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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暴走的吏目

  張恪的部下盔明甲亮,人人有戰馬,旗號飄揚,武器齊全,與義州寒酸的士兵全然不同。《

  老百姓們見到如此雄壯的軍隊,頓時升起了好奇之心,越來越多的百姓跑出家門,指指點點。

  “這是哪來的兵啊?怎么穿戴比起指揮使的家丁還好?”

  有人發問,人群里面從來不缺萬事通,頓時有個駝著背,懷里抱著“指點迷津”木牌的算命先生就說道:“你們都不知道吧,還得看活神仙的本事!這些人都是新任錦義參將張恪張大人的兵,張大人你們聽說過嗎?”

  一個年輕人撓撓頭,說道:“張大人,是不是那個砍了上百女真腦袋的張大人?”

  算命的頓時撇著嘴譏笑道:“一百腦袋就能換來參將嗎,人家殺了六百多呢!聽說人頭裝在車上,送到了京城,萬歲爺看到之后,都高興地哭了。”

  看熱鬧的人群頓時一陣騷動,敢情是一幫煞星啊,怪不得這么嚇人呢!

  “這下子好了,張大人來了,誰還敢打義州啊!我們可就能安享太平,過幾天好日子了。”

  “未見得啊!”算命的又是一聲輕笑:“打仗越兇,欺負老百姓也就越兇,吃拿卡要的,你們大家伙可都要小心著啊!”

  老百姓們又是好奇,又是擔憂,議論紛紛,他們沒有注意到真正的主角張恪并沒有出現在人群當中。

  茶樓的雅間,張恪和孫有光對面而坐,曾經老孫可是張恪的上司,結果短短時間,張恪已經爬到了參將的位置,孫有光卻頹然老去。再度面對張恪,孫有光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張恪舉起了茶杯,笑道:“孫老。您是大清堡的父母官,又是張恪的前輩,我以茶代酒,先干為敬。有什么事情只管指點就是,我洗耳恭聽。”

  說著仰頭喝干了茶水,孫有光誠惶誠恐地說道:“張大人,太客氣了,孫某受之有愧啊。”

  陪著張恪喝了一杯,孫有光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

  “張大人。您是不是有些不解,為什么沒人來迎接?”

  張恪微微點頭,自嘲的笑道:“興許是張某聲名狼藉,他們都不愿意來吧!不過有孫老前來迎接,我就知足了!”

  “大人太客氣了。”孫有光說道:“大人,實不相瞞,義州的確出了事情,就在三天前有兩三百士兵鬧餉。”

  “鬧餉?”

  張恪頓時皺起了眉頭,鬧餉可不是小事情。不死幾個人是沒法收場的,急忙問道:“孫老,鬧餉不是小事情,怎么我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鬧餉時間不長。只有半天多,指揮使沈大人拿出了糧餉,亂兵們都回去了。”

  張恪敲擊著桌面,眼睛瞇成了一道縫。事情怎么有點怪啊。鬧餉歷來都是大罪,士兵們怎么能輕易退卻,而且義州要是有糧餉為何不能早點拿出來?

  “孫老。這里面有玄機吧?”

  孫有光點點頭:“大人猜的沒錯,為了平息士兵鬧餉,義州府庫撥出了三千兩銀子和五百石糧食,如今義州錢糧全都空了!”

  什么?

  張恪頓時瞪大了眼睛,義州好歹下轄五六千軍戶,論起富足程度,在遼東也算是數得著的,怎么區區錢糧就讓府庫空了,簡直就是笑話一樣!

  看到了張恪的吃驚,孫有光苦笑著搖搖頭:“張大人,等你接手了義州之后,還有更麻煩的事情,朝廷讓義州出三千徭役,運輸糧草。老孫就知道這么多了,請大人多加小心,老孫先告辭了!”

  孫有光好像在怕什么一樣,急匆匆地離開。

  張恪暗暗嘆口氣,正好在自己來之前鬧餉,還把銀子和糧食都弄沒了,留下一個爛攤子,要說里面沒鬼,恐怕誰也不信!

  張恪想了半晌,豁然站起,在心中冷笑:“敢和老子玩陰的,那就看看誰能玩得過誰!

  “走,去指揮使衙門!”

  張恪在親衛的陪伴之下,一路到了衙門前。

  寬敞氣派的建筑,門前擺著石獅石鼓等物,張恪把馬交給了手下,昂首闊步向里面走去。

  指揮使衙門就像是被洗劫一樣,沿途連個喘活氣的都沒有。張恪一語不發,走進了大堂,在大堂上有兩個穿著綠色衣服的小官,看到張恪進來,慌忙跪倒磕頭。

  “卑職義州衛知事趙祥,吏目王多聞,拜見參將大人!”

  看著跪在腳下的兩個人,張恪鼻子里哼了一聲。

  “怎么不把空城計唱到底,給本官留一個空無一人的指揮使衙門,豈不是更好!”

  張恪的憤怒毫不掩飾,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好像又到了嚴冬一般。

  “卑職絕不敢怠慢大人,還請大人贖罪!”說話之間兩個人砰砰磕頭。

  “起來吧,本官也犯不著和你們生氣,有什么要交接的事宜,就趕快說吧!”張恪大馬金刀地坐在了書案后面。

  趙祥虛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捧著一摞書卷到了張恪面前。

  “啟稟大人,這是義州衛軍民人等的名冊,我義州衛城有軍戶一千二百余戶,人口五千有余,民戶五百四十余戶,人數兩千七百出頭。這是名冊,請大人過目!”

  張恪越聽越荒謬,義州衛的軍戶至少在五六千以上,扣除各個城堡的,義州至少有兩三千的民戶,怎么只剩下一千二,簡直荒唐透頂!

  草草翻了幾頁名冊,就被張恪狠狠摔在了桌上。

  “你叫趙祥是吧?”

  “正是卑職。”

  “我問你,義州除了軍戶和民戶之后,還有其他戶籍嗎?”

  “有,還有匠戶,商戶,樂戶,不過,不過這些人數量不多。可以忽略不計!”

  張恪頓時朗聲大笑,從椅子上站起來,轉到了趙祥的身后,冷笑道:“我看不光是這些吧,義州還有不少鬼戶!”

  趙祥被嚇得滿頭冷汗,急忙說道:“大人,您是在說笑嗎?”

  “哼,本官沒空和你們說笑話,義州城來來往往的人有多少,居民加起來至少在兩三萬以上。可是你們報上來的軍戶和民戶加起來只有七千多人,剩下的人都哪去了?難不成本官看到的都是鬼,這些人都是鬼戶不成?”

  張恪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趙祥嚇得兩腿發軟,跪在地上,滿腦門都是豆大的冷汗。

  “求大人贖罪,卑職,卑職委實不知!”

  張恪冷眼看著這兩個人,笑道:“你們不說本官說。有人把軍戶變成了佃戶,替他們耕種田地,繳納田租,偏偏就沒有當兵。沒有人給朝廷完糧納稅!”

  跪在地上的趙祥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你們起來吧,還有什么事情要說的,一次說完了。”

  “是!”

  趙祥從地上爬起來。腿一軟,又差點摔倒,幸好身旁的王多聞扶住了他。

  “大人。這是義州所轄田畝數量,一共是八百六十頃,征收田賦折合麥子五千三百石有奇。有官兵三千七百多人,騾馬牲口五百三十匹,其余刀槍,火炮等物全都在列,請大人過目。”

  趙祥放下了賬冊,推到了后面,躬著身體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張恪翻看了一下,就隨手扔在了一旁,大明朝的賬冊比起這些當官的還不靠譜,不看也罷!

  “說說吧,還給本官留了多少東西?”

  吏目王多聞走到了張恪面前,躬身施禮,相比趙祥,他顯得穩重不少。

  “啟稟大人,在三天前,義州倉庫之中還有銀子三千一百多兩,糧食五百零三石。前任岳指揮使在離開之前,將銀子和糧食全部支走。眼下庫存銀子一百二十兩,糧食三石!”

  張恪聽完點點頭,忍不住笑道:“還算有點任性,竟然給本官留了點東西!”

  “啟稟大人!”王多聞繼續說道:“從萬歷三十七年算起,義州歷年都有虧空,去年數量最多,達到了十三萬五千兩,歷年加總起來,拖欠借款三十五萬有余,糧食五萬六千石!每月光是利錢就要支出一千三百多兩。眼下偌大的義州,除了軍械庫的廢銅爛鐵之外,什么都不剩了!”

  王多聞越說聲音越高,一旁的趙祥差點被嚇得趴下。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種事情怎么能胡說八道啊!張恪那小子是個驢脾氣,萬一爆發了,對誰都沒有好處。趙祥拼命拉王多聞的袖子,可是一點用處沒有。

  王多聞挺直了胸膛,大膽地和張恪對視著。

  “張大人,我聽說你在陣前殺敵,是個真正的大英雄。卑職可以告訴您,義州寅吃卯糧,早就爛透了。當初被您抓捕的錦義參將周雄就挪用貪墨,造成了巨大的虧空。如今文恬武嬉,在籍的軍戶不足一半,軍隊更是弊病百出。吃空餉,喝兵血,殺良冒功,侵占田地。可以說無惡不作,無所不為!”

  瘋了!

  趙祥腦袋里面就剩下這么兩個字了,王多聞是秀才出身,屢次考試不中,最后才進入官府,多年來都兢兢業業,沉默寡言,一直做到吏目,沒有什么人說他的壞話。

  可是哪知道今天的王多聞竟然像妖魔附體一般,滿嘴里都是讓人不寒而栗的話,趙祥伸手就要捂王多聞的嘴。

  “王大人,你不要危言聳聽,哪里不是這樣…”

  “趙大人,不是下官危言聳聽,而是義州到了不能不管的地步。如今朝廷又要加派徭役,義州百姓已經苦不堪言。多聞只能冒死陳情,懇請張大人能鏟除貪鄙官吏,減免徭役,休養民力!”

  王多聞說著,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眼中淚水長流。

  “張大人,義州百姓的生死都在您的身上了,卑職替鄉親們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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