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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程昱、于禁、樂進合擊馬悍,將其逼出彭城國后的半個月,在五百里外的兗州山陽郡的鉅野澤,出現了兩條小舟。在棹公的熟練操控下,小舟輕巧地在蘆葦蕩澤中穿梭。
不一會,前方蘆葦急搖,傳來嘩嘩地劃水聲響。兩條小舟的棹公動作定格,艙篷里無聲無息探出森森箭鏃。
這時前方傳來一陣“咕咕”鳥鳴,棹公才松了口氣:“是你們的兄弟。”
蘆葦分開,一條同樣形制的小舟出現,幾個背負弓箭的白狼悍騎戰士站在船頭,對兩條小舟輕聲呼喚:“城守,有情況。”
艙篷箭鏃一隱,一人陡然幻現,卓立船前,正是馬悍。
馬悍說到做到,僅僅只在下邳呆了兩天,就出發前往兗州。此行目標之一,樂進之父居于兗州東郡陽平(今山東莘縣)之北的莘亭。此時的東郡太守有兩個,一個是曹操任命的夏侯惇,治所在郡南的濮陽;一個是袁紹任命的臧洪,治所在郡北的東武陽。兩處相距不過二百里,都在黃河邊上,而這陽平就屬于東武陽。這么一看,樂進當初回鄉募兵,還真有點撈過界的意思。
在當時,臧洪的名氣遠遠大于夏侯惇,此人可是當初討董聯盟的發起人之一,并且親自起草、誦讀檄文,以雄氣勇烈稱著當世。在天下諸侯中,都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但在馬悍眼里,十個臧洪這樣的名士,都不及一個夏侯惇危險。如果此行是深入到夏侯惇的地盤去撈人,或許還有點危險性,但到臧洪的地盤,那就不算個事了。
馬悍此行只率二十白狼悍騎,其中十個重騎兵,十個弓騎兵,帶足糧秣裝備,棄馬乘舟,沿泗水西行。即便久旱無雨,但像泗水這樣的重要河流,一時半會是不會斷流的。雖然通不了大船,駛小漁舟卻沒問題。
從下邳出發,沿泗水溯流西行,經彭城國、沛國、濟陰郡,進入濟水,然后折向北,進入大野澤,總計耗時半月。這大野澤就是后世的梁山泊,當然,千年之前的此時,還不是那浩浩蕩蕩、蘆葦連天的八百里梁山水泊,而是南北長三百里,東西寬約百里的一個巨大湖泊。而鉅野澤口,就是大野澤的入口,因入口寬廣巨大,故稱“鉅(巨)野口”。
從鉅野口進入大野澤,橫渡百里之后,折入瓠子河,向北行駛百余里至東阿,然后渡過黃河就可至陽平了。
整個行程預計要一個月,返回的話,因熟門熟路,加上是順流,大概只需半個月就行了。
以二千石官秩之尊,千里奔波,來回一個半月,只為收降一個曹軍中級軍官而接其家眷——當馬悍向陳登求助,要求對方為自己提供船只、棹公、向導之時,陳登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馬悍此行如此簡單。
真人面前還真不能說假話,于是馬悍很“老實”的說:“其實,我是去找呂溫侯,這個人眼熱兗州很久了…”
從情理上說,陳登是半點都不愿相信這樣的荒唐事,但望著馬悍的眼睛,以陳登的明窺人心之術,驚駭發覺,這次對方說的是實話。這時的他只有一個感覺,這簡直太瘋狂了!
馬悍并無虛言,他此行的確與呂布有關,盡管他并不打算與呂布照面。
馬悍此行有三個目的,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貪天之功”。
徐州之戰已到了最關鍵時刻,呂布隨時會登場,此人一登場,整個兗、徐局面為之大變,徐州之圍,不救而解。歷史上,陶謙歿后,劉備入主徐州,得到徐州豪強糜氏兄弟與陳氏父子的強力支持。但隨后以曹豹為首的另一股徐州本地豪強,卻暗中聯合從兗州敗退入徐的呂布,反客為主,驅逐劉備。這其中的原因,除了徐州本土勢力之間的明爭暗斗所致之外,呂布在興平初年從背后捅曹操一刀子,間接解了徐州之圍,使徐州上下再次從曹操的屠刀下逃過一劫,也是其能得到擁戴,順利取代劉備,入主徐州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過,當是時,呂布襲取兗州,可沒有半點要救徐州的意思,這一點,是人都知道。故此,在曹操被迫退兵之后,陶謙闔同徐州上下,只是一個勁感謝老天,這是天意使然啊!
不過,馬悍這一次要告訴徐州上下,這不是天意,而是我的“努力”!
先用一封書信,向糜氏兄弟謝罪,表明未能保全糜氏糧倉,深感慚愧。為此,決意前往兗州陳留,向太守張邈、張超兄弟、治中陳宮,客居陳留的呂溫侯等陳說厲害,勸其舉事,驅逐曹操。如此,可解徐州之圍,也算是對二君弗照盛意之報答。
這樣一封內容的書信,估計糜氏兄弟看到,會目瞪口呆,深切懷疑這個馬悍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這完全沒有半點可行性嘛,純粹是天馬行空,白日發夢——哦,他不是號“遼東天駒”么,還真是天馬行空慣了。
糜氏兄弟看到這封信時是個什么心情,馬悍無須理會,他要的就是要有個物證,證明自己出發前往兗州,為解徐州之圍,“出生入死”去了。
物證有了,還得要有人證。這個人,必須有強有力的話語權,必須是名士。這樣的人證,說出的證言才有份量,天下人才聽得入耳,世人才愿意相信。
陳登,就是你了!
好了,人證、物證俱全,馬悍就可以出發了。出發前,那幾個知情人或許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瘋子,但等他回來時,他相信,不止區區一個剡城,整個徐州軍民都會鑼鼓喧天歡迎他。至于陶謙,只要還沒死,爬也得爬起來迎接。
一救徐州是他,二救徐州也是他,將來一旦他需要徐州,縱是“仁義無雙”的劉備、勇武蓋世的呂布,只怕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將州牧之位拱手相讓吧——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不讓,只要不怕夜半時城門被偷偷打門。
而馬悍所做的,卻只是到兗州打個轉,接個人,等好戲一開場,就可以走人了。而挑動兗州內亂,解徐州之圍的所有功勞、一切天意,都會因其事前巧妙布局,遠在數百里外的徐州上下對內亂起因毫不知情而自動算到他的頭上,推都推不開。等到以后呂布入徐州,徐州官吏明白真相時,一切都已成既成事實,人心歸馬,再難挽回了。
如此低成本甚至是零成本投入,但政治利益回報巨大的好事,半夜爬起來都要干啊!
篡取天意成果、對糜氏兄弟有所交待、接樂進之父——這就是馬悍此次兗州之行的三個目標,相比起第一個,后面兩個,不過是捎帶而已。不過話說回來,第一個目標只是長遠的政治投資,而后兩個次要目標,卻是實實在在的當下好處。所以,也要扎扎實實完成。
不過,到目前為止,哪怕是隨馬悍進入兗州的白狼悍騎戰士們,也不知道他們的城守此行的真正計劃,只知道是前往陽平接個人——沒法子,這種預知未來之事,除了自己默默承受,你能說給評誰聽?
白狼悍騎戰士們都有一個本能習慣,他們就是城守的箭,指哪射哪,不問理由,這一次,也不例外。進入鉅野澤后,按向導提議,接下來應橫渡大野澤,爭取天黑前停靠西岸。如此,明日便可進入此行最后一段航程,即入瓠子河。
但派出探道的前鋒小舟,卻帶來了一個意外消息。在距離他們兩里之外的鉅野澤入口處,被二十多條中、小型船只占據,過往船只,均需檢查方能出入大澤。
馬悍一行,除了沒騎馬,所有武器裝備都帶上了,哪能隨便讓人檢查。
馬悍皺眉問哨探:“他們是什么人?打什么旗號?憑什么檢查過往船只?”
這時那向導在船頭躬身道:“都尉所問之事,小的倒是知曉一些。”
“你說。”
“他們都是乘氏李氏宗族之人。”
乘氏是個縣城,屬濟陰郡,馬悍乘舟從泗水入濟水時,亦曾途經這個縣城,倒是有印象。至于李氏,卻是不知,想必是本地豪強。
果不其然,向導下面的話,證實了馬悍的猜測:“李氏宗族,乃鉅野、乘氏第一大族,眼下李氏家主李乾,雄氣豪勇,有賓客二千余家,自備甲器,據塢拒亂。初平間曾隨曹公入青州戡亂,平黃巾賊頗有戰功,出任乘氏令。”
馬悍在腦海里翻閱了半天,也沒找出有關這個李乾的半點印象,大概是個無名之輩,便直接跳過,只問自己關注之事:“乘氏李氏,為何會出現在這百里之外的鉅野口?還強行檢查過往船只?”
這回是白狼悍騎哨探回答:“稟城守,我們詢問了一些過往船主,他們也問過這個問題。對方說是李氏家主應鉅野令薜明庭與李從事之請,攜子侄前拜會,為安全計,過往船只都得檢查。”
原來是本地大佬出行時的安保舉措,這就難怪了。馬悍來這時代也不短了,知道這“明庭”不是人的名字,而是縣令的尊稱,隨口問道:“這薜縣令與李從事大名是什么?”
“一位是鉅野令薜蘭,一位是兗州治中從事李封。”
馬悍微咦一聲,這兩個人名他倒是聽過,三國的確有這么一號人物,但都不過是大眾臉,名字有印象,但具體干過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當下向那向導了解了一下關于鉅野城與這兩人的情況。
鉅野城,就座落在鉅野口岸東南五里處。眼下駐守此城的,是鉅野世家、被稱為“八駿”之一的薜蘭,以及鉅野豪強李封。這二人都是地方豪強勢力。
看來,這兗州之內,地方勢力不少啊,基本上是每縣都有一兩個。而曹操入主兗州不過兩載,還遠遠未能整合州郡內各山頭勢力,難怪地頭蛇張邈與陳宮聯合過江龍呂布登高一呼,全州皆叛。
檢查是不可能的,馬悍這次入兗州,絕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等李氏船只離開之后,再進入大野澤。以馬悍前世黑道的經驗,這種地方上的強強會面,不可能在某一方地盤上待太久,待久就會出事。
就在此時,毫無征兆,河岸邊傳來陣陣急劇馬蹄聲、嘶喊聲、慘叫聲,間或還傳來兵器交擊聲與箭矢破空聲。
白狼悍騎戰士們一下跳起來,紛紛披甲張弓。
馬悍訝然,不會那么巧吧,剛想到出事,就真的出事了?
當馬悍一行劃著三條小舟穿過重重蘆葦,接近岸邊時,透過漸漸稀疏的蘆葦叢,隱約看到岸上十余人護著三匹馬,沿河岸拼命逃跑。而在他們身后數十步,一隊百余人的步騎軍兵狂追不舍。
那群逃跑的人本想奔到河邊登船,但那二十多船李氏船只還沒劃到岸邊,斜刺里又沖出一支二百多人的軍兵,其中有近半是弓箭手,涌到岸邊,亂箭俱發,射得李氏船只上的棹公紛紛慘叫落水。結果船只失控,在激流中直打轉,互相碰撞,亂成一團,自顧不暇,竟無法接應岸上的逃亡之人。
岸上那十幾個逃亡之人急得直跳腳,不斷向過往船只喊話,請求搭載,許之以重金。但過往船只無不象避瘟疫般遠遠躲開,錢雖好,那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眼看追兵越來越近,其中一個騎馬的白衣青年一聲發喊,掉頭迎上近百追兵。
對這種地方豪強自相殘殺,馬悍司空見慣,不想理會,辦正事要緊。正要下令趁亂突入大野澤,但這白衣青年的喊話,卻令他將到嘴邊的命令生生頓住。
白衣青年喊的是:“兄長護仲父洇水登舟,眾壯士,隨某決死斷后,以報主恩!”
那十余門客齊聲慨然道:“愿隨典公子決死斷后,以報主恩!”齊齊轉身與白衣青年并肩迎敵。
馬悍怔住——典公子?李氏?李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