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轟轟轟轟!
數千人的腳步,踏著沉重的鼓點節奏,激起漫天黃塵。蒙蒙煙塵中,三個步兵方陣,整整三千戰兵,方盾如墻,長矛如林,向袁軍壓過來。
黑山聯軍,出擊了。
在袁軍耀陣的打壓下,黑山聯軍士氣為之一泄,如果不鼓起余勇,趕緊發動進攻,士氣會一跌再跌。黑山聯軍這邊,都是老于戰陣的將領,豈有不知之理。所以張燕一下就派出三千軍。
三千軍分三個方陣,各屬一方:左翼是耿祉的度遼營,右翼是壹壽的冀州軍,中冇央是黑山軍王當部。這三支軍隊可都是精銳,尤其是黑山軍王當,他與孫輕俱為張燕的左右手,孫輕任騎都尉,他任步軍校尉,在靈帝中平年間,就隨張燕征戰四方,可謂黑山軍的元老了。
黑山聯軍說是步軍五萬人,但真投放到戰場上,連三萬都不足。古時大軍作戰,需要龐大的輔兵、役夫、隨從等后勤輜重人員,這些人,在一支軍隊中至少要占到半數以上。雖然基本不能算是戰斗力,但又是一支軍隊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而古時計算一支軍隊的人數,那絕對是要全部算在內,甚至還嫌不夠,硬生生憑空夸大五倍、十倍,仿佛人多就可以嚇癱對手一樣。
就連一代梟雄曹cāo都這么干,赤壁之戰,張嘴就敢說八十萬!只怕把軍營里所有的牲畜全算上都不夠。
黑山聯軍的戰兵。騎兵且不說,若單論步卒的話,只有二萬五千出頭,這其中還包括了新敗之軍,如劉石、左校、青牛角等塢堡兵,這些剛從朝歌逃回的士卒銳氣盡失,根本沒法上戰場,全被張燕安排守城。
眼下第一場對決,冇張燕當然不會狂妄到想滅此朝食,所以只率一萬步軍。三千騎兵出戰。一萬步軍,刨去五千輔兵,實際上他只率戰兵五千。也就是說,真正能打的,就是這五千戰兵與二千騎兵——這騎兵也是一樣,除了騎士,還有扈從,這些人也得計算在內,但實際上他們只是馬夫與隨從。打仗就別指望了。好在其中有大半是胡騎,胡騎多數沒有馬夫、隨從這些,因為他們自己就是最好的馬夫。
不過五千戰兵,張燕一下拿出三千。可想見此開局之戰,志在必得。
此刻,黑山聯軍一方,在中軍大陣后。冀州牧壺壽正駐馬立在大纛下,揚鞭指向對面的袁軍,對身旁的度遼將軍耿祉道:“袁紹匹夫。貌似忠義,實則包藏禍心,偽命官佐,視朝廷法度于無物,不誅之無以正視聽。”
耿祉點頭,接過話茬道:“我軍勢大,以眾擊寡,無有不勝,使君不必擔憂,袁紹不過一莽夫,誅之易如反掌。”
二人一齊望向陣中為首一員大將,此人一身黑甲,年約三十余歲,臉形狹長,長眉入鬢,雙目精光閃閃,鼻梁高挺,堅強的下腭及硬硬的短髭,給人一種強硬的感覺。他端坐在一匹黃膘馬上,手腳俱長,似乎腿一伸直,就可點到地面一般。
此人就是號稱“飛燕”的黑山軍首領,張燕。他向來對自己的騎戰很自信。成廉耀陣,雖然馳射驚人,但他自度若自己出馬,只須容他接近十步,必擊殺此人。只是,他是萬軍主帥,一身系此戰之勝負,這種陣前斗將,不是一個將帥應該做的事。而數遍他的麾下,還真沒人是這個成廉的對手,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發動進攻。
耀陣輸了,但決陣不能輸!袁紹想首戰必勝,他張燕也一樣!
這邊廂,袁軍望臺上頻繁揮旗,背插各色令旗的傳令兵飛馳入陣,向各軍將領傳達軍令,遞交令旗。然后各軍將領遵照指令,逐級向軍司馬、軍侯、百將、隊率一一傳達。從上到下,軍令通達之后,本軍就開始行動起來。
馬悍將袁軍一系列指揮過程看在眼里,雖然距離甚遠,還有一些具體的東西看不到或看不清,不過以他多次指揮作戰的經驗,連猜帶琢磨,也差不多弄清楚了。他尤其注意袁軍從接令到備戰,整個過程用時不到一刻,雖然比他的白狼悍騎有所不及,但對步兵而言,已經很不錯了。如此看來,袁軍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呵呵,袁軍訓練有素,黑山軍兵強馬壯,這一仗,有得打了。
馬悍目光不由得向南延伸,望向里許之外,土丘之上,那白如銀、赤如火的一人一馬。環護周圍,高低錯落的幢幢人影響,就像一群擇人而噬的野獸,在不遠處虎視眈眈地逡巡。
這個人,將在這場鏖戰中,扮演何等角色呢?
張燕派出自己的左膀右臂王當指揮大軍進擊,袁紹同樣也派出手下大將,行奮威將軍淳于瓊,指揮三千步軍迎敵,同時令呂布左軍與高干右軍派出騎兵,護住迎擊步軍兩翼。
袁紹手下,有將軍頭銜的,目下只有兩人,一個是沮授,一個就是淳于瓊。淳于瓊在靈帝朝時,就是老資格將領了,當年的西園八校尉之一,與袁紹并列。投靠袁紹后,無論名望、資格,都僅在袁紹之下,為諸將之首,但論能力,在袁軍中只算是中等。不過,打這種四平八穩的正面戰,卻是淳于瓊這正規軍官出身的將領所長,袁紹用此人指揮首戰,還是很有眼光的。
六千大軍,踏鼓而進,彼此人數相當,裝備接近,甚至排兵布陣都一樣,都是刀盾兵在前,槍戟兵在中。弓箭兵居后。看情形,估計連戰法都差不多。這是一場沒有花巧的正面對決,其勝負,足以檢驗孰強孰弱。
六千步兵,排成六個大方陣,相向而進。淳于瓊率百騎立于陣后,同樣,對面的王當也在百余騎環護下,遠遠以旗鼓指揮。六千步軍各有六名軍將直接指揮對陣。
兩軍接近百步時,后方指揮旗同時搖動。并傳來長長號角聲,然后馬悍便看到袁軍后陣的近千弓箭兵,齊刷刷從后背箭壺里抽冇出箭矢,張弓搭箭,斜向上舉。
待兩軍前列接近五十步時,號角聲再度吹響,各級軍將紛紛厲聲下令。
下一刻,弓箭兵齊齊松弦,兩軍陣前響起一陣打雷似地綿密悶響。箭矢如蝗,在半空中或撞擊,或交錯,帶著強勁的勢能。奔向彼此目標。
同一刻,最前排的刀盾兵與中間槍戟兵一聲發喊,加快腳步,向敵軍沖去。同樣。黑山聯軍步兵也舉矛挾盾,對沖而來。
噗噗噗噗噗噗!
箭矢如雨,濺起大片血霧。慘叫聲夾雜在沖鋒聲中,既令人激奮,又讓人腳軟。許多被射中要害的士卒倒下,一時不得便死,卻生生被混亂的沖鋒腳步踩成肉泥。有些傷倒手足的士卒,則勉力從軍陣兩側跑開,后面自有接應的軍士將他們拖回去。大軍沖過,身后一片尸骸…
嘭嘭嘭嘭嘭嘭!
震耳欲聾的沉悶撞擊響成一片,兩支大軍前排士卒終于重重撞在一起,許多盾牌被撞裂,旋即刀槍齊出,矛戟齊下,血肉橫飛。
漢軍步戰,以擊刺為主,無論是槍、矛還是刀,都講究刺,所謂刺死砍傷是也。環首刀并不是后世那種巴掌寬的hòu背大砍刀,而是細腰直刀,劈砍的話,往往破不了甲盾,但擊刺卻可以。
此時兩軍互相擠做一堆,人擠人,人壓人,彼此都用盾牌頂住,無論刀槍矛刺,都只能戳在盾牌上,很難傷敵。這時候,就得用戟了。漢代的戟,其實就是戈的變種,形狀上與戈極相似,就一個矛頭加一個橫枝,成本低廉,便于大量列裝。只有武將用戟,才考究一些,多為單面月牙狀,雙面月牙的畫戟很少,只有極少武力極強的大將才會使用,如呂布、甘寧等。
此刻兩軍對撞,互相擠壓、戳刺,正是長戟發揮作用之時。但見陣中長戟兵擠到刀盾兵之后,高高揮動丈余長戟,自上而下向敵軍刀盾兵重重劈砍。
噗噗噗噗!尖銳的橫枝洞穿一個個裹著黑巾、青巾的頭顱與肩背,卡在頭骨及身軀里,拔之不出,鮮血咕嘟咕嘟直冒。無論是袁軍還是黑山軍的戟兵,都有著豐富的經驗,戟枝破腦之后,基本上是別想拔出來的了。他們飛快松手,接過從后邊遞過來的另一桿長戟,再次高高舉起,重重劈下…
在兩軍長戟兵除草一樣的打擊之下,刀盾兵大片倒下,漸漸露出陣中的槍矛兵,失去了盾牌的防護,幾乎每一擊刺,都會有士卒慘叫倒下。戰斗,進入了最血腥時刻。
箭矢不斷從天而降,激起一聲聲慘叫;長戟如鋤,帶起一蓬蓬血雨;刀槍如叢,湮沒一條條性命。只有這片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最大的犒賞,飽飲源源不絕的鮮血…
就在兩軍廝殺緊要關頭,一陣密集如鼓的蹄聲響起,黑山聯軍左右翼胡騎終于動了。
左烏丸、右屠各,各奔出三百騎,猶如一把尖錐,直插袁軍左右翼騎兵。目的非常明顯,擊潰袁軍騎兵,從兩翼擊破袁軍步軍。
胡騎如飛而至,數十步外就是一蓬箭雨,當即射倒袁軍數十騎。
指揮袁軍右翼騎兵的,是騎都尉蔣奇,見狀大怒,親率二百騎突擊,與左翼烏丸騎兵混戰在一起。
而右翼屠各騎兵這邊,又有所不同,他們還有一個威脅——虎視狼顧的呂布二十余騎。
屠各兵分兩路,一百騎沖向土坡,圍殺呂布,另外二百騎直撲張遼所率并州騎兵。
而幾乎在屠各人剛剛分兵的瞬間,一聲虎嘯,聲震九霄,幾乎蓋過戰場數千人的喊殺聲。隨即一團火影入目,如失控的火車,風馳電掣,向屠各百騎兇猛沖撞而來。
馬悍心頭劇烈一跳!戰神呂布,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