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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最后一箭】

  (剛看了起點后臺顯示本書十月的成績,慚愧之余,分外感謝大盟的支持!還有趙無恤2014、頭疼也不行,以及各位打賞、訂閱、投票的朋友,若無諸位支持,這本書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啥也別說了,奉上五千字大章,聊表謝意!鞠躬。)

  還是在三天前的戰場,血跡未干,野有遺矢,連空氣中那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都吹之不散。盡管看破了張燕的居心,知道他是虛張聲勢,看著是旌旗漫天,氣勢洶洶,實則是安排大軍悄然撤退,而袁紹仍然果斷出兵,與張燕對陣。

  袁紹將計就計,一邊暗遣大軍渡過北漳水,繞過毋極,折向蒲吾,進行大迂回截擊黑山軍,一邊親率三千兵馬,迎擊張燕。因為是追擊敵軍,故多遣騎兵,呂布的五百并州鐵騎,自然不能閑著,盡數派遣而出,故而此戰并無并州軍。

  馬悍一行也隨袁紹出戰,所謂善始善終,這收官之戰,當然不能錯過。

  舉目所見,黑山軍以騎兵居多,步卒不過二千余,而且陣形散亂,兵甲不整,一看便知是輔兵之流,這明擺著就是打一下隨時跑路的架式嘛。而這步卒基本就是棄子,用以阻敵軍的。

  黑山軍,果然要跑路了。

  不過,看到那迎風飛揚,代表主帥的黑底紅字的“張”字大纛,想到張燕以一軍之帥,不惜以身涉險,吸引敵軍,這膽略,也是相當了不起。

  黑山軍默默注視著袁軍排兵布陣,也不派小股騎兵騷擾,那安靜的架勢根本不像開戰,倒似談判。

  眼見袁軍陣勢布置得差不多了,這時對面馳出一騎,大喝道:“吾乃黑山劉石,對面可有敢戰之士?”

  袁軍纛旗之下,田豐失笑道:“黑山賊臨去之前,欲復振當日斗將所失之士氣,同時又可與我軍糾纏,拖延時日,當真打得好算盤。”

  牽招撫掌道:“黑山賊此舉正與我意不謀而合,主公何不成全之。”

  袁紹撫著美髯笑道:“也好,便讓…”說到這里,頓了一頓,今日呂布及其手下均不在此,那么派誰去好呢?他側首看向身側的張郃。

  張郃在馬上躬身道:“黑山劉石,鹿腸山游魂耳,某薦一人可斬之。”

  “哦,何人?”

  “騎司馬王門。”

  “哦,是他啊。準!”

  今次袁紹已不再擺譜,什么望臺、鼓車、柵欄一概沒有,就與對面黑山軍一樣,騎馬立于纛下。而馬悍也陪在其身側,管亥、夏侯蘭及狼牙飛騎在更后邊。

  這時牽招望了馬悍一眼:“馬都尉可識得王門否?”

  馬悍有些奇怪,我為毛要認得這人啊?

  牽招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不認識,便低聲略加介紹。原來這王門本是公孫瓚的部將,在龍湊之戰時,因戰敗而投降袁紹。原本在幽州軍任軍侯,投靠袁軍后,行情自然得漲一漲,眼下在袁軍中任騎司馬之職。

  馬悍點頭表示了解,他沒聽過這人字號,諒來也沒什么本事。這時就見袁軍左翼陣內馳出一騎,頭戴皮兜鍪,身著棕色札甲,手提長矛,鞍后有斫刀弓箭,飛快迎向對面的劉石。

  正如張郃所言,劉石是鹿腸山游魂——他本是黑山塢壁軍頭目,在袁紹大軍掃蕩之下,塢壁紛紛被破,許多知名的黑山軍頭目被擒殺。劉石是靠著身手敏捷,逾垣而走,方撿回一條命。被打成這般模樣,劉石也憋了一肚子火氣,既然戰陣不是袁軍對手,那就玩單挑,挑飛幾個軍將,也可消心頭之氣,更可為慘死的兄弟復仇。

  前些日子有呂布的威勢壓著,黑山軍這邊誰都不敢動,眼下呂布及其八健將不在,正好一挫袁軍勢頭。張燕的想法更深遠一些,這一戰,算是敗了,不過正所謂勝敗乃兵家常事,袁軍也沒討得了好,若非九門失陷,側翼遭到威脅,這場仗再打下去,誰勝誰負還是未知之數。即使現在撤軍,也是主動撤退,談不上大敗。唯獨只有一樣,被袁軍壓得死死,一點翻身的機會都沒有,那就是耀陣斗將!如果不在臨走前最后一戰時奪回些許榮耀,今后黑山軍再對上袁軍,戰陣未開,士氣先弱三分,這可不是好兆頭。

  張燕已做好準備,必要時他甚至會親自上陣,反正今日不會再有什么大戰,無需指揮,不防放下主帥重擔,以戰將之姿,與袁軍將領決一雌雄。

  正是在這樣的作戰思路指導下,劉石奉命耀陣出擊。

  前方迎來一將,遠遠便聲如狼嚎:“某家袁公麾下騎司馬王門,劉賊授首!”

  二人都是持矛,甲具方面,王門的札甲比劉石的兩檔鎧的防護稍好,不過在快馬勁沖之下,甭管是什么甲,哪怕是明光鎧,刺中薄弱處,一樣完玩。

  兩騎先是輕馳,至五十步時,馬速加快,短短五六息,兩騎接近、交錯——

  鏗——鏗——

  雙方同時出擊,也同時擊中對手。

  王門出身幽州,在白馬公孫麾下,屢屢與胡人作戰,控騎嫻熟。而劉石是山賊,騎馬的水平遜色一籌。就是這細微的差距,造成不同的后果。當兩騎近至出擊距離時,王門雙腿控騎側偏少許,劉石一擊略偏,矛尖從其肋下滑過,崩飛了幾片甲葉。而王門一矛,同樣刺在劉石肋下,但卻刺得扎實…

  雙方交錯一擊,旋即背向而馳。王門沖出數十步后,勒馬轉向,斜睨對手。但見五十步外的劉石伸手按肋,渾身劇顫,終于夾不穩馬腹,翻身栽下馬來。

  王門見狀大喜,飛馳而至,拔刀斬下劉石首級,挑在矛尖之上,三千袁軍盡呼。

  袁紹捻須大笑,顧左右道:“孤麾下之將,比之并州健兒如何?”

  左右皆贊,只有馬悍神情不動,他已經看到王門要倒霉了。

  正當王門懸首耀陣、得意洋洋之時,黑山軍陣中飛也似馳出一騎,遠遠厲喝一聲:“王門!以爾首級,祭吾兄弟!”

  王門立即把矛尖上的首級取下,懸在馬頸下,然后策馬挺矛迎擊,口中不忘大喝:“來者通名,某家利矛之下不死無名之輩。”

  “常山張飛燕是也!”

  張飛燕?居然是張飛燕!王門還沒來得及開心,張燕已馳近王門,一矛刺中王門的戰馬頸下,迅速松手。疾馳而過的瞬間,猿臂倏伸,將被戰馬幾乎蹶翻的王門扯離馬背,重重頓在自家馬鞍之上。隨即一手拔刀,一掉王門皮兜鍪,揪住發髻,一刀斬下,血如泉噴,尸體墜地。

  張燕高高舉起王門面容扭曲的首級,馳馬揮臂耀陣,黑山軍爆發出山呼海嘯的歡呼。

  袁軍無不失色,相顧駭然。

  張燕擒殺王門,當真是快如閃電,兇如虎豹,其勢之甚,猶在當日成廉之上。

  袁紹臉色難看,田豐與牽招卻興奮得同聲齊呼:“主公,請速速派遣戰將,取賊酋之首級!”

  袁紹轉怒為喜,沒錯,張燕親自出馬,這機會太難得了,一定要斬殺…不,生擒之。

  “儁乂。”

  “末將在!”

  “命你與張飛燕斗將,伺機生擒之。”

  “末將領命!”張郃心情那個激動啊!生擒黑山賊首,這是何等榮耀。在萬軍之中,取上將頭顱,他或許做不到,但兩軍陣前,擒殺敵酋,他張儁乂卻是自信滿滿。

  但張郃還沒來得及出馬,已有急切立功的兩員將領飛馳沖出本陣,一前一后,殺向張燕。

  “代郡焦觸,黑山酋授首!”

  “東郡呂威璜,張飛燕納命!”

  兩將都是部曲軍侯,慣于沖殺在最前線,這等覆軍殺將之舉,正是其所長。眼見張燕親自出陣,無不狂喜,爭先恐后奪此大功。由于兩將分屬不同陣翼,又不是統一行動,故此出陣有先有后。焦觸在前,呂威璜落后十數步,而且雙方左右間距超過百步。

  張燕毫不畏懼,抓住這個時間差,先迎向焦觸。

  兩騎接近時,焦觸一矛刺出,目標竟然是張燕的馬首,看來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了。張燕已換了一桿長矛,矛尖探出,吭地一聲,刺中并彈開焦觸的矛桿。

  這一回合,似是不分勝負,至少焦觸是這么想的,但他顯然忘了,這一回合還沒打完。

  兩騎交錯之際,張燕左手倏翻,抽出斫刀,探手揮刀從焦觸護甲薄弱的頸側一抹而過——噗,血噴如霧,焦觸按都按不及,咕咚一聲栽下馬來。

  焦觸一合被殺,而這時,呂威璜還在數十步外。

  呂威璜與焦觸素來交好,平日也頗有對練,知道此人身手與自己相若。眼見焦觸一合被殺,呂威璜慌不迭勒馬,再不敢沖近,而是摘弓取箭,意欲遠擊取勝。

  但就在此時,黑山軍陣那邊的屠各陣營中,突然馳出一騎,快馬沖近,舉弓一箭,后發先至,射中呂威璜肩背。呂威璜中箭,手一打滑,箭矢離弦,從張燕馬前飛掠而過。

  黑山軍及屠各胡齊聲歡呼,尤其屠各胡更是大呼小叫,并涌出十余騎奔向那屠各騎士,不過這些胡騎明顯不是來幫手的,而是護衛那騎士回本陣的。

  袁軍上下或許沒聽懂屠各人在叫什么,但馬悍卻聽懂了,眼睛驟然瞇成一線,眼瞳有股莫名的寒光閃動,當即向袁紹拱手道:“袁公,某先失陪一會,取那匈奴小兒的性命去也。”

  袁紹呵呵笑著捻須道:“驚龍出手,無人可逃,孤翹首以待驚龍神箭久矣。”

  聽到主公的話,田豐面無表情。牽招卻暗暗納罕,主公似是與此子相識,并見識過其勇力啊,這是何時之事?怎地自己從未聽聞?

  馬悍一騎飆出之時,張郃已奔出陣攔截住張燕對呂威璜痛下殺手,并與之交手兩合,不分勝負。這時雙方正拉開距離,準備進行第三回合沖刺。

  馬悍出陣時,恰好張燕也奔馳在這個方向,與馬悍相距不過三十步。一見馬悍手持弓箭,有呂威璜前車之鑒,張燕生恐再度被襲,竟舍棄張郃,拍馬沖向馬悍。

  馬悍的眼睛始終盯住那一箭射傷呂威璜的匈奴少年,但見他在十余屠各胡騎的團團護衛下,已退入本陣。馬悍瞄都不瞄,突然舉弓向左側就是一箭,正中張燕馬首,戰馬悲鳴,將張燕掀下馬來。

  這張燕不愧號稱“飛燕”,居然在馬身倒地一瞬間,縱身躍起,著地翻滾一匝,竟然無事。

  張郃遠遠大叫:“馬都尉,張飛燕項上人頭是我的!”

  馬悍眼皮子都不撩一下,冷然道:“想要你只管拿去,我對此人沒興趣。”說罷拍馬飛馳,沖向屠各陣營而去。

  張燕愕然看著從身旁不遠處飛掠而過的馬悍身影,目光驚疑不定,旋即按捺困惑,轉頭對張郃豁然大笑:“張儁乂,想取某項上人頭,你還嫩點!”拔刀在手護住身體,雙足如飛,向本陣跑去,其勢如奔馬,眨眼間便遠在數十步之外。

  張郃騎著健馬,快馬加鞭,竟然都追之不及,急切之下顧不得什么生擒了,摘弓取箭——惜乎已晚了一步,張燕的數十扈從早已沖上接應,騎兵團團圍攏,煙塵障目。除非張郃有呂布那般神射之技,否則別想穿透人墻,取張燕性命。

  張郃的確做不到,但馬悍卻可以!只是他的目標不是張燕——對馬悍而言,張燕必須活著,用以制肘袁紹,這也是他方才射馬不射人的原因。別看張燕表現得那么搶眼,但在三十步內被馬悍弓箭瞄準的話,管他再能飛,任他再像燕,也是死個定定。

  馬悍的目標,是那個匈奴少年。

  南匈奴左賢王,劉豹!

  張燕一入陣,立即鳴金撤兵,劉豹也將沒入陣中。袁軍也同樣鳴金收兵——兩軍戰陣前,只有一人一騎,不管不顧,沖近屠各陣前二百步。

  屠各人火大了,這天下除了飛將呂布,竟然還有第二個人敢這么囂張!忽啦啦一下沖出近百騎,打算圍住這個自投羅網的家伙,毆成肉醬。

  袁軍齊聲驚呼,張郃已舍下張燕,快馬奔突,欲接應這個不怕死的年輕都尉。

  袁紹眼睛瞇起,捻須的手指僵住。而田豐則已捻斷數根須莖了。只有牽招彈劍概嘆:“一人奪陣,真勇士也!惜乎過于莽撞…”

  幸好高覽已被派遣迂回追擊黑山軍去了,否則未必不會如張郃一般,飛騎接應之。

  馬悍已停住戰馬,二百步,他可沒把握馳射中的。他唯一的機會就是,目標并不知道自己是獵物,所以在人群中移動緩慢,而且是垂直運動,幾乎等同于固定靶。

  魔瞳血弓平伸,鐵指勾動細弦,滑輪轉動,弓臂一點點壓合,弦至極至,彎如滿月。

  這是自馬悍入中原以來,拉弦最滿的一次——即便是當日箭破呂布雷霆一擊,也只拉了八分滿而已,而這一次,拉到了十分。

  馬悍沒有呂布那種千錘百煉的預判能力,但他有科技彌補——當紅外線的光點出現在目標后背那一刻,就是發射之時。

  對面胡騎干擾極大,人馬穿梭,光影流動,蹄卷生煙,滿目迷蒙。

  馬悍頭頂的鷹棱盔盔沿,在正午陽光下投下一片陰影,眉目難見,只有兩點星芒,熾盛逼人。馬悍已開滿弦整整五息,純鐵箭依然未射出。如此大的拉力,開弓時間如此之長,換成任何一個人,包括呂布在內,都吃不消。而馬悍依舊冷靜如恒,兩臂紋絲不動,張弓如抱滿月,箭鏃的寒芒在陽光下閃爍流轉。

  近百屠各胡騎已沖至五十步,馬悍視若無睹,他只在等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必須在五息之內出現,否則…

  突然,遠處紅點微亮,出現在目標背后,陽光映照其后背銀色鱗甲,光芒耀眼——此時目標已在二百五十步之外。

  就是現在!

  咻——

  厲嘯如泣,一道烏影似要追回流逝千百年的時光,為此不惜殺出一條血路。

  刮!半邊耳朵飛起;噗!一條前臂被射斷;錚!某個頭盔被射裂;箭勢一往無前,狂掃障礙。最后,直取目標——

  “大王小心!”

  胡人勇悍,身為左賢王之尊,身邊更不乏死士。一個距離劉豹最近的扈從縱身一躍,跳上劉豹馬背,以身擋之。

  噗噗!箭矢如鐵扦串肉,一箭穿倆!

  劉豹那尚帶著幾分稚氣的面龐瞬間扭曲,雙目怒凸,帶著憤怒、不甘、迷茫、難以置信…他至死都想不明白,為什么在重重保護之下還會中箭?為什么有人甘冒奇險,非要射出這奪命一箭?

  劉豹逃過了太史慈的飛戟,躲過了趙英姿的斫刀,但終究還是逃不過馬悍的超遠狙殺。

  歷史上,劉豹是一個擁有驚人壽命的家伙,七十歲還能生子,百歲還霸著王位,一生貫穿三國始終。三國還沒開始,他就在了;三國沒了,他還在…而就是這個匈奴史上的傳奇壽星,卻在常山平原之上,被一支必殺冷箭,生生將長壽變夭折;將本屬于自己的傳奇,變成了別人的傳奇。

  遠狙之可怕,就在于此!

  這是常山之戰的最后一箭,這一箭,結果了一個匈奴少年,此后,不會再有《胡笳十八拍》,不會再有劉淵,更不會有五胡十六國的前趙…

  馬悍這一箭,改變了歷史,但是,有一個女人的命運,卻并未因此而改變,她需要的,不僅僅是一支穿云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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