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八章 陳小練呆住了。
他顯然有些進退兩難。
女伯爵的情緒過于激動，事實上，陳小練能明顯感覺到，面前的這個年輕的女孩似乎有些失控的征兆。
她的情緒似乎要崩潰了。
情緒崩潰這種事情，原本在女伯爵的身上不會發生。但今天卻是一個特殊的日子，特殊的時刻。
她在這清晨天未亮，就來到墓地，為一個特殊的人送別。原本情感就已經十分的悲傷。
再加上重重自己周遭發生的事情的影響。
最后，忽然看到了陳小練。
就仿佛是壓垮了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刻的女伯爵，真的已經失去了控制。
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各種負面情緒，憤怒，惶恐，悲傷，恐懼，等等諸如此類的，都一股腦兒爆發了出來！
看著女伯爵的眼神，陳小練遲疑了。
說…還是不說？
妙嫣的警告似乎還響在耳邊：遠離我的專屬號！
但↘是，此時此刻，陳小練卻偏偏似乎能感動身受到，這個女伯爵的痛苦！
只因為…
我們都是npc？
所以…
我們就可以受到上層世界的人隨意的掌控？
自己雖然看似比這個女伯爵要自由得多。
但是…又能好到哪里去？
還不是一次一次的被丟到副本里掙扎求生？
而她…她更可憐，她連普通人的生活都無法保證。
她只是一個木偶，一個傀儡。
一個…用來降臨的身體而已。
因為…
大家都是npc！
“你冷靜一些。”
陳小練咬了咬牙，伸手攙扶住這個女人。
女伯爵的手指緊緊抓著陳小練的手腕，不肯松開。不過在陳小練的攙扶下，她總算還是站穩了。
“如果你是這樣的情緒的話。我沒有辦法和你交談。”陳小練搖頭。
女伯爵抬起眼皮，她那和妙嫣一模一樣的雙眼里，流露出了憤怒和茫然——這樣額眼神，是妙嫣絕不會有的。
“你能和我交談么？你能告訴我什么？”
雖然此刻這位女伯爵的表現很柔弱，雖然陳小練也被這種情緒所感染…尤其是那種同為npc對自己命運無法掌控的感同身受…
但是，陳小練畢竟不是蠢貨。不是白癡。
他當然不會腦子一熱就真的把一切都說出來。
除了和妙嫣之間的關系和約定之外。
更重要的一點是，陳小練很清楚，盡管這位女伯爵此刻表現得很柔弱無助。
但是，她卻絕不是這么一個柔弱的女人。
從之前打交道的經歷來看，這個女伯爵非常不簡單。
如果說同情的話…她絕對不是那種需要別人憐憫的弱者。
女伯爵看著陳小練，喘了口氣：“我們之前見過！對么！”
陳小練嘆息一聲，緩緩點了點頭。
對方都有自己的素描畫像，這個問題倒是不用否認，也否認不了。
“看來真的見過…是什么時候？”女伯爵盯著陳小練的眼睛。她忽然低聲道：“應該就是最近！嗯，沒錯！就是最近！素描畫的畫質和鉛筆的痕跡很新，應該是最近不久的事情。”
她仿佛終于冷靜了下來，不用陳小練說話，她自己就飛快的分析了起來：“還有…這種記憶斷層的事情，在我身上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但是我卻偏偏只畫下了你的圖像，這就說明…你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準確的說，我和你認識并發生的事情。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所以我才會畫下你的素描畫來提醒自己！”
說到這里。女伯爵吐了口氣，盯著陳小練，一字一字緩緩道：“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陳小練神色冷靜，不說話。
女伯爵盯著陳小練，忽然臉色一變：“難道…我們之間發生過什么…”
她的眼神流露出了一絲扭捏。
陳小練頓時會意，趕緊搖頭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有顧慮！”
女伯爵很輕易的就看出了陳小練的情緒，她緩緩道：“很顯然，你知道些什么。但是你現在卻不肯說，你有顧慮，你有某些事情在困擾你。讓你不愿意告訴我！”
說到這里，女伯爵眼睛忽然一亮！
“你剛才見到我的時候，你說…你來拜訪我，剛好看見我出門，所以你一直跟到了這里來…！那么，你來見我，是有什么事情？”
陳小練忽然覺得，決定跑來找這位女伯爵，這個決定糟透了！
自己對這件事情的決定有些草率了。
“就當我沒來過信不信？”陳小練苦笑。
“你覺得呢？”女伯爵冷笑。
“其實…”陳小練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就算我告訴你一切，也是沒用的…你之后還是會徹底忘記這些。”
“你的意思是…記憶還是會失去？”女伯爵的目光閃動。
陳小練心中嘆息。
他想起了自己和妙嫣的那次談話。
就算我告訴了你…你還是會忘記的。
所以…那又有什么意義？
“可我依然想知道！”女伯爵用力咬了咬嘴唇，她忽然用盡全力一般吼了出來：“就算是知道后再次失憶，我也要知道！這是有意義的！哪怕是片刻！但是至少此時，此刻，我，知道了真相！這就有意義！對于現在這個記憶中的我來說，我心中的痛苦和迷茫，就有了答案！！”
她深深吸了口氣，身體顫抖，用力抓住陳小練的手腕：“請你，請求你！告訴我！”
看著女伯爵。陳小練忽然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那天晚上，面對妙嫣時候的自己！
“可以做一個交換嗎？”
陳小練嘆了口氣。
“你說吧，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女伯爵瞇起了眼睛：“我愿意用一切財富來交換！！任何東西！！”
陳小練皺眉，看著這個女人：“你有這么大的決心？”
女伯爵身子一震！
她忽然松開了陳小練的手，轉過身去，目光投向了遠處。遠處的那個墓穴。
“你知道…那個墓穴是給誰準備的么？”
她的聲音里帶著深深的悲傷。
陳小練沒說話。
“即將埋葬在那里的人，名字叫舒米特，比我大兩歲，是我的…”
陳小練一愣，脫口而出：“你的男朋友？”
“不…不是的。不過…”女伯爵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痛楚：“他…他很愛我。”
陳小練默然，過了會兒，他才低聲道：“可以問一下，這位舒米特先生是怎么…去世的？”
“我想，應該是因為我！”女伯爵咬著牙。用力握緊拳頭，她的指甲深深刺進了自己的手掌里。
然后她用陰沉的語氣和嗓音開始了訴說。
簡布魯梅爾諾曼。
這是這位女伯爵的名字…當然了，身為一個貴族，尤其是諾曼家族的后代，她的正式的全名要更長。只不過一般來說，簡稱這么稱呼就夠了。
這位女伯爵是一個典型的英倫貴族。
她從小接受的是貴族式的教育，而且上的也是英國最好的公學，而且為了符合貴族傳統。她上的是女校。
十八歲從女校畢業之后，她開始接管家族的很多產業。同時。她也開始進入大學進行學習。
之前都在女校里度過了整個青春期的女伯爵，在離開女校之后…自然而然的，她的美麗，就引起了身邊很多男性的熱烈追求。
第一個受害者的名字叫做羅哈特道森。
出身一個政治家庭，算是新興貴族階層，他的祖輩曾經做到過英國的部長級別的高官。
這位羅哈特道森先生在一次社交場合認識了女伯爵。驚為天人，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剛剛離開了女校，猶如小鳥飛出牢籠的女伯爵，對身邊這些出現的大獻殷勤的男性，表現得可能是有些驚奇。而且也有些警惕和不自在。
而這位羅哈特道森先生，很快就脫穎而出，吸引了女伯爵的注意。
因為他有一項特長：他是一個出色的馬球高手。
有著不凡的家世，良好的教育背景，很好的談吐，不俗的外貌，加上他擅長額馬球技藝，恰好迎合了女伯爵的最大的愛好。
素以羅哈特道森很快就吸引了女伯爵的目光。他們開始漸漸的走近，身邊的朋友，以及家族的長輩，對這一對門當戶對的年輕人，也是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
然后…悲劇發生了。
羅哈特道森終于在某一天，向女伯爵表白。其實已經芳心暗許的女伯爵，故意說：如果你在明天的馬球比賽中取得勝利，我就答應做你的女朋友。
這其實只是一個小女孩的少女心作祟：哪個女孩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成為萬眾矚目的英雄，然后在萬眾矚目之下，當眾牽起自己的手？
可是，就在第二天的馬球比賽之中，出事情了。
比賽前，女伯爵打算前往馬廄里，準備在賽前好好的鼓勵一下自己的心上人。
結果…
她失憶了。
當她恢復記憶的時候，面對的現實是：
比賽開始之前，羅哈特道森先生被人發現躺在馬廄里，送往醫院的途中就已經死去，據說死因是心臟病。
“我的記憶停留在，我從貴賓包廂離開準備前往馬廄…然后下一個記憶就是我發現自己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
中間有那么一段，我的記憶完全是空白，缺失了一塊。
而我茫然的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我的管家跑來告訴我說，他在到處尋找我，而且…羅哈特已經被送往醫院的消息。”
女伯爵冷冷的對陳小練說出了這么一句。
這是女伯爵的初戀。一出悲劇。
她的初戀還沒有開始，便已經結束。
這件事情當時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雖然羅哈特道森之前并沒有心臟病史，但是這種事情，大家雖然也有些奇怪，卻也只好接受。他的父母和家人雖然傷心悲痛，但是卻沒有人會聯想到女伯爵的身上。
除了…她自己！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過短暫的失憶！
雖然這種短暫的失憶和失神的狀態，女伯爵從前也有過。
但是之前她一直沒有太深的太多的體會——直到這一次！
她開始對自己產生了一些恐懼的懷疑。
美麗的女孩依然繼續的長大。
雖然羅哈特道森的死去叫人悲傷。
但是，這個美麗的少女，依然還是會吸引著別的男性的追求。
畢克曼漢普森先生就是第二個。
他幾乎就成功了。
他是女伯爵的大學同學，在一次一群年輕人集體出游，大家去乘坐熱氣球的時候。
畢克曼漢普森事先準備好了鮮花和香檳，包下了一架熱氣球，準備邀請女伯爵共同飛上天，打算在天空上進行一場浪漫的求愛。
而悲劇再一次發生了。
女伯爵的記憶點出現了斷層。
她記得自己登上了那架熱氣球…事實上她已經打算接受這位畢克曼漢普森先生的追求。否則的話也不會和他單獨乘坐熱氣球了。
可是她的記憶再次斷片。
她記得自己登上了熱氣球。然后…下一個記憶就是：她躺在地面的樹叢上，身受重傷，還是搜索救援隊把她救了回來。
而在兩公里外，搜索隊找到了熱氣球墜毀的地點，以及…畢克曼漢普森先生的尸體。
熱氣球上發生了什么，以及到底是怎么墜毀的，女伯爵是怎么會出現在地面上的…
這一切，她都完全不記得。
警方在調查之后。作出的推論是：很可能在熱氣球上升的時候出現了故障，然后女伯爵不小心墜落。。當時高度應該還不算高，所以女伯爵只傷未死，而男方試圖降落去營救，卻出現了操作故障，導致熱氣球飛出很遠然后墜毀。男方也因此身亡。
這是警方做出的結論。
但是…這一次，帶給女伯爵的就不僅僅是失去了心上人的悲痛了。
還有…周圍的懷疑！
前一次羅哈特的死。她沒有被發現在事發現場，似乎大家都沒有往她身上去聯想。
但是這一次，熱氣球上就他們兩人！其中一個死了，另外一個生還者，卻宣稱自己失憶了。
至少。這種說法，讓畢克曼漢普森的家人無法接受。
女伯爵開始被潑污水，被人以有色眼光看待。
有人懷疑她是殺人兇手，有人懷疑她是被詛咒的不祥之人。
總之，那一次經歷，直接使得女伯爵從大學里退學——她無法忍受身邊人異樣的目光和懷疑的態度。
而她內心深處的痛苦和悲傷以及恐懼，卻無人訴說。
今天即將被埋葬的舒米特，則是第三個。
在女伯爵經受了之前的兩次悲慘遭遇后，她開始接受心理治療和心理輔導。
同時，她把自己的心封閉了起來，她不敢也不愿意再接收任何男性的追求。
她覺得自己是一個不祥之人！
而舒米特，卻不信邪。
舒米特是一位醫學院的高材生，他是女伯爵的心理醫生的學生。
有一次，女伯爵去見自己的心理醫生的時候，在醫院里認識了舒米特。
很正常的，舒米特對這位擁有驚人美貌，卻憂郁脆弱的美麗女子，一見鐘情。
他隨即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而這一次，女伯爵卻封閉了自己的心，不愿意輕易對男人敞開心扉了。她一次次的拒絕了熱情洋溢的舒米特。
但這個年輕的醫生非常的執著！
“我雖然拒絕了他很多次，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氣餒過。他一直都很關心我。我漸漸的對他放下了抗拒之心。但是我依然不肯接受他的追求。我總覺得，之前的兩次。是我害死了他們。我是一個不祥之人，我答應了誰的求愛，那個人就會被詛咒而死！
所以，我一直不肯接受舒米特。
漸漸的，他和我成為了朋友。終于有一天，我把我內心的恐懼告訴了他。
他卻根本不相信。他認為我這只是心理陰影，他是一個出色的醫生，他試圖從心理上開導我，他發誓會治好我的心理疾病。”
說到這里女伯爵的臉色苦澀：“可是…我根本就沒有病。我很清楚，我沒有病！那些失去的記憶，一定是我記得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但是這些記憶卻消失了！”
“他…是怎么死的？”陳小練面色凝重，輕輕嘆了口氣。
“車禍。”女伯爵的眼角流出了淚水：“有一天，他邀請我去吃飯。我沒有懷疑，就答應了。可是上了他的汽車后。他卻直接開出了城市，朝著很遠的郊外而去。我問他，他才說，這是他給我的驚喜，要帶我去野餐露營。
我當時心里害怕極了！仿佛冥冥之中，我就預感到可能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所以我在車上竭力的拒絕，我大聲吵鬧，要求他立刻掉頭回去。
他非常沮喪也很失望。我記得，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簡。你真的要因為你心里那些可能并不真實的虛幻陰影，而要讓你自己一輩子這么痛苦下去么？
嗯，這或許不是他真正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但…
我的記憶里記得的，他的最后一句話就是這樣。”
“你…再次失憶了？”陳小練皺眉。
“是的，我再次失憶了！”女伯爵緩緩道。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淡淡的瘋狂的味道：“我醒來的時候，在醫院里。醫生和警察告訴我說，我們出了車禍，汽車失控飛出了道路，撞上了山體！
他們反復看測過現場。事故調查得出了這么一個結論。現場勘查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狀況。對事故汽車的調查是，制動系統出現了故障。
我受傷，在醫院。
而舒米特…他一直昏迷不醒，也就是變成了…植物人！”
陳小練說不出話來了！
“舒米特的家人非常悲傷，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他們從哪里聽到了很多關于我的傳聞，知道了我的前兩任追求者，都是死于非命！于是…‘被詛咒’這個頭銜，就被牢牢套在了我的頭上。
舒米特在醫院里躺了幾個月的時間，他的家人拒絕我去探望，他們甚至申請了禁止令，禁止我靠近他們的兒子。
他們恨透了我！
我記得在醫院里，他們對我咆哮，對我尖叫，對我咒罵…
我并不恨他們。
可是他們的沒一句話，只會讓我更加憎恨我自己！
我憎恨我自己的不不祥！！
我憎恨我自己的無能為力！！
直到他終于去世，我也被拒絕參加他的葬禮！
今天，幾個小時后葬禮就會在這里進行，而我，卻只能趁著天還沒有亮，就來到這里，趁著別人都還沒有來，站在他的墓穴前，表達我的悲傷和緬懷。”
陳小練愣住了。
他實在沒想到，這位女伯爵的經歷會如此的悲慘。
之前的那次見面，陳小練只是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精明，冷靜，以及身上隱隱流露出的那種陰郁的氣息。
卻沒想到，她經歷過這么多悲慘的事情。
可以想象，一個女人連續三次，面對自己的心上人死于非命…而且還是因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奇怪的事情。
恐怕任何人都會發狂！而變得陰暗起來！！
“所以，你問我說，即便你告訴了我，我還是很可能會失憶…”女伯爵忽然冷笑了起來，她的雙眼里閃動著瘋狂的味道：“那么我告訴你！我必須知道答案！
我必須知道！！
我必須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事情，讓我充滿拉仇恨！內心充滿了瘋狂！！
是的！我必須知道答案！！
哪怕，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我愿意不擇手段！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是的！我要知道答案！
我要知道，到底在我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因為什么，我會遭受這樣的詛咒和命運！！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力量…害死了他們！！
為了知道這些…我…我愿意…不惜一切代價！”
這個年輕而美麗的女孩，她的指尖刺破了手掌，鮮血淋漓！
她用力咬著嘴唇，鮮血流淌！
嘴角帶著鮮血，她重復了自己的最后一句話：
“不！惜！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