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書房。
老管家帶進來一個平民。這人臉容滄桑,看起來二十七八歲,一身亞麻短袍,手肘和膝蓋上還打了好幾個補丁,好在衣服還算干凈。
到了窗明幾凈,富麗堂皇的書房,這人就束手束腳,腰背不自覺就傴僂下來,對羅林,他只在一開始匆匆瞥了一眼,然后就低下頭,不敢直視。
這個時候,羅林正在翻閱著這人呈上來的文件,上面寫著提純楓糖的大致構思,具體過程看起來很簡單,也很尋常,無非是過濾、蒸餾兩個步驟,新穎之處在于實現這兩個步驟的細節。
比如過濾這一步,這人就加了摻入煮沸過的開水以降低楓糖粘稠度,然后用蓑皮,干凈的砂石,特制的多孔木炭等等做成一個過濾桶,如此過濾一番之后,就能得到接近純凈的糖水,然后再進入蒸桶除去水份,就能得到近乎極品寶石一般純粹的楓糖。
羅林曾是地球人,還是有些常識的。他知道這是可行的,而且成本控制地非常好,看完了,他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先詢問名字:“你叫什么?“
“詹姆。領主大人,我叫詹姆。”這平民急忙回答,語氣有些結巴,他看起來很緊張。
羅林笑,對一旁給這詹姆造成極大壓力的老管家道:“喬尼,我想和他單獨聊聊。”
喬尼會意,彎腰對羅林微微鞠躬,轉身離開書房,然后體貼地拉上房門。
羅林往椅子靠墊上靠了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后伸手邀請:“詹姆,坐。”
他隨和地態度大大緩解了詹姆的緊張,看了看一旁鋪著雪白狐皮的椅子。連忙搖手:“不了不了。領主大人,我站著就行。”
“也好。”羅林也不勉強,拿出這人呈上來的文件,指著上面的一個細節問:“你特意指出,一定要燒開的清水,并且在最后蒸餾的時候,也務必要燒開。而據我所知。這很可能會影響楓糖的口感,你能說說理由嗎?”
“是,大人。”詹姆搓了搓手。認真地道:“是這樣子。我在煮肉湯的時候發現。把煮沸過的肉湯用在沸水中泡過的干凈的布封起來,并且放在蔭涼處。那么即使過半個月都不會發臭。而如果沒用沸水煮過的生肉,兩天就會變味。在我想來,煮沸的清水融入了火焰的魔力,而這魔力抵擋了腐朽的力量。”
這是最簡單的殺菌手段了,雖然這個詹姆的解釋狗屁不通,但已經足夠了。
當然,羅林自然不會指出來。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同意詹姆的做法。
楓糖這東西之所以貴,有一個原因就是很難保存。現有的手段是摻入一種無毒的煉金藥水,其實就是反腐劑,這大大提高了成本不說,而且會影響口感。
然后他又提出第二個細節:“你上面說了一種多孔的木炭。恕我無法理解,木炭這種臟兮兮的東西,怎么能用來提純楓糖呢,更何況楓糖還是能拿來吃的。”
他當然知道木炭能吸附雜質,其中尤其以特制的活性炭效果最佳,不過這并不是這世界的常識,所以羅林便有此一問。
事實上,羅林知道很多這個世界沒有的知識,有很多也適應于這個世界,不過他前世不是工程師,更不是什么科學家,許多具體細節那是一竅不通的,所以他更愿意引導,而不是自己動手。
就如現在,一紙懸賞,一千金幣的代價,就幫他找到了這么一個出色的人才。
詹姆又有些緊張了,搓著手道:“領主大人,恕我冒犯,我認為木炭并不是臟兮兮的,而事實上,它非常干凈,并且還能幫助其他東西變得干凈起來。”
羅林一臉‘感興趣’:“哦,怎么說呢?”
他的態度是如此和善,這讓詹姆感到輕松許多,笨拙地解釋著自己的發現:“還是剛才的理由,火焰魔力能夠凈化一切,而這木炭誕生于火焰,它不僅被火焰凈化了,還吸附了火焰的力量,得到了它的一部分能力。”
羅林不由微笑,這真是一個民間科學家啊。
詹姆將羅林的微笑當作了鼓勵,繼續道:“我發現,將細碎的木屑裝入密封的罐中,再通入水汽,同時用火猛燒,就能得到多孔的木炭,這些木炭凈化作用極好…非常好,真的!當然,這么做要注意很多細節,但我已經試驗成功了一次,這種木炭完美地融合了火與水的凈化作用,它…”
說到后來,這家伙手腳比劃著,眼中光芒明亮極了,顯得十分激動。
好吧,這的確是個人才,羅林也不打斷他,耐心地聽著,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時不時點頭表示同意,又出聲贊賞,這讓詹姆如沐春風,他受到了巨大的鼓勵,解釋地更加賣力了,掏心挖肺地,恨不得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讓伯爵大人知道。
足足過了半個多小時,這人才反應過來,頓時發覺自己太過唐突了,他恢復拘束,有些訥訥地道:“領主大人,大概就是這樣。用我的方法提純的楓糖,然后用沸水嚴格凈化,就能保存很久而不變質。如果能做到極限的話,我覺得保存一年都沒問題。”
羅林最后拍板:“好!非常出色。”
“感謝您的贊美,伯爵大人。”士為知己者死啊,雖然這世界沒有這句話,但此時此刻,詹姆的心情是一樣一樣的。
“我會給你提供條件,我希望你能在一個月能證明給我看。如果真的可行,你將獲得一千金幣的獎賞。如果你愿意,我將聘請你作為生產純粹楓糖的主管,一個月五十金幣報酬,并且,每賣出一瓶楓糖,你會獲得百分之二的純利潤。”
詹姆一怔,顯得十分震驚,他很快反應過來,但依舊十分激動,嘴唇哆嗦著:“領主大人,不,我不要利潤。一個月五十金幣也太高了,您給我二十,不,十枚就行了,真的,真的!”
他現在在一家楓糖制作廠打工,一個月幸苦下來,工錢就五十枚銀幣,他們一家五口人,勉強糊口。現在竟然一下提升一百倍,不激動不行。
羅林卻擺了擺手:“這事我已經決定了,你無需多說。對于像您這樣有才華的人,我向來不會吝嗇。喬尼,喬尼?”
老管家立刻走進來,臉上帶著一絲不快,他在門外已經聽到了羅林的話,一個月五十金幣,如此豐厚的報酬,他作為領主府總管家,一個月才十枚金幣的薪酬呢。更不用說之前還有一千金幣的賞賜了。這差距太大了,是個人都會心里不平衡。
不過老管家忠心耿耿,雖然心里不舒服,但依舊恭順地問:“老爺,有何吩咐?”
羅林指著詹姆道:“你給他支取五十枚金幣,讓他去完成試驗。”
“領主大人,三十枚就完全足夠了,我所需的材料都很便宜。”詹姆急忙道,這可真是個實誠人哇。
“那么剩下的二十枚就是你的酬勞。就算這次試驗失敗,它依舊是你的,不要推辭,想想你的妻子孩子,還有你正在生病的小女兒。”
為以防萬一,在帶詹姆來書房之前,羅林的衛兵們早就將詹姆祖宗十八代和家庭情況查了個底兒掉,這倒不是羅林的授意,而是一個伯爵府邸的常規安全程序。
詹姆還能說什么呢,他心中熱流涌動,感覺自己眼睛濕潤,急忙低頭,感謝:“領主大人,您真是個大好人,我會盡快完成實驗的。”
“去吧。”
喬尼將人帶走,過了一會兒,他回來報告:“老爺,事情辦妥了。”
羅林點頭,他當然注意到了這老管家心中的不滿,這管家雖然一直懷疑他的能力,但還是很忠誠得力的,必須安撫,想了想,羅林就道:“喬尼,你的小兒子丹尼斯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吧?”
“是的,老爺。”喬尼不知道羅林為什么會這么說,不過還是如實回答了。他一家人都生活在城堡,丹尼斯就是城堡里的馬童。
羅林慢條斯理地道:“十二歲,也不小了,就不要做馬童了。去城堡武器庫領一把鋼劍,一面蒙皮鐵盾,明天就開始跟侍衛長羅格斯學武吧。”
說話間,羅林已經寫好了文書,蓋上了他新制的紋章,紋章圖樣十分簡單,就是一張形似盾牌的楓葉。
將文書遞給喬尼,羅林補充了一句:“待會兒我要去練武。你叫丹尼斯過來,我順便指點他下。”
喬尼大喜過望,羅格斯是城堡里最強大的戰士,跟他學武,那自然非常好,想必過上幾年,丹尼斯就能有所成就,博取出身,如果能立下戰功,甚至能成為騎士,那他的家族就起來了。
更讓他喜悅的是,老爺竟然要親自指點。老爺的武技,那可是整個大陸都頂頂有名的,他的指點,任何武者都是擠破腦袋想聽啊。
顫抖著雙手接過文書,老喬尼感激涕零,心中想著:“領主還是很照顧老人的,我的忠誠沒有白費。丹尼斯那家伙,可真是有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