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從先祖們到達這里,拼殺出一塊地盤,一直生活到現在,已經好幾百年了,一代傳一代,房屋的建筑,田地的耕耘,每一處都熟記于心,每一處都留著歷史和記憶。
乍一聽要收拾東西離開,部落的人都有些驚,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是機械地按照首領的命令收拾,等回過神,就議論開了。
得知六部貴族那邊的人要對付自己部落,都憤怒不已,有戰士叫囂著跟他們干一場,被多康聽到,揍了一頓。
“你以為我們怕?屁話!我們炎角人會怕那幫自以為多高貴的奴隸主?之所以離開,是因為我們這是要回去了!”多康大聲道。
正在收撿東西的人動作齊齊一頓。
回去?
回哪兒去?
頭目這話是什么意思?
被多康揍趴在地的戰士都忘了起身,愣愣問道:“頭兒,我們不就在這兒嗎?回哪里去?”
“先祖從哪里來,我們就回哪里去。”多康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他還要去山下其他地方檢察工作。因為要離開的事情,整個部落都有些焦慮,為了防止那幫沒能狩獵而精力旺盛的戰士們鬧起來,他得去壓一壓。
鼻青臉腫趴在地上的戰士看著多康離開的身影,用手摳著已經被曬干很多的地面,想著剛才多康的那句話。
先祖從哪里來,我們就回哪兒去?
先祖從哪里來…邵玄!聽說邵玄也是從那邊來的,這么說,他們是要去傳說中炎角部落的發源地?!
向辰等剛回部落不久的人,原本因為海水未結冰的事情而心灰意冷,又聽到外面的那些關于炎角的不好傳言,本打算跟那些人拼一把,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轉折。
炎角人病了,這件事向辰很早就從自己父輩那里得知,只是他們平日里不說而已。若是外面其他人說炎角人有病,他肯定會反罵回去:你才有病。你們全部落都有病。
只是,事情的真相確實如此,罵完之后向辰自己也會思考,什么時候這病才能好?
不過現在機會來了。雖然不知道巫到底怎么想的,但既然巫和首領都決定離開,他也會照做。
“鴨棚怎么辦?”照料鴨子的人心中不舍,跑過去問邵玄。
“就留那里吧,鴨棚那些都留給它們。以后它們愿意離開就離開,愿意呆在這里就讓它們呆這里。”這些鴨子太過普通,部落的人看不上,帶著它們也麻煩,殺了烤成肉?還不如去獵幾只兇獸來的滿意。那些鴨蛋權當這些鴨子交給部落的保護費了。
“今天撿到了幾個蛋,怎么辦?”那人又問。
“都煮了帶上。”
“綠鴨子呢?”那人期待著問。
邵玄看向正帶著一群綠毛團子在河里游的肥鴨子,這些綠二代的蛋,邵玄是等不到了。不過,看在鴨蛋幫過炎角人的份上,邵玄也沒下殺手。
“不用管它了。”
當初那個銅鼎已經被熔鑄成其他銅制品。有鍋有壺,分給了部落有功勞的人,這些大家都舍不得扔掉,也打算帶著,鹽石已經全部熬煮提制成功,大部分分給部落的人,剩下的由巫派人保管著。
谷子、藥草等也在一天內分配完畢,部落的人們忙得根本來不及去思量其他,更來不及傷感。
邵玄曾經經歷過一次大遷移,這是第二次大遷移了。只是情況略有不同,這次的遷移,背后還有不少敵視他們的人。或許,并不如當初那么順利。
邵玄同征羅商議過遷移路線。向辰走過的那條已經不能用了,那條路肯定有人見過炎角人,說不定早有人埋伏好,就等著炎角送上門。而且那條路線還會經過幾個城邑,以前走可以,方便中途補給。現在就不行了,得遠遠避開,相比而言,邵玄當初走過的那條路就要安全很多,因為那里大部分都避開了人多的地方,或許山林里會有不少危險,但那條路最近,而且,人這么多,若是遇到難纏的兇獸大家合力也能擋住。
“就這條吧。”征羅的手指在邵玄自己繪制的地圖上點了點,“先派人過去打探一下,看那邊的山林里情況如何,清一清路。”
當晚,在部落大部分人失眠的時候,邵玄做了個夢,他夢到了部落的第一任巫,看不清那位巫的樣子,只能看到一個模糊身影,但邵玄有種特別的感覺,他就是能確定此人的身份,傳說中炎角部落最強的第一任巫,也是六枚骨飾的原身。
邵玄的夢境中,他看到那位巫,行走在一條狹長的通道上,一步步走向遠方。
那條通道,很熟悉。
周圍很暗,有水流的聲響。
旁邊還有一些隱約的龐大身影在緩緩動著,像是海中巨獸。
猛地睜開眼睛,邵玄意識還有些恍惚,但是夢境中的情形依然深刻,每一個細節都非常清晰,除了那個模糊的身影。
窗外已經天亮,從木窗板縫里能看到一條條光線。
起身,邵玄迅速用涼水漱了下口,隨意抹了把臉,早餐都沒吃跑去找巫。
大早上,巫并不在屋子里,而是站在火塘邊,盯著火塘發愣。
過去的這一夜,巫根本沒有睡著,她就在火塘邊站了一夜,面色雖然平靜,但眼底有明顯的青黑,細看耷拉的眼皮下,眼睛還帶著血絲。
或許這位巫并不像看起來的那么平靜,畢竟,部落遷移是大事,做出這個決定,她和首領也承擔著極大的壓力。
見到邵玄,巫問道:“何事如此著急?”
“有個事情不明白。”邵玄說道。
邵玄將昨晚夢到的情形說了說,他不知道這到底算是先祖的提示呢,還是他自己想多了才夢到的。
聽完邵玄的講述,巫有些無神的眼睛中閃過光芒,微微瞇起,臉上的褶皺也深了許多。
“那就是路!是先祖指給我們的路!或許,到那邊之后,那里正好會變成你曾遇到的那個樣子。如此一來,通道形成!”巫肯定道。她相信先祖不會騙他們的。
“只是…”
“不用擔心,那肯定是先祖的提示!”
“但…”
邵玄沒說完。巫抬手止住邵玄的話,“要相信先祖!”
“我信。”邵玄無奈道。
“那就行了。我們所需要做的,只是帶著部落人前往那邊。”
得到邵玄的話,巫精神好了很多。她決定去找征羅商議一番,征羅大概也因為壓力大,一夜沒睡,大清早她就聽到征羅在給人訓話。
見巫快步離開,邵玄抓了抓頭。他并不覺得到那邊了會遇到當初他遇到過的情形,因為夢境里,水流聲和那些龐大的身影,他當初不曾遇到過。
兩日后,部落集合。
先行打探的隊伍已經回來,山林里可以走,只是一些地方有積水,得多注意點。
山上,火塘仍在,但是沒有了炎角人。火塘的作用也就失去了。
屋子也在,沒人居住,顯得空蕩蕩的,寂寞無比。
田地里,一些雜草的小芽已經冒出,作物沒有種下去,打算大干一場的人們也只能暫時放棄這次機會,將種子好好保存著。
周圍的那條環山而挖的人工河內,毛色不同大小各異的鴨子們在里面游動著。天氣升溫很快,水已經暖了。這些經歷了一個殘酷冬季的鴨子們變得活潑。
“這些,真要留給泰河的人?”多康舍不得。但他們離開之后,這里也成了無主之地,可給其他人他們也不愿意。也只能給泰河部落。
“便宜他們了!”
“希望他們別將那些鴨子全給吃了。”曾經居住在鴨棚附近的人說道。
“別的無所謂,那些綠鴨子真舍不得。”照顧鴨棚的人不斷回看。
長長的隊伍離開,河里的肥鴨子靜靜瞧著這一行人,帶著疑惑,卻并沒有要跟著的意思,只是在那里看著隊伍中最后一個人走過橋。才回身帶著其他小鴨子繼續游。
隊伍經過泰河部落附近的時候,邵玄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一隊人。大多是狩獵隊的人,大家都熟悉,還有當初種植千粒金的時候在炎角部落呆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泉柏等人。他們是來送別的。
最后一次見面,不管是炎角人這邊的,還是泰河的人,都頗為不舍。
“這些,你們帶著。”泰河的首領拿出了兩個大布袋,里面都是他們這兩天趕制出來的草藥,“保重!”
“多謝,保重!”征羅用力錘了捶泰河首領的肩膀。
“對了,那邊的那些綠鴨子,你們別吃了,好好養著,會有回報的,邵玄應該跟你們說過了吧?”征羅問。
“知道,你們就放心去吧。”泰河首領道。
這話聽著怎么就特別別扭呢?
不糾結了,給了短暫的時間,讓兩邊的戰士們告辭。
跪在旁邊哭的還有兩位老人,泰河那邊有嫁過去的炎角人,而炎角這邊也有嫁過來的泰河人,最然近些年來沒有通婚,但當年的人還有活著的。
她們想跟著炎角離開,只是,她們已經很老了,跟著隊伍只會拖累。
巫抬手輕輕在她們頭上拍了拍,“留下吧!”
隊伍再次出發,漸漸遠去,離開這片他們生活過數百年的地方。
征羅回頭看了眼部落的矮山所在的方向,周圍高高的樹林已經擋住了所有的視線,回頭,他步伐堅定,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先祖們說,終有一天,離開的炎角人要重返故地,而這一天,被他們這一代人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