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盟與趙無恤2014云天高義,沒齒難忘,謝謝!)
完成了述職的馬悍,無事一身輕,在等待太守二公子大婚的這半個月里,開始對襄平的城池、守備、人口、商貿等等情報展開實地考察。遼東方面基本沒有太多的保密意識,加上馬悍的身份便利,很快,許多有價值的軍事、經濟、政治情報源源不斷匯聚于案頭。
馬悍更經常率周倉、烏追等狼牙飛騎巡游襄平周邊四野,名為巡游,實為勘察。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馬悍與公孫度之間的較量,從這一刻起,就已經開始了。
這一日,馬悍再次率周倉、烏追及二十狼牙飛騎從襄平東門出城。不過,這一次可不是漫無目的出游,他的目標很明確――摩天嶺。
摩天嶺這名字聽上去很有攀高摩天的氣勢,但實際海拔不足千米,是襄平(今遼寧遼陽)東面七十里外的一座山脈,呈南北走向,面積跨度達數十里。摩天嶺山勢陡峻,森林密布,油松、紅松、櫟樹、曲柳等遍布山野,山林間更不泛熊、豹、豺、狼、野豬、獐、狍、鹿、貉、水獺、黃羊等等野獸。
往昔此山只是樵夫獵戶的樂園,但如今卻成避亂遼東的學子蒙童趨之若鶩之地。這一切只因這里多了一個人――北海大儒,“龍尾”管寧。
管寧,字幼安,北海朱虛人,少年喪父,勤勉好學,與平原華歆、同鄉邴原為同窗好友。這三人被后世稱為三國一條龍:龍頭華歆、龍腹邴原、龍尾管寧。
管寧在歷史上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與華歆“割席斷交”,從當時華歆的行為與管寧的舉動,就可以看出兩人將來所走的路完全不一樣。果然,歷史證明,受榮華所誘的華歆,后來官到魏國太尉,而淡泊名利,一心治學的管寧,則成為隱者大儒。誰是人生贏家?沒人能說得清楚,只能說,他們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路。
青州在三國初期,是黃巾之亂最嚴重的地方,黃巾亂賊多達百萬,而青州在漢末時人口總量不過三百萬。一州便有三分之一人口從賊,可想而知為禍之烈。而北海一向富庶,更是黃巾賊最喜光臨之地。這一點,從曹操幾乎將青州黃巾一網打盡后,還冒出管亥圍北海之事,就可窺一斑。
在如此動蕩不安、充斥殺戮的地方,最適合生存的是軍閥而不是學者。因此,管寧舉族北遷,以當時青州一帶最流行的避禍方式,浮海渡遼,來到了遼東。時人入遼,多居于遼東南部(遼中)平郭一帶,一是距離家鄉近,便于日后返回;二是遼中依山傍海,可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唯有管寧卻選擇北部居住,依山建館,臨巖講學。摩天嶺,因大儒的到來而成勝地。
馬悍此行的目的,便是尋訪管寧,當然,此次拜訪,也是有個由頭的――這個由頭就是管亥的書信與禮物。
管寧,北海朱虛人;管亥,北海朱虛人。從這姓氏與籍貫,不難看出,這二人必有某種關聯,盡管二者身份有著天淵之別,但這種關聯,卻是實實在在的。
結交一下避禍遼東的名士,也是很有必要的,既有此契機,馬悍自然不會錯過。六、七十里,快馬不過半日可至。到得山腳下,但見滿山顏色繽紛的秋葉,紅、黃、棕、橙,層林盡染,一條彎曲窄仄的山道,從山腳延伸而上,仿佛一條小蟲,鉆入繽紛花叢中。
馬悍下馬,將銀箭交與烏追,只帶周倉與兩名狼牙飛騎捧著禮物,徒步登山。烏追與十余狼牙飛騎則在山腳下溜馬馳騁,等候他們下山。
馬悍不是文人雅士,當然不會玩那種一路尋訪的“雅事”,他要的是效率,以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找到要找的人――所以,他在出發之前,就找個了向導,一個賣柴薪的樵夫。這個樵夫所賣的柴薪,全部伐自摩天嶺,這摩天嶺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地方,要找管寧講學的臨巖館,自然不在話下。
樵夫帶馬悍等人所走的山路,明顯是人工拓寬的,即便如此,也只能容三人并行,可想見最初的窄仄。若無山道一側亂草雜樹橫枝纏繞形成一片低矮的天然防護帶,怕是沒多少人有膽子走這樣艱險的山道。
樵夫邊走邊紊叨:“幾位貴人來得不巧,平日這山道不時可見三三兩兩的求學士人,但今日恰好是休館日,故此一路上也難得見幾個人。”
馬悍笑道:“休館日么,最好不過,我們是來拜訪的,并非求學。”
“哦,若是這樣,那就往左邊那條岔道走,那是管先生的沐風軒…呃,好像是叫這個名吧,管先生不開講時,最喜在那里與好友聚會。小的還去送過幾次柴薪呢。”
“行,那就往左。”
行不出百步,就見前方山道拐彎處忽啦啦一下涌出十幾號人,個個膀大腰圓,孔武有力,其中有好幾個髡發左衽的胡人。這些人簇擁著一個年約二十三、四的青年。這青年衣著華麗,腰扣金環,身軀瘦長,頭戴三梁冠,眉毛濃而短,眼睛細長,隱隱透著一股子陰鷙,嘴唇上兩撇八字須修剪得非常整齊漂亮,神態踞傲地走在隊伍中間。
這伙人怎么看都不像學子,如果非要說是的話,大概只有中間那青年還有幾分可能,其余多半是護衛長隨之類。
馬悍隨意一瞥,感覺那青年相貌有幾分眼熟,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從沒見過此人,怎么會眼熟呢?正思慮間,那群人已走近,對方人多,又沒有讓道的意思,馬悍自然不會那般小家子氣,揮揮手,貼于巖壁避讓。
雙方擦身而過時,那青年乜斜了馬悍及他身后捧著禮物的周倉與狼牙飛騎一眼,冷哼一聲:“又是一個求師拜訪之人,就是因了這些人的追捧,才致使管幼安、邴根矩這等人自視不凡,連太守都不放在眼里。”
青年身旁一個塊頭粗壯的胡人立即向馬悍瞪起眼睛,兇光磣人,嘴里道:“長公子,要不要把這幾人揍一頓,奪去他們的獻禮,省得便宜那兩個不識抬舉的老家伙。”
周倉一聽大怒,當場就要擼袖子,馬悍豎掌制止了他――開玩笑,這可是山道,很容易出人命的。因為幾句口角而搞出人命,有損他在遼東的名聲。
那青年顯然也出于同一顧慮,擺擺手,腳步不停,向山下走去。那胡人邊走邊頻頻回首,橫眉怒目與周倉對視,如同一只好斗的公雞。
馬悍不知此人是誰,不過可以確定一點,這青年來歷不凡,而且必定在管寧那里碰了釘子,憋了一股火,想找人渲泄呢。
小插曲過后,再往前拐了一個彎,就看到了樵夫所說的沐風軒,其實不過是距離山崖比較近的一間原木搭建的亭子而已。桃李之下,亭子素雅,中有二人對弈,階下有幾個仆僮恭立待召。眼見馬悍一群人來了,亭中二人依舊從容弈棋,不為所動,只有仆僮頻頻回首。
馬悍讓周倉給了樵夫百錢相謝,遼東物價穩定,比中原好很多,百錢已足夠普通三口之家五日用度,這樵夫賣上一天的柴薪,也賺不到這個數,自然是千恩萬謝而去。
馬悍也不著急過去,就遠遠看著,順便觀賞山林風景。直到一局結束,才讓一狼牙飛騎衛士將管亥的書信送交那仆僮,仆僮將信呈交亭中一人。
馬悍眼力極好,看得真切,但見此人峨冠博帶,衣袂隨風鼓蕩,五官清奇,長須飄飄,望之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態。
這,就是管寧管幼安。
不一會,一仆僮請馬悍過去。馬悍走到階下,拱手自報家門:“遼東騎都尉、領白狼城守馬悍,見過二位高賢。”
一道銳利的目光掃來:“尊駕就是被鮮卑人與烏丸人稱為‘昆勃圖魯’的馬驚龍?”
馬悍微笑揖禮:“想不到小子污名,也傳入大賢之耳。若我沒猜錯,這位高賢定是‘龍腹’邴根矩。今日一下得見二位高賢,幸甚之致。”
邴根矩,就是邴原,此人年紀與管寧相當,但氣質渾然不同,濃眉朗目,臉形微圓,須如猬張,頗顯豪邁之氣。
邴原上下打量馬悍一番,忽道:“是否帶了鮮卑人號稱神弓的‘魔瞳弓’?”
馬悍點頭道:“帶是帶了,只是拜見高賢,攜弓不敬,放在隨從處。”
“可否取來一觀?”
馬悍回頭招手,讓周倉將魔瞳弓取來。這加強版血弓一亮相,就連不怎么關注的管寧都被吸引住了。邴原征得馬悍同意,取弓在手,立時被那奇特的偏心輪與三股弦震住,反倒不怎么在意弓臂上那如瞳的血輪。
偏心輪是封閉式的,邴原看不出所以然,只當此弓原本就是如此形狀,畢竟號稱神弓,形狀奇特古怪點也不足為奇。試拉一下,不動,深吸一口氣,運力再拉,弓弦略張,也僅僅只是略張而已。
邴原贊嘆不已:“開此弓者,可稱飛將。”然后笑對管寧道,“幼安兄那個族侄在飛將麾下,擊胡殺賊,為國立功,也算改邪歸正,走上正途了。”
族侄?管亥是管寧的族侄!
望著馬悍一臉驚訝,管寧笑著頷首:“亥侄的字‘生德’,就是請寧所取。”
馬悍恍然大悟,我說呢,管亥這家伙,怎么還取這么慈悲的字,原來是請管寧起的,這就難怪了。
憑著一把魔瞳弓,再有管亥這個已經從流寇變為堂堂假司馬的回頭浪子做為話題,馬悍成功地與兩位名士搭上了話,正準備深入廣泛交淡一番,突然見到一名原本在山腳下等候的狼牙飛騎氣喘吁吁跑來,急促稟報:“城守,烏騎將與兄弟們正與一伙強人廝斗,請城守速速回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