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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宰人的藝術

  “范大叔,沒換鍬鎬啥的?是不是狗官不給換,找他們拼命去!”

  “你給我站下!”范榮慶一把拉住了少年,氣呼呼說道:“石柱子,你小子還不夠一碟菜呢,找誰拼命去,再說朝廷給換了。”

  楊石柱撓了撓頭,憨笑道:“范大叔,給換了,你咋還跟吃了苦瓜似的。”

  “唉!我糊涂啊!”

  范榮慶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把箱子打開,一陣銀光,差點晃瞎了兩個少年的眼睛。

  “這,這是什么玩意啊?”

  “當時銀——元,說是新鑄的,一塊頂一兩銀子,給咱們換了三百塊呢。”

  “那不是三百兩嗎!”楊石柱高興地一躍而起,“范大叔,這下子買什么都夠用了。”

  范榮慶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道:“傻小子,多少年都用銀子,換成了銀,銀元,也不知道人家要不要…”

  “咱們干坐著發愁也沒用啊,總要去問問吧。”

  “對,咱們去牛市看看。”

  范榮慶緊緊抱著木箱,大有風蕭蕭兮炸碉堡的悲壯,兩個半大小子緊緊跟著,他們打聽著,很快到了西城的牲口市場。

  離著老遠,就看到人來人往,黑壓壓一眼看不到頭↘。在道路兩旁有不少用原木隔出來的牲口棚,有牛,有羊,有馬,人聲鼎沸,馬嘶長鳴,好不熱鬧。

  “行了,別看了!”

  范榮慶一拍楊石柱的后腦手,怒罵道:“臭小子,還不去看看老牛去!”

  他們穿過人群,來到了一處牛圈前面,里面有二十幾頭膘肥體壯的犍牛,這要是用來耕田,一頭牛頂得上五六個小伙子。保證翻地又深又好。

  “怎么,相中啦?”一個枯瘦的中年人笑著問道。

  范榮慶下意識點頭,不過立即糾正道:“就是看看,看看…”

  “呵呵,那可要好好看看,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兒了。”中年人笑著指了指靠著牛圈邊的漢子。

  “看到沒有,那位是蒙古來的,聽說還是個小官兒,牛都是頂好頂好的,拿定了主意就趕快下手吧。晚了就沒了!”

  范榮慶往前走了走,仔細盯著這些牛,越看心里越癢。

  “這,這個要多少錢?”

  “不貴,七兩銀子一頭。要是買的多,還能商量。”

  七兩啊!

  范榮慶下意識摸了摸懷里的錢袋子,全村的錢還不夠買兩頭牛呢!

  其實在明初的時候,一頭牛不過二三兩銀子,中期也不過五兩。只是如今天災不斷,什么價格都往上漲,就拿糧食來說,以往一石米最多一兩上下。可是如今的九邊等地都有三兩,甚至五兩。

  如果到了崇禎末年,甚至要到十兩銀子,那才是真正的末世呢!

  范榮慶默默盤算。還是拿不定主意。

  楊石柱突然說道:“范大叔,我數過了,一共23頭牛。干脆都買下來算了!”

  “胡說什么,要多少銀子呢?”

  “多少,沒多少吧?”楊石柱翻了翻眼皮,一時算不出多少。旁邊的中年人笑道:“不多,才161兩,看在咱們有緣150兩,你去全都趕走!”

  楊石柱頓時笑道:“范大叔,咱們不是有三百兩嗎?干嘛不花啊?”

  “你!”范榮慶惡狠狠瞪了石柱一眼,心說財不露白,這小子真壞事!

  可是事情說到了這里,范榮慶也沒法說別的,他小心翼翼從箱子里拿出幾個銀元。托在手里,只覺得口干舌燥,直冒冷汗,都有點結巴了。

  “這,這個行,行嗎?”

  中年人一看銀元,頓時眼前一亮,大笑道:“怎么不行,這可是好東西。”

  他接過銀元,送到了蒙古人手里,那個蒙古人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把銀元拿在手里,又是摸又是看。

  最后他直接走到范榮慶的面前,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漢人,牛,你的,銀,銀元給,給我!”

  范榮慶艱難地咽了口吐沫,聲音沙啞地問道:“一元頂一兩?一共一百五十?”

  “哈哈哈,還嫌貴啊?”中年人笑道。

  “不嫌不嫌,趕快算賬吧!”

  范榮慶真是等不及了,立刻清點了銀元,那邊把牛也準備好,枯瘦的中年人作為牙人,很快辦事,特意叫了幾個年輕人,幫著范榮慶一起趕牛。

  “這,這都是我的了?”

  范榮慶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真疼!

  他就仿佛是腳下踩了棉花一樣,都不知道邁哪條腿了。整個人就仿佛在半懸空中飄著,他可是連續吃驚,第一驚是朝廷竟然給兌換了工分,第二驚是銀元九折兌換,竟然多給了他三十塊,第三驚則是蒙古人居然收了銀元,更沒有折價!

  以往朝廷收糧食,收銀子,都是死命要火耗,什么時候讓老百姓占過便宜!怎么這一次轉性了,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真正遇上青天大老爺了…

  范榮慶抱著腦袋,苦苦思索了一個時辰,還是沒有結果。不過他想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趕快把剩下的銀元花掉。

  “石柱,好好看著牛,我去買農具了!”范榮慶撒丫子就跑,生怕晚了…

  范榮慶不知道,他急吼吼的動作,正好落到了一個人的算計當中,那就是咱們的少保大人張恪!

  似乎朱家皇帝都有個拗勁,天啟對于廢兩改元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情,可是滿朝上下,幾乎沒人支持。

  這時候張恪恰逢其時,上了一道奏折,請求在遼東和大寧都司暫行。

  所謂大寧都司就是剛剛光復的千里草原,不出預料,張峰出任大寧都司都督,營州總兵,加太子太保銜,成為了一品武將。

  當然張峰只是負責打仗,其他的全都要聽張恪的。

  經過一番周密的籌劃,廢兩改元的行動正式開始,張恪雖然不是研究金融的,但是好歹有著遠超時代的眼光,布局起來,從容不迫。

  首先貨幣的基礎是信用,張恪鄭重宣布銀元和銀子等同,一兩銀子一銀元,再征收稅款的時候,以銀元計價。

  有了稅收保證,銀元的價值就有了保證。

  這還不夠,因為一個貨幣最重要的是要在市面上不停的流通起來,而不是被藏在地窖,錢庫里長毛。

  在貨幣市場上有個規律,叫做劣幣驅逐良幣。后世幾乎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經歷,同樣面值的紙幣,一張新的,一張舊的,舊的往往會被先花出去。而得到舊幣的人,也會如此,這樣一來,市面上舊幣越來越多,成了流通的主要貨幣。

  其實舊幣就相當于劣幣,而新幣就是良幣。

  銀元有三成銅,顯然比較起來,就是劣幣,必須要大肆流通,把銀子趕出去才行。

  張恪投放的第一批銀元選擇了普通百姓,以兌換徭役工分的形式發放出去。這些百姓幾乎一無所有,拿到銀元之后,會立刻花出去。

  而且為了避免有百姓攢錢成癡,張恪特意安排了九折兌換。讓老百姓真正意識到花銀元是占了便宜。就好像超市的打折促銷一樣,拿到了銀元的百姓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把銀元花出去,多留一刻他們都不安心。

  拿到了這些銀元的商人也知道銀元不及銀子,同樣會花出去,不管是采購原料,還是上繳稅金,如此一來,銀元就會在市面上快速流通起來,廢兩改元的第一步就成功了。

  張恪得意洋洋,把其中的奧妙向鄧文通解釋道。

  “原來如此!”鄧文通伸出大拇指,贊嘆道:“二弟果然是玲瓏的心機,佩服,佩服!倘若是先把銀元投放給世家大族,他們或許看到銀元精美,就收藏起來,如此越藏越多,銀元就沒法驅逐銀子了。”

  “姐夫說的沒錯。”張恪笑著喝了一口茶。

  鄧文通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忍不住問道:“二弟,既然銀元是劣幣,那為何韃子會喜歡呢?據我所知,韃子賣牛羊馬匹,可都爭著搶著要銀元,難道他們不知道嗎?”

  “知道,當然知道,不過還有另外一個規律,他們不知道。”

  “是什么?”

  “良幣同樣驅逐劣幣!”

  張恪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在后世,同樣存在良幣驅逐劣幣的規律,就比如在后世的國際市場上,投資者往往會選擇美元規避風險,原因就是美元足夠堅挺,背后支撐的國力強悍,美元就成為良幣,大行其道。

  在設計廢兩改元的時候,對內用劣幣驅逐良幣,對外就用上了良幣驅逐劣幣。

  張恪規定,凡是前來貿易的蒙古商人,必須繳納一成稅金,而且只收銀元,若是繳納白銀,則需要支付火耗!

  沒錯,就是火耗,老子把白銀變成精美的銀元,一樣要花費功夫,必須給老子交錢。明明鑄造銀元是大賺特賺的,還要多要錢,就是這么任性!就是這么囂張!

  蒙古人當然也可以不答應,但是就別想來大明做生意了,什么茶葉,絲綢,瓷器,呢絨,都別想要了。蒙古人有別的選擇嗎,他們只能乖乖接受銀元,接受張恪的剝削,這就是貨幣霸權的厲害!

  而且張恪還頒布了一個更缺德的規定,一年之內,蒙古人拿著白銀兌換銀元不收費用,日后兌換要加百分之五的稅。

  鄧文通聽張恪說到這里,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了。

  “二弟,你也太狠了吧,趕快和我說實話,韃子是不是乖乖捧著銀子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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