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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馬悍在遼東灣東岸的步云峰,牽著公孫康大軍的鼻子兜圈子時,五百里外,隔山越海的白狼城下,騎軍司馬趙云與步軍司馬樂進,目送太史慈、管亥、周倉、裴遠紹率數千步騎揚塵遠去。
“文謙,眼下只剩下我們了。”
趙云與樂進在徐州時相處了很長時間,相似的出身,同樣的武勇,令二人惺惺相惜,遂成莫逆。
樂進站在身長八尺余的趙云身旁,只到趙云的下巴,說話都要仰視,但他身上散發出的勇烈與自信,絲毫不弱于趙云。此時這位勇猛與其身材成反比的勇將,正摩挲著下巴上的短髭,沉吟道:“我在想,公孫度不會自大到認為只要生擒城守,就能迫降白狼三城了吧?他應當還有后著。”
趙云淡淡一笑:“文謙你來得晚,不太了解城守對白狼城及白狼營,尤其是漢戈部的重要性。倘若城守當真被堵在襄平,失手被擒的話,白狼三城,真的會舉城投降。”
樂進的眉毛高高揚起,輕輕落下,默默點頭。
趙云目光灼灼:“不過,公孫度未必知曉這一點。故此,我贊同文謙所言。公孫度應當還有后著。”
樂進立即來了精神:“海路?還是陸路?”
趙云悠然北顧,吐出六個字:“陸路,馬首山道。”
樂進以拳擊掌:“與我所想一樣,所以,昨日我已加派一隊善于攀援的廣陵兵前出五十里,在馬首山飛鳥渡建了個臨時哨塔,或許近日便有發現…”
話音未落,就見北面一騎卷塵,赤旗,這是出現敵情的標志。
樂進大笑:“我說如何?”
趙云也笑著點頭。還來不及說話,就見南面也遠遠奔來一騎,亦是手揮赤旗。這一下,就連好戰分子樂進都笑不出了——這是什么情況?南北同時出現敵情?這是商量好的么?北面是公孫度,那南面又是誰?
白狼城守府側堂,三個軍政最高指揮官趙云、樂進、呂岱,俱是一臉肅穆,正聚集在地圖前,一邊核對手頭的情報。一邊作戰前分析。
“飛鳥渡哨探急報,北面來犯之敵不僅有公孫度的遼東兵馬,更有柳城烏丸、遼東屬國峭王蘇仆延部的旗幟混雜其間,這是一支聯合大軍。有步軍二千。騎兵五千,共計步騎七千。而南面,則是幽州兵馬,準確的說。是右北平公孫續的兵馬,共有步騎三千!”
呂岱皺眉道:“公孫續自前番城守搶親之后,心懷不滿。伺機報復,這個可以理解。但他為何能準確把握到我白狼城正面臨前所未有之北面強敵壓境,并選中此時出擊,這點很耐人尋味啊。”
趙云與樂進也頗為費解。
如果是馬悍在場,或許會猜到一點端倪。一只看不見的黑手,正利用各勢力間的矛盾與手里的情報,攪風攪雨,調動了遼東、遼西、遼東屬國及幽州等各路大小軍閥卷入其中。這將是馬悍與他的白狼城所面臨的最嚴峻的一次挑戰。撐不過去,之前所有努力煙消云散;撐過去了,前方就是海闊天空,一片光明。
眼下已形成兩個戰場:馬悍在遼東步云峰與敵周旋,苦等援軍;而趙云、樂進、呂岱則以手中不足四千的兵力,在白狼城抗衡兩面夾擊的上萬敵軍。
無論對馬悍,還是對他手下的名將種子,這都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考驗。
強敵壓境,但在趙云、樂進兩大戰將的臉上,并無氣妥,反而激起昂揚戰意,俱冷笑道:“區區一萬步騎,就想拿下白狼城,兩位公孫未免也太小看我白狼營健兒了。”
“我們來分工一下。”呂岱建言道,“岱以千卒及民壯堅守本城,吸引南北之敵;子龍率一千弓騎與重騎,游曳于野,窺機襲擾敵軍;而文謙則率千余勁卒駐于白狼營,于側翼威脅敵軍。如何?”
呂岱這個戰術布署倒是中規中矩。
趙云想了想,道:“馬首山道險絕,最宜阻敵,以云所見,文謙不妨抽調一曲步卒,以地形為依托,層層阻敵。而云則率騎兵南下,襲擾、削弱幽州軍。若有可能,擊潰公孫續。”
趙云這個戰法,比起呂岱的提議,更具主動性。呂岱也覺得這建議比自己的更好,連連點頭,二人一齊看向樂進。
樂進摸著短髭,咂巴了兩下,忽然道:“你們說,公孫模與公孫續會不會有聯系?”
趙云不假思索搖頭:“不可能,易侯對公孫度早已不滿,若非遼東軍距離太遠,中間又隔著烏丸人與鮮卑人的諸多部族,以易侯的性子,早就發兵打過去了。”
趙云身為早期幽州精銳之白馬義從騎將,雖然軍職不高,但好歹也是近侍官,對這位易侯的一些決策與心態,還是有所了解的。遼東怎么說都是隸屬幽州剌史部的一個郡而已,也就是說,名義上,公孫度就是公孫瓚的下屬。可是這個下屬,從來就沒鳥過這位上司。
早前幽州牧是劉虞,你公孫度還有理由與公孫瓚保持距離,但劉虞兵敗被殺之后,公孫瓚已正式就任幽州牧之職——而且他的這個州牧,還不是象曹操、呂布、劉備那種“自領”,而是真正由朝廷敕封的。可就是這樣,公孫度也沒鳥他,甚至大張旗鼓在遼東稱王。倘若不是有袁紹這個死對頭拖著,以公孫瓚之暴烈性子,遼東被踏平十回都嫌少了。
這兩位五百年前的一家人,只會成為仇人。而絕不會是朋友。他們或許會因各自的原因,對同一目標發動攻擊,但絕不會同仇敵愾,攜手對敵。至于柳城與遼東屬國的烏丸人…呵呵,公孫瓚本就是靠殺胡起家的,見到胡人就眼紅,哪有半點聯手的可能。
呂岱似乎也咂摸出味來了:“這也就是說,這南北兩股來犯之敵,雖然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卻是各自為戰。”
趙云眼睛亮起:“文謙之意。莫不是想各個擊破?”
樂進沒說話,俯身看著案牘上的地圖,然后伸出手指在南北二敵來犯的路線上掐比了一下,突然握拳重重一擂案面,抬起頭,一臉亢奮:“咱們何不做漁翁,穩坐高臺,看鷸蚌相爭?”
趙云與呂岱互望一眼,齊聲道:“那餌是什么?”
樂進中指往地圖上重重一戳:“白、狼、營!”
白狼營在白狼城西北十余里。緊靠白狼水上段。說是“營”,其實更像一座縮小版的白狼城:城墻、碟雉、吊橋、城壕、角樓、門樓…等等防,一應俱全,除了比白狼城小了近一半。其余防御設施均沒差,相當于白狼城的衛星城。只不過,這“城”里俱是清一色的軍人罷了。
白狼營共計八千步騎,除了在白狼城、文成、廣成各有八百至一千守兵之外。營里常規有五千余兵力,常年作訓,其中有三千士兵是每日訓練時間不少于五個時辰的戰兵。這其中新兵占六成以上。可以說,除了還沒有機會實戰,光以訓練密度與強度而言,算是這時代少有的精強了。
由于馬悍的緊急調令,太史慈與管亥抽走了超過一半的兵力,此刻白狼營只余軍兵二千五百余人,其中戰兵不過千五,而后勤與雜役什么的輔兵,則有千人。
六成戰兵,四成輔兵,輔兵的比例看上去有點大,但放在此時的三國,在天下諸侯中,這個比例其實很低了。大多數情況下,戰兵與輔兵之比,都是四比六,甚至三比七,白狼營的六比四已經算很精銳了。這還是因為白狼騎兵多采用胡人的牧騎方式,已盡可能減少騎兵扈從及侍從。若按中原諸侯那種一個騎兵配三、四個侍從的標準,以白狼營騎兵比例之高,估計這戰兵與輔兵之比令人不忍直視。
以一千五百的機動兵力,迎戰上萬敵軍,就算敵軍的戰輔之比為五五(烏丸人全民皆兵,只有精銳與非精銳之別,而無戰輔之分,故而會加大比例),白狼戰士面對的,至少也是三倍之敵,不能不說,形式嚴峻。
遼東與烏丸聯軍自馬首山道殺來,首先碰到的第一道障礙,就是烽遂。不過,以烽遂上區區數十守卒,面對鋪天蓋地的七千人馬,最明智的舉動,就是發出警訊后立即打馬沒命價地狂奔撤退。而接下來,真正對七千敵軍造成阻礙的,就是這座軍營。
遼東、烏丸聯軍,要想圍攻白狼城,就必須先鏟除白狼營,否則被這么一個軍事堡壘時時威脅側翼,弄不好就會被翻盤。
遼東騎都尉公孫模,就是這支聯軍的主將,還有兩個副將,一是柳城烏丸王蹋頓的心腹王同,一是峭王蘇仆延之子答頭。這三個聯軍頭目,每一個都與馬悍有著極深的宿怨。
公孫模,曾因幫公孫康出氣,暗算馬悍,差點被打死;答頭更不消說,在搶親事件中,被馬悍射瘸了一條腿,眼下他根本沒法騎馬,而是騎著駱駝指揮作戰;至于王同,實際上是個漢胡雜種,與其弟王寄俱為烏丸吐利部大都尉,是蹋頓最忠心的支持者。故此,蹋頓因馬悍搶親被辱,對王氏兄弟而言,同樣是奇恥大辱。
有這樣三個對馬悍與白狼城懷著深深惡意的主、副將,不難想像,他們對白狼城的攻擊,會何等瘋狂。
申牌時分,白狼水北岸十余里外的馬首山道,好似開閘的洪水般涌現出大量人馬,密密麻麻鋪滿了平野丘陵。經過一個秋天新開墾的阡陌里,剛剛種下的春小麥,也在無數馬蹄、靴子的踐踏下,盡數損毀。
望著一水之隔的那座孤零零的城堡,公孫模的眼睛射出了熾熱的光芒——拿下這座城堡,聚殲白狼營兵馬,則白狼城指日可下,他將會成為這片土地的新主人。
遼西太守、兼領白狼城守,這才是他公孫模的真正職位。
這時遠遠有哨騎奔來,高聲稟報:“敵軍固守城中,河對岸十里內未發現敵情。”
公孫模、答頭、王同俱喜出望外。
公孫模忍不住哈哈大笑:“先是放棄于山道險地設伏阻擊,再是未敢隔河列陣,半渡而擊,反而龜縮守城…哈哈哈!馬悍麾下無人矣。傳令,全軍渡河,立即發動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