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趙無恤2014、6圣劍的火槍、光輝的憲章、ufgw、里跡奇的圣誕好禮,還有惡狼之星,真的很猛啊!謝謝了!)
主將成擒,塵埃落定。這支剛成立兩個月、剛品嘗到初戰勝利的喜悅的新軍,轉眼之間,就分崩離析。這年頭,被打散的潰兵,最后自行歸建的,頂多三、四成。如果樂進尚在,豎旗聚兵,或許能收攏個五、六成,只可惜,這位先登良將眼下手臂打著繃帶,渾身酸疼無力地躺在兩匹戰馬之間拴著的厚布擔架上。自顧不暇,遑論其他。
這種拴在兩匹馬的馬鞍同側轡鉤上的厚布擔架,很象后世的蹦床,是草原上牧民用來運輸傷員或孩童的工具,因其便利有效,也被馬悍拿來使用。
此刻馬悍正騎在馬上,居高臨下注視著樂進。這位運氣欠佳的勇將正平躺在布擔架上,臉色蒼白,口鼻還有些淤血,那鋒利的眼神已變得黯淡,嘴唇呡得緊緊,神情滿是被俘的屈辱與心傷部屬死傷的慘痛。
馬悍沒有說話,他知道眼下不是合適的談話時機,他要給一點時間,讓這位遭到重大挫折的新崛將星慢慢平復。
樂進也沒有說話,默默凝視著馬悍,目光平靜,并無怨恨。這一仗,他敗得無話可說,哪怕再重新來一遍,甚至來幾遍,結局都不會有改變——實力差距太大了。
同樣,馬悍的十步突殺,也令他心服口服,再打一次,他也沒把握擋得住。無論戰術、戰力、戰斗,他都是完敗,不服還能怎樣?
馬悍向樂進輕輕頷首,撥馬而走。
這是馬悍第一次與曹軍發生沖突,雖然規模很小,不過幾百人的戰斗,但意義重大。這意味著馬悍正式與曹操交惡,以往那種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已經打破,從此刻開始,白狼城與曹軍處于敵對狀態。
樂進這支新軍的裝備渣得很,這樣一場擊潰戰打下來,所得繳獲不過幾副完好的兩檔鎧,十來匹劣馬、十幾把將將能用的環首刀而已。至于那些生鐵矛尖、戟頭與軟弓,根本不值得收集。原本抓了幾十個逃得慢的曹軍俘虜,但馬悍看在樂進的份上,下令將這些俘虜放歸。果然,此舉令擔架上的樂進看抽馬悍的眼神多了幾分感激。
傍晚以前,打掃完戰場,將戰死的戰馬鞍具卸下,四蹄砍下,打包帶走。至于滿地尸首,只能等明日再派役夫前來打掃掩埋了。
從此處返回塢壁,只隔了一片山林,不過五六里,快馬半刻可至。
當馬悍來到塢壁吊橋前時,胯下的銀箭卻不斷打著噴鼻,踟躕不前,而馬悍同樣也感受到一陣陣心潮洶涌,似乎有什么不對——是了,太過于安靜了,前方數里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而這塢壁卻一片安靜,恍若無事。
馬悍在這塢壁里呆過不短的時間,很清楚這糜氏莊丁及其眷屬們的德行,那是有一點熱鬧都要擠破頭的主,怎么可能如此平靜?
這時有白狼悍騎戰士縱馬前來稟報:“那樂文謙有話要稟明城守。”
馬悍略一沉吟,下令暫緩入塢,然后驅馬返回。
此時天色微暗,但天邊依然有條條紅云,映得白狼悍騎人馬面目清晰。
樂進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仰視馬悍,輕咳幾聲,道:“我看到馬都尉踟躕了,果然夠警覺…咳咳…馬都尉義釋我陽平兄弟,樂進有恩報恩,有怨報怨,也還你百條性命——此塢你不必進了,我勸你立即南下回廣陵,乘船北歸吧…”
馬悍臉色微變,深深望了樂進一眼,點點頭。
出乎樂進意料的是,馬悍并未急忙下令急退,反而讓白狼悍騎排成入塢隊型,做出欲進塢壁的姿態。當距離塢壁吊橋尚有十余步時,隨著赤瞳大旗一舉,白狼悍騎猝然策騎加速疾馳——卻不是入塢,而是沿護塢壕飛掠而過,同時抬臂,嘎嘎繃弦聲中,百弓俱張,箭鏃閃亮。
嗡——一片箭云,罩向塢壁城頭。
噗噗噗噗!城頭爆起一團團血霧,慘叫連聲,在靜謐的傍晚,聽著令人毛骨悚然。
狼牙飛騎與輕騎兵一發難,馬悍立即率重騎兵后撤。當箭襲停止之后,馬悍已率重騎兵退出百步之外,與完成反伏擊任務的狼牙飛騎與輕騎兵匯合,脫離塢壁一箭之地。
蓬蓬連響,城頭陡然火把齊舉,一片紅亮,門樓前出現重重持大櫓的甲士,在足足三層人墻中央,是一名羽衣高冠的文士與一個全身甲胄、面目沉毅的青年將領。
那年約四旬,容貌清奇的文士長笑道:“遼東天駒,果然名不虛至,先破昱所設三重伏擊,再窺破昱所設第四重埋伏,不急撤退,卻出奇招反殺。無怪乎主公、文若、子孝、公劉均對足下贊賞有加。”
原來這位才是這連環殺局的幕后策劃者!
馬悍雙目一張:“足下何人?”
文士拱手為禮,微微一笑:“程昱程仲德,見過馬君。”
馬悍深吸一口氣,程昱?這家伙就是程昱!這就難怪了,被這個擅用奇謀的家伙盯上,真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如果此次留下的不是馬悍而是趙云,結果怎樣不好說,但至少不可能做到目前毫發無損的地步。
孰不知馬悍吃驚,而程昱卻更是郁悶,自己設下的重重伏兵接連被破倒也罷了,城內埋伏被看破也就算了,但這反襲卻著實太打臉了。正常情況下,哪個得知城內有伏兵的將領不是失驚之下,第一時間緊急后退。而一旦對方這么做了,城上埋伏的弓箭手會立即現身,百矢齊發,予敵重創。
可是這馬驚龍倒好,非但不退,反而來了個反襲,殺得伏兵死傷慘重,再從容脫離險境。程昱時年已五十有四(保養挺好,外表看起來只是四旬出頭),可謂閱人多矣,但如這馬驚龍一般,作戰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還真是少見。
不過相比起程昱對馬悍本人的驚異,他身旁的將領對馬悍那支白狼悍騎的表現更為吃驚,沒有這樣一支馳射強騎,如何玩得轉這種反襲破敵的戰術?
那曹軍將領忍不住大聲道:“馬驚龍,敢問你麾下有多少這樣的騎兵?”
馬悍盯住對方看了一會,道:“且報上名來,讓我看看是否值得我說實話。”
曹軍將領拱手遙遙致禮:“兗州牧曹公麾下,陷陣都尉,于禁于文則。”
馬悍有一種仰天大笑的沖動——程昱、樂進、于禁。一個頂尖謀士加兩位五子良將,一齊出馬對付自己,這陣仗,還真是看得起我馬悍啊…最重要的是,自己與一眾麾下到目前為止,還好端端無事,是不是該大笑以賀?
那么,馬悍是怎么被這三個牛人盯上的呢?
二打徐州,曹操并未帶上自己的兩大謀士荀彧與程昱,大概他覺得打徐州用不著什么謀略,武力碾壓就夠了。實事上也確是如此,如果不是憑空殺出個呂布的話…
荀彧與夏侯惇為曹操看守老巢濮陽與甄城,而程昱則負責運輸糧草。
當曹操在剡城下打得順風順水時,程昱正好押運一批糧草來到彭城。此時駐守彭城的,正是因彭城之戰而積功升為陷陣都尉的于禁。二人相見,自然難免聊到糧草問題。
于禁吐槽其實數十里外的河對岸就有不少糧倉,只是守將剽悍,武力強橫,強襲殊無把握,在徐州之戰的關鍵時刻,不便節外生枝。
程昱問清緣由后,捻須而笑:“我道是何等人物,原來是這位遼東天駒。文若對此人也頗多贊許,子孝亦稱之為人杰,而今連公劉都吃了虧。細數起來,此人與我軍打交道以來,從來都是沾便宜而沒吃過虧啊。”
“正是,故此雖有糧倉在側,禁亦不敢輕易啟釁。”
程昱當時沒有說什么,但次日起便勘察周圍地形,搜集分析糜氏塢壁與白狼悍騎的情報,了解曹軍在彭城的守軍情況。三日之后,便拿出一個多重伏擊、環環相扣的方案。而此前駐守在小沛的樂進所部,被程昱選中,挑起大梁,擔任此次作戰的主力。
程昱作戰目的非常明確:首要目標是占領彭地國內糜氏所有糧倉;其次是殲滅或部分消滅馬悍所部,解除曹軍目下與未來的威脅;最差也要將馬悍所部驅逐出彭城國。
就目前結果來看,目標基本達成。
三國群英中,樂進善攻,于禁善守,程昱善謀,三大牛人合力之下,馬悍想不中招都難。萬幸的是,至少到此刻為止,馬悍并未吃虧,反而還有收獲。既然如此,何不見好就收?拿騎兵攻城,還是于禁這樣的善守名將守的城,馬悍還不至于自大到這個程度。
既然那么想我走,那我就走好了,反正,你們也呆不久了。
既已看透了曹操徐州之戰的結局,馬悍也就沒什么不爽的了。不過,不能讓程昱白白算計一把,他也要找回場子,當下笑道:“仲德公不想知道你們那支曹軍的結局么?”
程昱淡淡道:“驚龍毫發無損出現于此,樂進部必潰。”
“原來仲德公早知這樣的結局了,莫非…”馬悍目光閃動,“樂進所部與某之下邳軍一般,都不過是誘餌而已?”
程昱微皺眉,他已感覺馬悍所言似有所指,因此沒有接這話頭,只是滿面誠摯道:“曹公求賢若渴,明達恢弘,更據有青、兗、豫、徐之地,大業初興,如日東升,天下豪杰,莫不景從。馬君何不…”
馬悍沒理會程昱的巧舌鼓動,只是看了一眼身后布擔架上的樂進。在城頭火光閃動下,樂進嘴唇呡成一線,面無表情,但馬悍還是敏銳地捕捉到那雙眼中一閃而逝的悲愴。
馬悍笑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這世上沒人愿意當棄子,尤其是樂進這種出身低而心氣高的人,偏偏他被程昱當成了棄子。程昱是士子,先天就對武人不感冒,尤其這個武人,還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家伙。這樣的人,曹軍中一抓一大把,程昱怎會放在眼里?能被他選中當棄子,算是看得起你了。
就算是最彗眼識人的曹操,恐怕也不知道,這個不起眼的小個子,會成為他的曹魏勢力未來的軍中柱石之一。所以此刻的程昱更不會知道,他親手將一個未來的良將推到了馬悍身旁,而換來的,僅僅是幾座糧倉。
機關算盡,反而成全我馬悍。程昱,多謝了!
馬悍大笑三聲,伸指向城頭程昱、于禁點了點:“除非每次碰面,二位都有三層大櫓人墻保護,否則,必教二位體會一下曹子孝與史公劉的感受!哈哈哈!”
大笑聲中,率白狼悍騎折向東馳而去。
于禁面色鐵青,軍人的榮譽令他很想撥開人墻,站在人前,向馬悍發喊:“就讓我于禁領教一下!”但理智告訴他,這樣做很蠢。
程昱毫不在意,笑得云淡風輕,一派從容,向馬悍的背影拱手揚聲:“愿馬君此去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