伙伴一眼,似乎想用這種方式,表現徹底放棄杜克的態度。
“聽到了嗎,你不適合好萊塢。”
這話來自沒有離開的瑞克·所羅門,語氣尖酸而又刻薄,在他認為心中流血的杜克身上,繼續捅著刀子,“洛維特可是被譽為新近崛起的經紀人中眼光最好的一個,但在你身上,他明顯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