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十六直接伸手,把他拉了回來,搖頭說道:“不用去了。”
陳長生看了他一眼,問道:“為何?”
唐三十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那個叫霜兒的丫頭把婚書送回來時,還替徐世績帶了一番話給你,我相信你聽完這番話后,應該不會再想著退婚,就算要退婚,也不會去找教宗大人。”
“什么話?”陳長生問道。
唐三十六說道:“徐世績說,聽聞你當初曾經對神將府里的人說過,除非徐有容當面來見你表示退婚的意思,你才會同意。那么從今夜開始,你與徐有容之間的婚約,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再插手,不再理會,但你如果想要退婚,也要當面見到徐有容,親口對她說不要這門婚事。”
陳長生聞言微怔。他只是個少年,哪里及得上徐世績這種大人物老辣油滑或者說不要臉,全然未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他不喜歡徐有容,沒有任何好感,經過這么多事情之后,更是連當年那抹好奇與向往都全然無存,可是她在青藤宴上送來了那封信,就因為這封信,無論她的真實用意是什么,他都很感謝她,不愿意再做什么可能有損于她的事情。
“難道徐世績就是這樣想的?”他把自己的想法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唐三十六,然后皺著眉、憂心忡忡地問道。
唐三十六冷笑道:“別和徐世績這種人比城府,你今年才十五,眉頭再皺也不會顯得深沉,只有故作深沉的可笑。”
陳長生問道:“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唐三十六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說道:“徐世績的意思這么清楚,你居然就看不出來?他現在既然不想退婚,找借口推回你這邊,要你當著徐有容的面退婚才算數,很明顯,他就是斷定了你一旦和徐有容見面,看到他那個寶貝兒女兒后,絕對說不出退婚的話來!”
陳長生不解,問道:“為什么?”
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確認他真是到現在還不明白,不由嘆了口氣,說道:“因為沒有人見到徐有容真人后,還不想和她在一起。”
陳長生依然不解,繼續問道:“為什么?”
唐三十六氣極,卻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個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半晌后憋出了幾個字:“因為她漂亮!”
自然不是這么簡單的原因,但這是唐三十六一時之間能夠想到的最簡單直接、大概也最能說服陳長生這個呆子的原因。當然,這讓他產生了某種與審美或者相關的挫敗感,于是他很惱火,聲音自然變大,恰好漂亮的漂字是爆破音,于是乎藏書館前的夜色里多出了一道瀑布。
片刻安靜。陳長生取出手帕,仔細地把臉擦了一遍,然后向小樓走去,背影很是蕭索,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再次出現。
唐三十六想起他的潔癖,很認真地道歉。
陳長生沐浴完畢,神清氣爽,心不存垢,揮手示意無事,神情卻顯得有些猶疑,低聲問道:“她…真的很漂亮?”
當天夜里,國教學院的少年們還認真討論了一番,東御神將府為什么會忽然改變主意,同意與陳長生的婚約。陳長生以為,或者是因為自己在大朝試里表現的太過驚艷,被唐三十六冷笑著地否定掉。唐三十六認為徐世績態度的轉變應該與時局以及此人對時局的判斷有關。
如今大周朝的局勢與數年前已經有很多不同,無論圣后娘娘愿不愿意,她終究要開始考慮把皇位傳給誰的問題,眼下看來,散布天下諸郡的那些王爺們都有機會,陳留王也有可能,天海家卻沒有任何希望。
還是那句話,大周臣民能夠接受娘娘的統治,卻絕對不愿意接受她那些親人繼續統治下去,很多人都在等待著陳這個姓氏的回歸。尤其是陳長生在大朝試里拿到首榜首名的過程里,教宗大人已經表現出來了某種態度。
徐世績是圣后娘娘的親信,但他也必須替神將府考慮將來陳長生和國教學院明顯已經得到了教宗大人的認可,可以通過這門親事,來獲得更長遠的支持,即便不成,他也不希望陳長生對自己保留太多敵意。
聽完唐三十六的分析,陳長生覺得很有道理,心想世家子弟果然與自己不同,又轉頭準備問些軒轅破的意見,卻見妖族少年已如大山般睡去。
第二天清晨五時,陳長生準時醒來,叫醒唐三十六和軒轅破,來到門房里開始烤肉,這是前天說好的,與金玉律一起的慶祝。
禮單和名帖都在學院的庫房里,暫時沒有人來打擾國教學院的安靜,直至春日漸懸高空,那個在長安城里流傳半日的消息才來到此間。
一整只云霧獠豬被吃得只剩下了骨架和兩只長長的獠牙,掛在篝火堆上,模樣顯得極為難看,油滴順著殘著的肉絲下滴,落入將熄的炭火里,發出滋滋的響聲,把震撼無語的唐三十六驚醒過來。
“秋山君…做的那件事情究竟是什么?居然國教南北兩壇、大周朝廷和白帝城同頒詔書以示嘉獎?你的首榜首名還沒拿熱,這可就被比下去了。”
他望向陳長生同情說道,卻發現陳長生沉默不語,神情卻明顯是已經早知此事,不由微異:“你知道這件事?”
陳長生說道:“昨夜在東御神將府便知道了。”
“那你昨夜為何不對我們說?”
“忘了。”
國教學院的門房里一片安靜,只有油滴灰下火的聲音。
“消聲匿跡半年,原來竟是隱姓埋名,順著黑袍在人間留下的組織,反追到周園的下落,這等本事功績,確實了不起。”
金玉律回到房間里,他把剛剛從離宮那邊收到的消息說了說,其中的內幕自然要比京都流傳的內容多很多,很有些感慨。
唐三十六站在陳長生一邊,聽著這話當然有些不舒服,卻無法反駁秋山君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與那些殘暴強悍至極的魔族年輕強者們周旋多日,最終成功搶先打開周園,可以想象經歷過怎樣的兇險戰斗甚至是生死的考驗,大朝試看似激烈、實則被嚴格監控著的對戰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那個組織?”陳長生向金玉律看了眼。
金玉律點頭,至此他才明白原來此事竟與落落被刺一事有關,那名被薛醒川擒獲的魔族刺客,應該便是那個組織里的一員。
“周園到底是什么?”
這是國教學院三名少年此時最大的疑問。
陳長生和軒轅破自幼生長在鄉野山林里,道藏里也沒有這方面的記載,而唐三十六這個世家子,竟也從來沒有聽過周園,在他的回憶中,小時候老太爺把自己抱在膝上喝酒追憶往昔時,也沒有說過這兩個字。
“學宮、或者說青葉世界是教宗大人的小世界。”
金玉律想到那個人的名字,臉上的神情下意識里變得凝重起來,甚至有些敬畏:“周園,就是周獨夫的小世界。”
周獨夫,這一千年里,整個大陸最強者。
無論人族、魔族還是妖族,或是那些生存在禁地險林里的神秘部落,全部加在一起,他都是最強者。
很多年前,他飄然遠去,再無消息,很多人認為他死了,很多人認為他去了別的世界,總之他離開了,便再也沒有回來過,只留下了一個小世界。
那個小世界,便是周園。
(繼續堅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