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上這么一位不講理且蠻橫的國公爺,獄卒太委屈了。,不管犯沒犯錯,一記大腳踹過之后再說事。
打開牢門,獄卒小心翼翼將程咬金請入內,并且很細心地給程咬金擦拭了一下方榻。
伺候太周到了,程咬金很滿意,一腳將獄卒踹出牢門以示贊賞。
李素呆呆地看著,被程咬金的粗獷作風嚇到了,回過神后看著他的目光明顯充滿了尊敬。
再次打量李素,程咬金緩緩點頭:“看來在牢里沒吃虧,還算老孫會做人,當了這么多年黑面閻王,沒把良心全賠進去…”
李素笑道:“程伯伯的良心也完好無損,小子多謝程伯伯…”
程咬金擺擺斷了他的話頭,轉身一看牢房內的桌上擺著一壇酒,不由樂了。
“這過的啥日子啊,有酒有肉,牢房比老夫的臥房還干凈,再給你塞個婆姨進來,打死都不想出去了。”
說完程咬金拎過酒壇,湊著壇口往毛茸茸的大嘴里狠狠灌了幾大口酒。
李素糾結地看著酒壇,這壇酒喝不得了,海量細菌在酒里面歡快的游啊游…
酒不對程咬金的胃口,灌了幾口后程咬金皺起了眉:“三勒漿?呸!淡出個鳥來,喝過你小子弄的五步倒后,老夫喝別的都如同灌尿,而且是發了餿的尿!”
李素臉發青,苦笑道:“程伯伯您…留點口德,這壇餿尿小子已喝過一半了…”
程咬金哈哈一笑,放下了酒壇子,亂糟糟的胡須上沾滿了酒漬也懶得擦,毛茸茸的大腦袋使勁搖了幾下,落水狗上岸似的把胡子上的酒漬抖干凈了。畫面很帶感。
“是個好娃子!”程咬金一巴掌重重拍在李素肩上,李素頓時半身不遂。
“嘖!哭啥?夸你呢!”程咬金很不滿李素的反應。
李素擠出難看的笑臉,笑中帶淚:“您繼續夸,小子聽著呢。”
程咬金收回巴掌,順手捋了捋胡子,嘆道:“惡政如虎。滿朝公卿爭相勸諫,魏老兒連頭都磕破了,仍不能動搖陛下心意分毫,而你小子一篇《阿房宮賦》,卻令滿殿君臣動容,老夫對文墨不甚通曉,后來散朝后老夫去問國子監祭酒孔穎達,哼!可恨那孔老兒,仗著孔子嫡后的身份。竟懶得搭理老夫,后來老夫才終于問明白了,孔穎達對你足堪流芳千古,此文,當日金殿上的史官已記之。”
李素笑著搖搖頭,隨即忽然發現程咬金這番話里有一處語焉不詳,好奇問道:“孔老大人不是懶得搭理程伯伯您嗎?后來怎么又肯搭理您了?”
程咬金嘁的一聲冷笑。渾不在意地道:“老夫耐心不好,問了兩遍他不搭理。惹得老夫心頭火起,剛巧大伙散朝出了太極宮,老夫索性一手把孔老匹夫擄上馬,一路搶進了家里…”
“啊?”李素驚呆,好…直率的作風!
程咬金意猶未盡地咂摸咂摸嘴,索然嘆道:“才灌了半壇五步倒。老匹夫便招了,問什么說什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招完了還想招。老夫又懶得搭理他了。走時哭得很傷心,怕莫舍不得老夫府上的好酒吧…”
李素:“……”
“誰知第二天孔老貨把老夫告了,簡直豈有此理,喝了老夫府里的美酒,還說老夫的不是,簡直是養不熟的狼!”程咬金露出憤懣不平之色,恨恨地道。
李素瞠目結舌,是非公道他還真不知該往哪頭偏,于理呢,自然該站在孔穎達那頭,老流氓的土匪作風令人委實不敢恭維,于情呢,老流氓再土匪,終究是關愛自己的長輩…
“狼!確實是養不熟的狼!”李素幾乎毫不猶豫地決定了站隊,雖然有一絲淡淡的無節操的羞恥,但…羞并快樂著。
“好小子,老夫沒看錯人,你果然和老夫是一路的!”程咬金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李素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真不知該如何接這句話。
好吧,這句話應該不是罵人…
閑扯半天,程咬金終于發現歪樓了,于是果斷把話題拽回來。
“小子,怕是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這篇長賦令朝堂和天下多么震驚,你人還沒進大理寺,《阿房宮賦》的全文已被宮里的人悄悄傳了出去,賦文傳到長安街市,引無數士子書生爭相傳誦,直到今日,長安的酒肆青樓里,仍處處能聽到有人大聲吟哦唱和,大明宮的工地上,無數民夫跪地嚎啕大哭,聲傳十里,哀慟八方…”
李素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
長賦的影響力越大,李世民便會越恨他,這一道坎恐怕不是蹲幾天監牢能過得去的,把皇帝得罪得這么狠,掉腦袋的幾率很大…
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李素的聲音有些嘶啞難聽:“程伯伯,…未知陛下將如何處置小子?”
程咬金笑吟吟地盯著他,眼里的幸災樂禍令人蠢蠢欲抽。
“現在知道怕了?擔心自己的腦袋不安穩了?當初金殿慷慨陳詞之時咋不怕?把陛下氣得快吐血咋不怕?”
李素苦笑道:“當時一腔公義,熱血沖頭,也顧不得許多了…”
想了想,李素慚然道:“其實也不算公義,小子的公義心并不強,遇事黑也好,白也好,能躲盡量躲遠點,小子之所以敢公然頂撞陛下,全因陛下無故將牛伯伯拿下獄…小子只是弱冠微末之人,力量太小,能護住的東西不多,公理也好,是非曲直也好,終究保不了太多周全,只能盡力維護身邊的家小和長輩,當有一天連身邊的長輩都無法護住時,小子便只好從容赴義了…”
李素垂頭苦笑道:“很慚愧,小子的‘義’里面,夾雜了太多不純粹不干凈的東西,滿足它的條件太苛刻,這一次無非恰好湊齊了苛刻的條件,小子才會不怕死的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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