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一出張氏的屋子,趙琇就拉著哥哥趙瑋往書房走。趙瑋回頭看看祖母的方向,小聲問妹妹:“你方才是擔心祖母又心軟了,會對牛氏與趙湘施以援手,才讓我把事情攬下來的?可若我們置之不理,祖母是會知道的。”
趙琇抿嘴笑道:“誰說要置之不理了?祖母想要幫她們,我們就幫嘛,但怎么幫就是我們說了算了。”
趙瑋納悶,兄妹倆轉眼就到了書房,趙琇趕緊把冬生推出去門口守著,才關了門坐下來與兄長商議。
趙琇想得很簡單,趙澤請求張氏出手援助牛氏與趙湘,是因為聽說她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生活無著,連給牛氏看病的錢都沒有了。但事實上是怎么樣呢?據百靈的說法,她們祖孫分明還有一些銀子,只是無法維持過去的生活水平,所以她們想要象搬去汪家之前那樣,到處打秋風弄銀子,好繼續維持富足的生活。既然如此,那他們二房只當完全不知道實情好了,就照趙湘的說法理解,伸出援手,維持她們祖孫的“日常生活”。
現在牛氏與趙湘帶著一個丫頭,三個女子一個月需要多少生活費?按照京城外城尋常人家的標準,二兩銀子綽綽有余了,足夠供給她們品質較高的吃穿用度。至于更多的?不好意思,她們如今就是平民老百姓,要更多的做什么?外城的居民里,一個月全家七八口人,生活費只有一兩的都大有人在。按這個標準。她們有二兩銀已經能過得非常好了。建南侯府可是新君的忠實臣屬,對于大逆罪人之后,是斷不可能心存包庇之意的。趙家祖孫完全是出于人道主義考量。才會每月資助她們一筆足夠養活主仆三人的生活費!
如果說牛氏看病吃藥需要花錢,這事兒也好辦。建南侯府出面,在那附近找一個醫術水平中等偏上、人品正直、脾氣不算太好的大夫,長期雇他為牛氏出診,診金藥錢都是侯府出。牛氏的病需要吃什么藥,如何進補,大夫自會跟侯府提。牛氏與趙湘若想打著這個幌子來騙錢。那是休想!而這位大夫也不需要看牛氏和趙湘的臉色,不會為了她們跟侯府撒謊。如果她們裝病,更是瞞不過他的眼睛。要是牛氏的病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他可以自己努力,也可以向別人求教,但最好別指望侯府會特地請來什么名醫、神醫、太醫,罪人之妻。罪人之母。她沒那個資格!
當然,牛氏吃的藥也就是一般患有同等疾病的人會吃的藥。若想要哪種特別珍貴的藥材,那就不好意思了。侯府的珍藥庫存當年都被牛氏的丈夫和趙湘的生母弄到京杭大運河河底了,所以現在什么都拿不出來!
趙琇最后還有一個主意,那就是牛氏與趙湘如今住的院子,是從前趙澤為了一大家子租下來的,租期年后就到了。他家主仆原有十幾口人,因此租的院子也大些。有七八間屋子,如今她們只剩下三人。哪里用得著這么大的地方?所以,趙琇提議在原來的胡同里另租一處小院給她們住。三四間房的小院子,租金也就是幾百錢,再多也不會超過一兩。侯府就大方些,把這筆錢也替她們出了,也省得她們拿房錢為借口,要求侯府加錢。
趙琇對趙瑋說:“生活費二兩,租房錢頂多一兩,再有二兩銀子請大夫吃藥,每月不會超過五兩銀子。從前我們雇趙澤在文房鋪子里做事,也要花這么多錢。如今同樣花五兩,就把牛氏祖孫主仆給解決了。相比起其他的謀逆罪人家眷,她們這個待遇,一點都不委屈。我們還幫她們想到了方方面面的問題,房錢、藥錢,都不用她們操心,大不了再從胡同里雇一個婆子幫她們做些粗活,如果這樣她們還不滿意,就太過貪心了。我們正好宣揚宣揚,不是我們不肯幫,而是她們人心不足蛇吞象!”
趙瑋想了想,若依照妹妹提出的標準,確實足夠牛氏祖孫主仆三人生活了,祖母張氏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周到的,就是他們二房操心的事情多了些。但他每月指示賬房撥銀子,有事底下人自會料理,日常瑣事也不需要他一家過問,倒也煩心不到哪里去,似乎是個可行的法子。只不過,依照牛氏一慣的心性,她恐怕是不會接受這個安排的。她想要的,定是侯府每月撥給她們一二十兩銀子,然后由得她們自己安排去。
趙琇對此嗤之以鼻:“我又不傻,還能不知道她們心里盤算的是什么?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她們肯定還想到處說我們家的壞話呢。我才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
說到此事,趙琇也就擺正了神色:“哥哥,我覺得,不管牛氏那邊是否接受我們的安排,都不能再讓她到外頭亂說話了。我知道祖母自小教導我們,人生于世,需得行得正,坐得正,要與人為善,不能做有違道德禮教之事,否則名聲就會壞了。可是,所謂的名聲到底是好是壞,又是如何判定的呢?是看會不會有人說我們的壞話嗎?可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怎么說,我們卻控制不了。雖說世上也有君子,可世人卻并非都是君子。萬一這里頭有個別看不得人好的,對我們懷恨在心的,又或是出于這樣那樣的原因,無論我們做得多好,都非要挑出點錯來的人,在人前隨便亂說我們的壞話,那我們的名聲壞了,到底是因為自己做得不好,還是因為別人的扭曲事實?祖母只會覺得,那是我們自己做得不夠好。但我卻覺得這樣太委屈了,不想再坐視下去!”
趙瑋沉吟:“你想要制止牛氏祖孫向外傳播我們的壞話?要如何制止?若是要把人關起來,最好別在城里。可以將她們送到莊子上去。從前牛氏管家時,聽聞對底下的佃戶有些刻薄,想來莊上的人斷不會對她們有好感。正好可以幫忙看管。”
趙琇暗暗地抹了把汗,沒想到哥哥的想法比自己走得更遠,不過她還真沒有過這樣的念頭。她畢竟是從現代社會穿越過來的,跟古代權貴的腦回路不太一致。
她說:“阻止得了牛氏祖孫,阻止不了別人。我們總不能把每一個說我們壞話的人都關起來。所以我的提議是,主動出擊,引導輿論。塑造建南侯府的新形象!”
趙瑋眨了眨眼,有些明白了:“你是說…我們主動向外宣揚我們做過的好事,比如接濟牛氏祖孫。若牛氏再向人說我們的壞話,就是恩將仇報,不知好歹了,別人自然也就不會再相信她們。”
“沒錯!”趙琇笑了。“牛氏一家子從前還未倒臺時。沒少在京城說我們這一房的壞話。就算他們現在成了謀逆罪人,可謊言說了一千遍,就會變成實話。京城官宦人家里不明內情的人,依然還受他們的謊言影響,對我們家有偏見。既然如此,我們就索性大肆宣揚一番,把從前發生過的事告訴眾人,也別怕丟臉。讓京城的人知道牛氏一家都做過些什么。但是!”她重重地頓了一頓,“即使他們這么壞。我們家還是非常仁義地接濟牛氏跟趙湘了。老弱婦孺嘛,跟她們計較太多,就顯得我們氣度不大了。不過我們也是有脾氣的,不會無原則地縱容她們。如果她們做得太過分,那也是她們有錯在先,大逆罪人的親眷也好意思對受害者的家人要求多多?我們要收回援助,不但不是不仁,反而是對先帝和皇上的忠義,是對祖父和父親母親的孝道!”
趙瑋聽得笑了:“我明白了。總之,跟人講大道理就是了。若是讓祖母聽見,定會說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可是世人自夸的人多了去了,我們又不曾夸大自己,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為何就夸不得?”
趙琇笑著說:“其實這只是第一步而已。用來對付牛氏跟趙湘就夠了。等世人認識到她們的真面目,不再關注她們了,她們若是老實呢,咱們就繼續每月花二三兩銀子養著她們,牛氏死了,就給她買口普通棺材送葬,趙湘要出嫁,就給她十二匹布二十兩銀子做嫁妝——比照咱們家的大丫頭出嫁的例,還要多兩匹布呢,之后的事就與我們無關了;但若是她們不老實,那就真要把她們送到莊子上去了,最好是挑個京城以外的莊子,還得有莊戶跟她們有仇的…”當年與趙焯、米氏一同死于翻船的仆人們,他們的家眷親友都被安排在哪個莊子上來著?
趙瑋笑著點頭:“我明白妹妹的意思了,果然是個好主意,事情就交給我吧。”
趙琇有些不放心地問:“哥哥打算怎么做?”
趙瑋卻賣起了關子:“你且等著瞧就是了。莫非你信不過哥哥的手段?”
趙琇想了想,跟祖母張氏相比,哥哥還是有點脾氣的,便放下心來:“好吧。這事兒就交給哥哥了。接下來,我們討論一下第二步。”
趙瑋怔了怔:“第二步?這是要做什么?等把人送去了莊子上,是死是活全看她們的運氣了,還需要費別的心思?你是指趙演他們么?”
趙琇搖頭:“他們跑了就跑了,是死是活,原也不與我相干。我指的是我們家的對外形象,不是說制止了牛氏祖孫在外頭亂說話就夠了的,還得讓其他人也不能再亂說我們的閑話。我覺得,那些人之所以會亂嚼舌頭,一是因為我們家初回京城,平日又不熱衷于人際來往,有交情的人家總共就那幾戶,所以那些不了解的人就隨便捕風捉影亂說了。二是因為,我們家既是武將出身的勛貴,又無人在朝,哥哥少年襲爵,在某些人眼里也是幸進,那些自命清高的文臣御史,就愛揪我們家的小辮子。可是,明明我們的祖父于國有大功,父親是正經舉人,祖母和母親都是書香世家之女,為什么他們還要說我們是粗人?哥哥與我救駕,也是冒了性命之險的,哪里就是幸進了?當初要是換了他們,有沒有膽子頂著洪文成和趙玦的壓力,把皇上和世子護送進京,還不知道呢,他們憑什么瞧不起我們?”
趙琇想起這一年里在京城受過的氣,就覺得牙癢癢:“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服氣的!就算是自賣自夸也好,我要把我們家的好名聲打出去!只要世人都說我們好,幾個酸腐文官唧唧歪歪,有誰會聽呀?!”
趙瑋坐直了身體:“愿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