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竟忽然笑了,把在場的朝臣都笑愣了。
好多人偷偷的抬頭打量,一開始覺得皇上是怒極反笑。
他們不怕怒極反笑,正所謂法不責眾,一開始跳出來上書的朝臣足足有二三十個,等到了最后跪地磕頭的階段,除了站在最前方的幾位不適合當中表態,朝臣超過八成都跪了。
皇帝又能怎么樣?把所有人都貶斥了嗎?除非他不打算朝廷正常運轉了。
然而聽了一會兒,大家覺得又不太像是怒極反笑。
唔,再笑一會兒,好像又像了…
直被笑的一頭霧水,滿心茫然。
普通朝臣茫然,站在御階最前方的幾位老大人,尤其是宰相曾希同,卻心中暗自嘀咕:皇帝這反應不正常,絕對不正常!但是不正常在哪兒呢?最善于揣摩皇帝心理的他也分析不出來。
瞅瞅朝堂中還站著的人,他這邊的暗黨幾乎全跪了,明黨有的跪有的沒跪,中立派幾乎全跪了…等一下,太子,太子的人怎么幾乎都沒跪?
還沒等到意識到什么,就聽皇帝已經開了金口:“昨天太師與朕說,那谷第陰謀造反,在朝中多有串聯,黨羽遍布朝堂上下,今日早朝定有此幕,朕還不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啊!”
???!!!全體朝臣都愣了,抬頭眼巴巴看著皇帝。皇帝這番話,是什么意思…
曾希同是反應最快的,聽了這話就腦袋一懵。不好,這是個圈套!
扭頭看肖凌,肖凌沖著他微微一笑。那分明是鳥已入籠,獸已入坑的笑。
然而,就算明白過來,也已經晚了。
皇帝一招手,吩咐太監管事:“宣旨!”
太監管事手中早有一份圣旨,當即打開宣讀起來。不過這份圣旨并非是寫給朝臣的,而是寫給肖凌、彭帥以及林、衛二國師,六千修真者的。
大抵意思是說,幾位仙家不遠萬里一路勞頓來天京城,為輔佐皇朝大業,并且屢立奇功,你們的職司朕賜了,但是落腳之處尚未安排…
所以,朕知道你們抓到了谷尚書與妖族勾結的證據,心中甚慰啊。作為獎勵,朕就把谷尚書府賞你們了,作為幾位卿家在天京的安身之地,作為國舅,作為太師,作為太保,總不能一直住四方館吧?那也太不像話了。
另外,倘若從谷尚書府查抄出了財貨,也都盡數賞與你們,作為六千仙師的工資和賞錢,可以另立一軍,名為仙軍。總不能仙師們光干活沒有回報吧。
一篇圣旨,駢四儷六,佶屈聱牙,肖凌和小伙伴們是鐵定聽不懂的,不過朝臣們自是入耳便知,一聽全部愣住。
賞賜,谷尚書家的萬貫家財,金山銀海,竟然被皇帝直接賞賜給眾仙人了?
還不僅如此呢,最關鍵是圣旨發出的時間落款,是昨天黃昏,肖凌等人率眾攻入尚書府,還沒有開始查抄的時候啊。
也就是說,即便肖凌他們貪墨了,把尚書府的東西全部從真的變成假的了,那也是在處置他們自己的東西…他們這嘚不嘚一早晨,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沒有絲毫意義?
不,不僅是沒有絲毫意義,有幾個反應快的朝臣回想皇帝之前說過的話,冷汗已是流了一身。
“不,不可能,圣上竟然下了這樣的旨意。為何中書省沒有記錄,為何我等全然不知?”終于有人戰戰兢兢開口道。
曾希同贊賞的看了此人一眼,這也是自己想知道的。
朝廷下旨自有規格,內旨可以不經中書門下,像這樣的圣旨是肯定要過他的眼的。從圣旨的封皮就看得出來了。
自己竟然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面對此人質疑,皇帝一瞪眼:“朕自己下的旨,自己還不知道么?你沒有看過,工作不力,還來問朕為什么?要不要朕給你看看內侍省的記錄,或者干脆看看起居注啊?”
“臣不敢!臣不敢!”問者當即叩頭,血都叩出來了。
看起居注?內侍省記錄?自己是哪根蔥哪頭蒜啊。
問者慫了,不過宰相曾希同卻是曉得,皇帝在耍橫。
這份圣旨肯定是有問題的,因為,他一個人沒看過,中書省那么多人,包括自己,難道全都瞎了?對這樣一份重要的圣旨視而不見?
不過皇帝既然這樣說了,中書省的檔案、內侍省的底子,包括起居注應該是全都抹平了…正常情況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
他本能的瞥了身邊的肖凌一眼。肖凌對著他微微一笑,并未因力挽狂瀾而有任何的驕傲自滿。
曾希同心中微沉:走了個璃貴妃,這真是來了一套更狠的呀。璃貴妃只曉得撒嬌賣萌,大肆搜刮,干那些荒唐事罷了。這幫人上曉得收賣民意,下曉得朝堂的勾心斗角,又抱住了皇帝的大腿,又能善用仙術搞些普通人做不到的勾當…簡直無敵啊。
他們到底想干什么?曾希同一時間想的癡了。
呆愣之間,皇帝的雷霆之怒還在繼續:“谷尚書府的財貨寶物,朕都已經賞賜給兩位國舅、兩位國師以及眾位仙家了,各位竟還紛紛來誣告,說他們貪墨自己的錢財,簡直荒謬!”“咣”狠狠拍龍椅站起。
“尤為可惡的是。那谷第在朝中多年,賣官鬻爵,貪贓枉法,根據太師查抄之后統計,其貪墨之物折合銀兩,怕是由八千萬兩之巨!”
八千萬兩!嘶…驟然聽到這個數目,朝臣們也是腦袋一懵,這已是完全超乎了他們想象的數字。
“但是這么大一筆財富,都已被谷第秘密轉移出府,不知去向了…府中物品幾乎全為贗品,沒有一件是真的,黃金包鉛,白銀包鐵,玉石是漢白玉的,府中心腹不知所蹤,留下了姬妾和義子繼子,估計也只是掩人耳目的。”
“那他貪贓枉法的八千萬兩白銀都上哪兒去了?不會是盡數入了妖族之手,令它們有錢購買兵器鎧甲,募集人手,起兵造反的吧?”
“而你們呢,竟然就打算將八千萬兩的虧空,盡數栽到太師與眾位仙家的頭上。若不是朕昨日就下了旨意,太師與眾位仙家豈不就被你們污蔑了,而那八千萬兩的虧空,也就此被隱下,成了無頭之案?”
“臣,臣…臣不敢啊!”一幫跪倒的朝臣冷汗淋漓。
這真是別看現在鬧的歡,小心將來拉清單啊。
所有之前上躥下跳,此刻都老實了;所有之前安安穩穩沒有出頭露臉的,此刻都舒了一口長氣:幸虧自己沒有跳進去啊,這坑也太大了,直接就將這幫家伙和谷尚書打成一伙兒了。
而且,還真不能說人家分析的不對。
谷尚書勾結妖魔是全城人都見到的,這個沒人可以抵賴…
再加上他十數年貪瀆,聚資近億,還都偷偷造假偷運出去了,家中只留姬妾義子繼子,根本就是一副隨時跑路的樣子,說他不是心懷不軌,誰信啊?
而在此刻為了他的家財上躥下跳,不顧實情就想把黑鍋扣到肖凌一行身上的,被反咬一口,說你們才是和谷尚書一伙兒的,想找人背鍋把賬抹平,真的是邏輯嚴密很難反駁啊。
最關鍵的就是那道圣旨,樸柔請的圣旨,將肖凌等人的嫌疑全數抹平,瞬間從被動變成了主動。
總之,一番氣勢洶洶的質詢,就這樣被肖凌和小伙伴們輕輕扭轉。
皇帝聲色俱厲的訓斥了這些人一番后,緩和了語氣:“當然了,朕也知道,你們中大部分人還是好的,有的是被奸人挑唆蒙蔽,有的是消息不全生了誤會…”
“一會兒退了朝到三法司走一趟,將自己昨夜呆在何處,都與何人見面打過交道,說了些什么,為什么會齊齊約定,在今日早朝上發難,一件一件的都交待清楚了。”
“謝主隆恩!”滿朝叩拜。
朝會就這樣散了。
跳出來之際意氣風發,此時此刻卻垂頭喪氣的官員們灰溜溜的走掉了。
他們身后是那些沒跳出來,暗自慶幸的人。
再往后,就是曾希同、老樞密、肖凌以及太子太尉等等高官宰執了。
“太師…真是好手段啊!”看著官員們的背影,曾希同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的說道。
邊上,太子系的官員們對視兩眼,心有戚戚的點頭。尤其王暢,心中慶幸,幸虧昨晚兒去見了這廝,得了提示,否則今天朝上,可就好看了…
肖凌停下腳步,回身看看曾希同、太子還有一眾高官,忽然捏著剛剛到手的圣旨,塞進了曾希同手中:“皇上讓貧道徹查此事,不過貧道對官場上那些勾心斗角著實不清楚。宰相深孚眾望,又最識人心,此事還是由你主持最是恰當。”
就在曾希同與太子黨盡皆愕然之際,肖凌轉身上青獅,蹬空飄搖而去,空中尤有余音:“出世自覺天地小,成仙始識利名空。還丹九轉朝真去,亦是人間孝與忠…”
這首逼裝的應該不錯吧。受了這遭的教訓,想來這幫人應該會老實一點配合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