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的臉被劍光照亮,就像雪原一樣。
朱洛的虛影就在他的身前,就在暴雨之中,散發著無窮光明,就像一尊神像。
難以想象的威壓,隨著劍的到來,落在了陳長生的身體與心靈上。
他的劍當然不如劉青的那一劍,但也不尋常,面對著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甚至連想象中都沒有出現過的人類至強者,他自然用的是自己的最強一劍。
蘇離教他的三劍,都在其間。
笨劍幫助他能夠在這道神圣威壓前站穩腳步。慧劍幫助他在暴雨中判斷出這一劍的軌跡,要知道這一劍屬于神圣領域,無形無跡,王破和劉青的層次或者勉強能夠看懂一些,但他如果不是學會了慧劍,則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最后,他燃燒真元與生命,試圖擋住這一劍。
可惜,他不可能擋住朱洛的劍,就像螳螂的手臂無法擋住奔馳的馬車。
沒有任何意外,虛劍帶著月華越過龍吟劍的劍鋒。
然而,朱洛的劍眼看著便要侵進他的眼簾,卻被擋在了龍吟劍的劍鞘之外。
一把虛劍如何能夠被真實的劍鞘擋住?只有身在場間的陳長生明白這是怎么回事,這很難用語言來解釋,對大雨里的觀戰者來說,他們看到的畫面就是:
——那把虛劍刺進了陳長生雙手握著的劍鞘里。
夜空里與水中有兩個月亮,雨街上有兩個朱洛,一個是真實的,一個是虛幻的,但二個月亮同樣明亮,兩個朱洛同樣強大,區別只在于有無情緒。
當滿攜著月華的那記虛劍刺進陳長生的劍鞘里后,陳長生身前朱洛的虛像沒有任何變化,依然面無表情,由內而外釋放著光明與熱量,而在更遠些的雨街上,已經把王破的鐵刀鎮壓漸默的朱洛,清冷的神情卻瞬間被震驚與微惘取代。
暴雨里驟然響起無數聲劍鳴。
然后,再也聽不到暴雨的聲音。
凌厲的、粗礪的、鋒利的、清亮的、沉悶的劍鳴,在雨街里暴然響起。
整個潯陽城,都只聽得到劍鳴的聲音。
那把虛劍仿佛瞬間遇到了無數把劍,或者對撞,或者磨擦,或者互相切割,無數道劍鳴同時響起,大雨里有些境界稍低的觀戰者,竟是直接被震的昏厥了過去 但偏生雨街之上什么都沒有發生,看上去除了落雨,一切都很安靜,這些劍鳴究竟是怎么來的?朱洛的劍遇到的劍在哪里?
那些劍,都在龍吟劍的劍鞘里。
陳長生的這一劍,本來就是一萬劍。
那一萬把從周園里帶出來的劍。
卻被朱洛的劍盡數封在了劍鞘里。
但終究還是相遇了。
萬劍未曾出鞘,亦能對敵。
劍鞘之中,一時間,金戈鐵馬,狂風暴雨,雷霆轟鳴 朱洛手里的虛劍正在不停沒入陳長生的劍鞘中。
那不是歸鞘,而是正在不停變短。
一些光華的微粒,在鞘口處向著四周飄舞。
那是被磨損的劍屑。
萬劍雖殘,但劍意猶利。只在瞬間,便至少有數千次切割與磨擦發生,朱洛的虛劍,哪里能夠撐得住即便是雨街那頭他手里真實的月劍,亦在同樣變短更加難以想象的是,他握著劍柄的手指間,竟開始滲出了血水朱洛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先前一直仿佛神明般漠然無情的眼眸里,再一次出現微惘的神情,然后迅速轉化成仿佛洪水一般的憤怒他能夠感受到陳長生的劍鞘里的那些劍,甚至認出了那些是曾經逝去的名劍,有些甚至是他在數百年前親近的氣息,但他無法感慨于陳長生的奇遇或者是去詢問事情的真相,因為那些曾經無比強大的劍正在向他發起攻擊,而他真的受了傷 他居然被一名通幽境的少年傷了。
管你是什么少年天才。
管你是什么史上最年輕的通幽上境。
你終究只是通幽境,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你怎能傷我,你怎敢傷我,我堂堂八方風雨,竟被你所傷,這是不能允許的事情。
怒嘯響徹潯陽城,瞬間鎮壓住了那些劍鳴的聲音。
雨云漸散,月光更盛。
朱洛向著王破踏前一步,手里的劍向下斬落。
數十丈外的雨街上,他的虛像向著陳長生俯身壓了過去。
那把虛劍不停向著劍鞘里刺入。
那些帶著光華的劍屑噴射的更加密集。
那些光華,那些劍屑,都是劍意與劍意切割后生出的鋒銳之意。
看上去很美麗,實際上很危險。
暴雨漸緩,街上積水未散,那些劍屑落下,竟把水紋都切散了。
更不要說地面的青石與斷墻,到處都是碎屑。
劉青從雨水里站了起來,繼續守在蘇離的馬前,橫劍于身前。
那些光華劍屑疾射而至,仿佛無數道勁矢。
只是瞬間,他的發帶被切斷,黑發飄起,然后發也被切斷。
他的衣衫盡爛,身上又多了數百個細微的血洞,看著很是凄慘。
但終究,他護住了那匹馬以及馬上的人。
蘇離坐在黃驃馬上,低著頭,沒有說話。
按道理來說,陳長生這時候就應該已經死了。
無論蘇離還是朱洛,都是這樣認為的。但神奇的是,被漫天光華劍屑籠罩的他,身上竟連傷口都沒有多一個。一道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氣息,籠罩住他的全身。那道氣息,不知來自他腰間的那塊玉如意,還是他手腕間不知何時多出的一串石珠。
沒有人能夠感受到這道氣息,只有那些劍屑能夠感覺到,所以來到陳長生身前時便自然飄走,而其間的細節則被完美地隱藏在了光明里。
然后,大雨重臨,雨云重聚,月華漸逝。
雨簾里,朱洛的虛像漸漸黯淡,漸漸變得脆弱起來。
終于,某一刻,虛劍被劍鞘完全吞噬。
虛像驟然間崩碎,變成無數細微的氣泡。
潯陽城里響起無數聲驚呼。
朱洛站在雨街那頭,渾身是血,臉色蒼白。
他的右臂微微顫抖,劍已殘缺,只剩下了一個劍柄。
就在這時,王破的鐵刀終于來到了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