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白帝城,別樣紅把自己與圣光天使的對戰經驗通過西陵萬壽閣的絕學一點紅盡數灌輸到了陳長生的腦海里,里面便有他生前最后幾年慣用的拳法精髓。
以前別樣紅沒有用拳的習慣。
天書陵之戰時,他親眼看著天海圣后的拳頭打出了破天滅地的氣勢,有所感悟,才創出了這套拳法。
這并不意味他對天海圣后表示臣服,這種向強者學習的態度反而代表著真正的無畏。
無畏的拳頭,擁有著難以想象的強大威力。
當陳長生揮拳的時候,數百丈方圓里的空氣都被帶動了起來,生起一陣颶風。
那片樹林向著他的背影整齊地倒下,表示出自己的敬畏。
商行舟也沒能避開這一記無畏的拳頭。
但他接住了這記拳頭。
轟的一聲巨響,草屑與水滴還有爛泥滿天飛舞,遮天蔽日。
那片樹林緩緩回復了挺直,狂風漸漸消失。
受到恐怖力量的碾壓,本來松軟的地面整齊下陷,堅硬了無數倍。
陳長生的拳頭抵在他的掌心上,無法再進。
如果這時候藏鋒劍鞘還在身邊,他可以想出十幾種方法向商行舟發出最凌厲的攻擊。
現在他連劍都沒有。
好在這并不意味著他無法出劍。
草原邊緣的溫度忽然急劇升高,近處的水草甚至變得焦黃起來。
陳長生動用了威力最大、最為決絕的燃劍。
他身體里的真元開始狂暴的燃燒,通過化為劍身的右臂,向著商行舟源源不絕地噴涌過去。
商行舟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那般漠然。
他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有一種無法撼動的感覺。
一道極其雄渾的力量從他的掌心生出。
陳長生的拳頭無法再進一寸。
那道雄渾的力量有些特殊,不像是星輝凝蘊而成,要顯得更加猛烈,仿佛擁有真實的熱度。
從顯現的跡象來看,倒更像是陳長生用燃劍調動的真元。
陳長生隱約猜到了某種可能,很是震驚。
但他來不及思考,因為商行舟的反擊到了。
就像在暮峪峰頂那樣。
商行舟的右手看似隨意地落下,如落葉入風,根本無法捕捉軌跡。
陳長生還是無法避開。
商行舟的右手落在他的胸口,很是輕柔,卻隱蘊著堪比天地的力量。
堅硬的、剛剛下陷的地面上出現了兩道深刻的犁溝。
陳長生倒退到犁溝的邊緣,小腿撞到了地面,整個人飛了起來。
他就像塊被力士擲出的石頭,伴著呼嘯破空的聲音,變成天空里的小黑點。
商行舟的視線隨之而動,落在數里之外。
不知道為什么,他并不欣喜,也不像先前那般漠然,而是蹙了蹙眉。
清風忽至,道袖微飄,他化作一道青煙,向那邊疾掠而去。
數里外,陳長生倒在水里,臉面朝下,看著就像具死尸。
忽然,他翻身而起,沒有轉頭看一眼,便向著前面狂奔而去。
他快若奔馬,帶出一路水花,只是隱約可見右臂有些僵直,似乎是受了傷。
誰也不可能硬接商行舟的兩掌,哪怕在周園里他必須壓制住自己的境界。
陳長生還能活著,還能奔跑,除了身體強度,更重要的是,商行舟的兩掌并未完全擊實。
在商行舟兩次落掌的最后時刻,他都橫起了手臂,擋在了胸前。
沒有劍,依然還是要用劍。
在他動用燃劍之前,他已經用了笨劍。
天下第一守劍。
而且他無法避開商行舟如落葉般的掌法,但可以選擇被攻擊的位置。
他還可以選擇在被攻擊之后如何卸力。
他甚至在空中還用了一次耶識步。
所以他知道自己會落在那里。
這里已經是日不落草原,也正是他想要來的地方。
當確認無法用耶識步擺脫商行舟后,他便開始準備接下來的事情。
現在看來他成功了。
草原里那些越來來越密集的嘶鳴聲與磨擦聲,仿佛都是在為他慶賀。
事實上,那是異蛟等妖獸聞到了他的氣息,前來歡迎。
妖獸們很快便感知到了商行舟的存在。
恐懼之余,妖獸們依然奮勇地趕了過來。
十余只異蛟在水草間不停地游動,抹去陳長生留下的痕跡。
更多的異蛟帶著腐臭的氣息,悄無聲息地向著數里外的商行舟潛去。
遠處的天空里出現一些黑點,應該是灰鷲正在趕來。
相信再過些時候,如潮水般的妖獸便會淹沒這片草原。
但這并不是陳長生的本意。
他冒著被商行舟發現蹤跡的危險,喝道:“退下!”
商行舟正站在一枝孤伶伶的葦草上,隨風輕輕上下。
他聽著水里傳來的微聲,感知著隱藏在草原里的那些氣息,挑眉說道:“孽畜,找死。”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如雷般炸響,傳遍了整片草原。
那是陳長生的聲音。
商行舟挑起的眉漸漸落下。
他有些意外。
沒有妖獸敢不服從陳長生的命令。
因為他是周園的主人,更因為他挽救了這個世界。
妖獸對他的服從,是發自靈魂與本性的。
聽到他的命令后,哪怕最兇性難馴的風狼都悄無聲息地退走了。
在周陵前方,那只巨大的健獸與倒山獠對視一眼,重新伏低了身體。
草原重新回復了寂靜,只能聽到昆蟲的鳴叫與輕柔的水聲。
陳長生的腳落在了實地上。
白草為道,霜色如前,那間破廟還在原先的地方。
他奔進舊廟,來到神像之后坐下。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臉色更加蒼白。
他從指間取下金針刺進頸間兩處氣竅,然后閉上眼睛開始冥想。
壓制境界的商行舟并不是他此生遇到過的最強對手,給他的壓力卻是最大的。
無論是當初在潯陽城遇到朱洛,還是在寒山遇到魔君,他都不像今天這般難以承受。
從暮峪峰頂到這間破廟,沒有多長時間,交戰只有兩個回合,他便疲憊到了極點。
這大概便是學生挑戰老師,必須承受的心理壓力。
只是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也不知道他究竟準備撐到哪里去。
陳長生忽然睜開了眼睛。
商行舟到了廟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