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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是非之地

  紅彤彤的炭火盆擺在了門口,兩邊圍滿了士兵,楊龍手里拿著一瓶烈酒,猛地倒進了火盆,刺啦!火苗子躥起三尺多,映紅了每個人的臉膛。

  “請新人…額不…請大人過火盆,從此紅紅火火,一帆風順!”楊龍扯著嗓子喊道。

  張峰激動的臉色通紅,笑罵道:“老子又不是新媳婦,弄得像娶親干嘛!”

  楊龍笑道:“大哥,趕快過去吧,從此之后晦氣都沒了!”

  張峰眼圈泛紅,猛地邁過火盆,早有幾個弟兄捧著嶄新的棉衣幫張峰換上,原本的衣服扔到了火盆里面。

  大家笑著,罵著,又蹦又跳,高興的像是孩子!

  十死無生的局,硬是走出了一條活路,張峰都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猛地抬頭,只見房檐下正站著自己的弟弟,奇跡的制造者!張峰緊走了幾步,一把抱住了張恪,眼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老二,張大了,有本事了,大哥這條命多虧你了!”

  張恪眼圈不爭氣的紅了,昨天大堂上巔峰對決的場景歷歷在目,靠著十足的證據,熊廷弼也不得不在今天草草問案之后,宣布張峰是被冤枉的,當堂釋放。

  總算是把大哥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張恪竟然不知道說什么了,憋了半晌笑道:“大哥,新衣服挺不錯的!”

  張峰一愣,隨即笑道:“那是自然,張公公請吃酒,可不能丟了張家的人啊!”

  兩兄弟緊緊拉著手,大步流星的往后走,沿路每個仆人士兵全都喜氣洋洋,對張恪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張恪滿臉和煦的笑容,一直到了大廳,豐盛的酒菜擺上在酒桌上早就坐好了兩個人,正座是礦監張曄,在側面是總兵賀世賢。這個宅子也是賀世賢讓出來的,臨時借給了張恪。

  兩兄弟到了門口,全都齊刷刷跪倒。

  張恪雖然討厭跪拜,可是給賀世賢和張曄磕頭還是心甘情愿的,沒有這兩位,只怕大哥早就死了。張峰更是情緒激昂,砰砰磕頭,沒兩下腦門就一片青紫。

  “都起來吧,咱家沒那多規矩,坐下來說說話。”

  賀世賢急忙起身,將兩兄弟攙扶起來。

  張曄滿臉含笑的看著兩兄弟,瞧瞧張峰,又看看張恪。

  “哈哈哈,永貞,咱家想考校你一下!”

  張恪急忙躬身說道:“請公公出題!”

  “聽說你是洪敷敎的學生,文武雙全,咱家都不想問。咱家就問問眼前的事情吧,你以為你大哥真的安全啦?”

  這句話一出口,張峰,還有賀世賢全都瞪圓了眼睛!不是冤情都洗刷了嗎,還有什么不安全的?他們面面相覷,一頭的霧水。

  反倒是張恪聽到了這話,嘆了口氣。

  一攤雙手,無奈的笑道:“張公公,您老就不能讓小子喝一杯安心的酒,再說事情嗎?”

  張曄微微點頭:“永貞果然機敏,只是咱家等不得了,快說說吧!”

  “嗯,張公公,小子曾經見過洋人傳教士,他們說西洋人認為在南海有只蝴蝶煽動一下翅膀,半個月之后,可能在北方就引來一場暴雨!”

  聽了張恪的話,賀世賢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小小的蝴蝶才多大,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張曄卻陷入了沉思,半晌笑道:“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沒想到化外夷人也能明白這個道理啊!不錯,遼東的風暴就從這個案子開始了!也不知道要多少人頭斷血流,抄家滅門,咱家可被你給拖下水了,只怕再也沒有清靜的時候啦。”

  說話之間張曄的臉上竟然滿是愁云。張恪也暗暗點頭,遼東的大地震剛剛開始,只是并非自己拉張曄進來,而是他不得不進來!

  張曄看了看四周,賀世賢會意了,急忙拉著張峰一起走了出來,他們兩個親自巡邏警戒,把閑雜人等都趕得遠遠的。

  “永貞,清泉是咱家的干兒子,他和卓十三到遼東所為何來,你知道嗎?”

  “不知道,洪公公沒有說!”

  張曄瞪了一眼,毫不客氣的說道:“洪清泉又不是傻瓜,能大咧咧的和你說,咱家是讓你猜!”

  其實張恪的心里早有了答案,還是裝作沉思的模樣,想了一會兒才說道:“小子以為洪公公應該是調查為何會敗給老奴!”

  “這不用你說,再具體一點。”

  “是!”張恪壓低聲音說道:“公公,恕我直言,遼東已經爛透了,從上到下,到處都有老奴的人,正是靠著無數的內應,老奴耳目靈通,知己知彼,再加上建奴悍勇,才能接連獲勝。如果不清理遼東的毒瘤,只怕,只怕日后還有大敗!”

  張曄總算是點點頭:“沒錯,主子萬歲爺御極四十七年,是大明歷代先祖之冠,三大征全都取勝,文治武功,堪稱中興盛世!只是遼東接連慘敗,敗得稀里糊涂,若不查清楚緣由,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怎么對得起圣恩。”

  張恪默默聽著,他倒不認為萬歷是什么中興之主,但是有一點張恪還是贊同的,失敗了必須要反思原因,弄清楚怎么失敗的。看樣子萬歷已經讓洪清泉和張曄著手調查,光從這一點,萬歷比起后來的天啟和崇禎要老練多了。

  “咱家雖然身在遼東十年,可是看到了張峰的案子,還是只能用四個字形容:觸目驚心!一個黑心商人給建奴走私鐵器藥品,我大明這邊,上至巡撫、按察副使,下至總兵參將,還有內廷的人,全都沆瀣一氣,甚至不惜制造冤獄,誣陷忠良。這是何等的可怕,遼東還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張曄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震得杯盤亂響,不光是他憤怒,就連張恪也是怒火中燒。

  “公公,小子以為從老奴起家算起,前后三十多年,這段時間正是李成梁一家最煊赫的時候,如今遼東的官吏、將官、商人全都和李家扯不清關系,也極有可能被老奴抓到了把柄。不管愿不愿意,他們都要給老奴通風報信,甚至有人干脆就投降老奴,成了可恥的漢奸!”

  張曄點點頭:“說得好,說得對!眼前這個案子就是一個契機,你老師已經去審問朱金海了,只要敲開了他的嘴,遼東大小官員的就跑不了,另外咱家也派人審問小五子,要敲開他的嘴,你覺得咱家的安排怎么樣?”

  張恪眼珠轉了轉,嘆了口氣:“公公,你是讓我說實話,還是說假話?”

  “當然是實話!”

  “小子以為不怎么樣!”

  張曄突然瞪圓了眼睛,像是刀子一樣,狠狠的盯著張恪:“你小子看不起咱家的能耐嗎?”

  “當然不,只是,只是…”張恪一時還真找不出詞來,畢竟他的心里就是不看好張曄。

  張曄突然嘆口氣:“咱家實說了吧,郭云圖自殺了!”

  “什么?”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郭云圖可是指證小五子的證人,要是他死了,只怕就沒法咬住何汴了!

  “公公,還有沒有更壞的消息?”

  “哈哈哈,你這個小子啊,簡直比猴還精,朱金海瘋了!”

  “啊?”

  張恪一聽,頓時暈頭轉向,這個消息實在是殺傷力太大了!朱金海可是這一案最重要的犯人,通過他順藤摸瓜,可以干掉周永春和葛春芳等人。另外朱家和金萬貫的過從甚密,還能借機抓捕金萬貫。

  別看案子牽涉的高官眾多,可是張恪一直把突破口放在商人身上。

  說白了任何利益集團的紐帶都是金錢二字,老奴手里多的是人參皮草,他要靠著商人變成糧食、鐵器、銀子,以李家為首的遼東將門也要靠著布匹糧食的貿易,撈取暴利。

  聯系建奴和遼東將門的就是商人!金萬貫和朱家都是這段時間崛起的商人,從他們身上就能挖出無窮的秘密!掀開遼東的黑幕,破解老奴蛇吞巨象的奧秘!

  可是愿望多么美好,也抵擋不住現實的慚愧,朱金海這么一個關鍵的人物,才關進大牢一天,就瘋了,簡直豈有此理!

  “公公,朱金海真的瘋了?”

  “嗯,朱金海的確是瘋了,關在牢里不到三個時辰,就大喊大叫,抓著地上的稻草就吃,墻上的泥也啃,連,連大小便都管不住了!咱家讓東廠的人看過了,據他們說極有可能是吃了瘋藥,沒想到啊,就連咱家的手下也都被買通了,他們真是手眼通天啊!”

  張曄苦笑了一聲:“朱金海這條線斷了,光憑著小五子恐怕是拿不下何汴!永貞,清泉就贊賞過你,說張恪隨機應變,頭腦過人。果真你兩天多就找出了朱金海,替大哥洗刷了冤屈。不知道你還有沒有主意,能應付眼前的局,找出他們的罪證啊?”

  張曄滿心希望都放在了張恪身上,而此時的張恪腦子卻是一團亂麻,漸漸的額頭冒出了汗水。

  猛地張恪站起,焦急的說道:“公公,朱金海瘋了,咱們最好的一張牌沒了,接下來恐怕要想著怎么防備!畢竟這幫壞家伙的反撲絕對不容小覷!”

  張恪的話剛剛說完,賀世賢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一張大黑臉格外的難看。

  “張公公,剛剛中丞大人下命令了,說是虎皮驛,蒲河所,威寧營等處遭到襲擾。擔心會影響礦場的安全,要末將領兵防御!”

  來了!

  張曄也沒有想到反撲會這么快,“哎,調虎離山,他們這招真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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