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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生倉促,馬悍飛快轉動腦筋,嘴里冷嗤:“藏頭露尾的無名小卒,也配跟某說個降字?讓曹孟德來還差不多。”
對面笑聲不絕:“某家曹昂,尊父正是孟德公,你說我配是不配?”
曹昂?居然是曹昂!這一下所有的事情都講得通了,原來是代父訪賢啊。身為曹操長子的曹昂,自然對曹氏集團的戰略謀劃有所了解,當發現自己的蹤跡之后,自然動了劫奪之心——這一點并不奇怪,換做是他馬悍,若是得知曹操只率不足百騎,距離自己不過幾十里,他也會不管不顧,揮騎截擊。
只不過,馬悍有截擊曹操的底氣,就算老曹身旁有典韋、許褚兩大門神,他也敢照殺不誤。這曹昂又有何本事,竟然敢率區區數十騎來捋虎須?
弄清了來襲的曹軍主將身份,結合前方被堵,馬悍腦筋三轉兩轉,就猜出對方的算計,也不去理會曹昂的叫囂,對手下道:“走吧,借他們倆個膽子,也不敢再追來了。”
山道堆砌了大小不一的亂石,還夾雜著七八根合抱粗的大樹,樹杈橫七豎八,枝葉散落一地,形成高高低低的幾個亂石丘。抬眼望山,山壁一側刮痕斑斑,很明顯,亂木碎石就是從那里推下來的。不過此時山頂上早已空空如也,難覓敵蹤。
馬悍看清情況之后,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回轉,經過蔡氏姊妹所乘軺車時,車窗支起,露出蔡昭姬那張秀雅的面龐:“將軍,前路無法通行了么?”
馬悍平靜道:“放心,條條大路通雒陽,我護得你們出來,同樣也能平安送你們回返。”
跟隨在身后的賈璣手按刀柄,發誓般道:“曹賊若要對昭姬不利,須從賈璣身體上踏過。”
蔡昭姬在車內向二人斂袖為禮,目光一閃,臉泛驚容:“將軍身上…”
馬悍身上鎧甲多了好幾個箭洞,有些位置正是要害,觸目驚心。馬悍毫不介意:“這鎧甲很不錯,曹軍缺乏強弩,倒也不懼。”
賈璣忍不住道:“將軍方才大展神威,一夫當道,擊潰曹軍追兵,就連曹軍主將都驚呼為‘八臂神將’哩…”
馬悍面色如常,并未露出半分得意之色,比起這個“八臂神將”之譽,他那個“昆勃圖魯”之號牛逼多了,沒什么好得瑟的。向蔡昭姬點點頭,催馬而去。
蔡昭姬目光追隨著馬悍的背影,身旁微風拂耳,小妹的聲音響起:“賈叔璧信誓旦旦,馬驚龍無聲破敵,誰更可靠,無需小妹多言,姊姊想必心如明鏡。”
蔡昭姬橫了妹妹一眼:“你知不知道,一個即將是萬年長公主之夫婿,一個是當朝尚書丞之公子,而你的姊姊,不過是個寡婦!”說罷,重重放下窗格,將下面的話,封閉在車內。
郭嘉已放下手里的竹簡,望見馬悍策騎近前,一針見血:“曹軍在等待后援。”
馬悍面色沉重點點頭:“在郾縣駐有一支曹軍,主將是曹洪,距此二百里,他們應當早已派出信使前往求援。從時間上算,若趕得快的話,三五日內,必有曹軍大隊人馬來援。”
馬悍邊說邊下馬,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出一條彎曲線表示山道,在中間打個叉表示他們所處位置,在南邊畫個圈表示曹軍,在北邊同樣距離畫個圈,解釋道:“由此往北二百里,我們也有援兵——這里是轘轅關,我隨時可調三百騎南下。以飛鷹傳召,加上快馬馳援,絕對可以趕在曹軍到來之前與我會合。但眼下道路受阻,戰馬、車輛俱無法通行,所以我們要想得到支援,必須繞過這段堵塞之道。”
郭嘉也跳下牛車,撿過一根樹枝,在山道的彎曲線西側畫了一條波浪線,寫上穎水二字,在山道東側引出兩條延長線。然后一言不發,望向馬悍。
馬悍一手托著下巴,目注不遠處滾滾奔流的穎水,展顏一笑:“奉孝之意,雙管齊下,不錯,就這么辦。”
很快,三十多名年輕體健的仆役被集中起來,人手一把鋒利的短斧——這可是狼牙飛騎戰士的副武器,全是上好精鐵打制,不過,此刻這些殺敵利器,全變成了伐木斧。
馬悍與郭嘉的計劃是趕制十條木筏,分批轉運,繞過被堵山路。由于時間緊、人手少,他們不可能大量制做木筏,十條是極限。一百二十多人,一次恐怕運不完,尤其是大量戰馬與牛車很難用木筏運載,只能走另外一條山道。
郭嘉所畫的那兩條山道是岔道,雖然可以繞開被堵山道,但需多繞二百余里,也就是將近四百里才能輾轉到轘轅關。以他們一行所攜行李之慢速,只怕走不到一半,就被曹洪大軍追上,所以只能是分開走。
除了女眷、軍將及必要的哨騎保留馬匹之外,所有人改為徒步,走山道。而戰馬、牛車及各種行李,則走岔道。就算被曹軍追上奪去也沒關系,關鍵是人沒事就好。
黃昏時分,十條木筏已造好,每條筏子可載十人,加上十余匹戰馬與兩輛牛車,分兩次可運完。
馬悍望望天色,下令:“我率四十狼牙飛騎留下,奉孝、叔璧率所有女眷、僮仆先行出發。選定地點登岸后,明日再著人劃筏接應我等。”同時對那二十名由騎兵轉為步兵的上黨護衛頭目道,“趙百將,這一行人的安全就交給你了,要多加小心,曹軍還有一支步軍,未知隱于何處,你們登岸之后,切勿妄動,原地等待我們匯合。”
趙百將軀身應諾,率二十卒登上兩具木筏,當前開路。
狼牙飛騎前番與曹軍交手,有五人受傷。馬悍再安排五人照顧,隨筏先行。而他所留下的四十狼牙飛騎當中,有十人明日一早將離隊,驅趕七十多匹戰馬與牛車,從岔道返回雒陽。如此一來,馬悍身邊只剩下三十狼騎戰士,不過曹昂的人馬比他只少不多,倒也不必擔憂。就算那支曹軍步卒合兵殺來,馬悍自信也能利用山勢地形,阻擊數倍之敵。只不過,馬悍的想法似是不止于此…
當馬悍站在岸上,與站在木筏上的郭嘉拱手而別時,這位年輕智者嘴角勾起一絲有會于心的笑意:“嘉在此預祝明公馬到成功。”
其余人聽到郭嘉這句話,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有馬悍哈哈一笑:“知我者,奉孝也。”
郭嘉怎會不了解他呢?這兩人骨子里都是膽大包天的冒險分子啊。
被人前堵后壓,蹬鼻子上臉,欺負到頭上來了,以馬悍的個性,怎么可能忍得下這口氣?若曹昂率幾百上千大軍壓來倒也罷了,實力不如,暫且隱忍。可就這么幾十騎兵,也敢來叫板,還傷了自己的親衛扈從,當真活膩歪了。你曹昂不是想生擒我么?正好,咱倆想到一塊去了,我也想活捉曹大BOSS的嫡長子!
馬悍之前沒動手,一來是白天不便行動,二來己方非戰斗人員太多,生怕自己一走,前門拒虎,后門進狼。這下好了,再無牽掛。曹昂,不勞你費心找我,我來找你!
曹昂與曹安民這對難兄難弟,此刻正躲在一個山洞里,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照亮兩張沮喪的面龐。
“以前曾聽子孝叔父說過,這馬悍箭術驚人,手下狼騎亦頗精銳,今日觀之,其言果真不虛。”曹昂痛惜中帶著一絲驚懼,“我的五十扈從,俱為阿翁所撥之銳士,此前曾與呂布之并州悍騎對陣亦不落下風。未曾想,今日遭遇遼東人,我以五倍之眾擊之,竟只傷敵數人,反而被敵殺傷近十騎。那馬悍更是可怖,竟以一人之力,斃殺我十六騎…”
曹昂說不下去了,臉上滿是后怕之色,絲毫沒有日間的得意之狀。那個馬悍,以一對四十,擊殺近半,完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如此強橫,怕是父親的貼身親將、那個號稱“惡來”的猛將也未必做得如此輕松吧?
曹安民同樣心有余悸,不時望一眼洞口,仿佛那里隨時會飛來一支索命利矢。
曹昂不禁大搖其頭:“放心,群山莽莽,黑燈瞎火,他馬悍再厲害也找不到這里。”
話音剛落,洞口處出現一曹軍士兵,奔近稟報:“稟報二位司馬,遼東人的篝火未熄,火堆邊圍滿著人,并無異狀。”
曹昂追問道:“可曾靠近窺探?莫要被遼東人騙了。”
“屬下靠近至二十步看了,俱為真人。”
曹昂與曹安民這才松了口氣。但曹安民隨即又嘆氣道:“馬悍最遲明早必定從水路離開。唉!子廉叔父怕是來不及阻截了。”
曹昂目光閃動,嘿嘿一笑:“未必,別忘了,還有子和叔父的步軍…”
就在這時,曹昂突然看到曹安民瞪大眼睛望向洞口,臉上露出驚怖欲絕的表情。
曹昂心頭突地一跳,手伸向腰間,正欲拔劍,突然一聲刺破耳膜的銳響從耳邊擦過。噗地一聲,似乎被迎面潑了一瓢水,眼睛都被糊住了。睜眼看去,竟是赤紅一片,鼻端滿是腥氣,下意識伸舌一舔,又腥又咸…是血!曹昂渾身一激靈,抹一把臉,當看清眼前事物后,腦袋轟地炸響——就在他眼前三尺,族弟曹安民握住插在咽喉上的箭桿,死死盯住洞口,眼睛里除了恐懼,只有恐懼…
曹昂象個機械人,脖子一點點扭動,轉向洞口方向,聲音干啞得不似人聲:“馬…悍…”
洞口處一片通明,不知何時已站著一群背弓挎刀的矯健銳士。為首一人,正拂弓笑道:“聽說你要找我,所以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