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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群起攻之

  張氏與趙瑋離京的日子愣是往后推遲了兩日,他們自有這么做的理由,但對家中下人,尤其是盧大壽夫妻倆,說辭則是天熱干旱,運河水位下降,回南帶的行李多,原來雇的船不夠使,要再多雇一艘,因此費了些時間。

  張氏特許盧大壽隨行回奉賢,不但是因為他之前曾經再三苦求,也因為在他看宅子期間,發生了丟失貴重物品的事,主人家覺得他還太年輕,欠調教,打算帶他回南邊,讓他父母好好教他些規矩。盧大壽早就盼著要同行的,雖然這個理由讓他有些不忿,但為了達到目的,什么都顧不上了。

  他老婆卻拼死不愿意跟著走,還指著他的鼻子罵:“當日我就說過,嫁你是圖你主人家在京城里有頭有臉,你雖是個下人,但嫁給你也能吃香喝辣,等你家哥兒做了侯爺,你就是大管事了,比鄉下土財主還要體面得多。可如今你家主人爵位沒撈到,帶著大筆家私要回老家去,還要帶上你,分明就是不打算回京了,你這輩子只能在鄉下小地方做個地主家的長隨,我還圖你什么?和離!若不想和離,就去跟你主子說,你不跟著回南邊,自贖身去,就憑咱們積攢的那些私房,拿出來做點小生意,也能過得不錯。”

  盧大壽氣惱地道:“你在這時候胡鬧什么?我怎么可能自贖身出去跟你做小生意?我一家子都是做下人的,贖了身,我爹娘弟妹怎么辦?!”

  他老婆一瞪眼:“我管他們怎么辦?他們能丟下你一個人在京這么多年,你還理他們做什么?老的老,小的小,便是贖身出去了,也是白吃飯的,你別指望我會養活他們!”

  盧大壽生氣極了,他只要做好一件事,今后就能到外地過上好日子了,連他父母弟妹都能沾光,這婆娘卻在這時候拖他后腿,偏他又不敢實話實說,莫非真是有緣無份?她死活不肯離京,那就算他把事情做成了,帶著一家大小離開,她也是不肯跟著走的,更不會孝順他父母,那還有什么可說的呢?他當日真不該看到她有幾分顏色,就豬油蒙了心,非要娶她進門。

  想想自家祖上也是做官的人家,若不是爺爺犯了糊涂,在清兵入京的時候降了敵,等清兵被先帝打退后,和其他同樣降了清的官員一并被貶成了官奴,他如今也是官宦人家的大少爺,不比瑋哥兒差多少。他就該娶個好人家里教養出色的姑娘為妻的,這等粗俗女子,真真是丟了他的臉面!

  盧大壽當場就給他老婆寫了休書,不是和離,休書上面的理由就是不孝不悌,調唆丈夫拋棄公婆自立門戶,這個理由足夠了,而且愣是誰都挑不出錯來,老婆的娘家人也不好意思上門鬧。

  他老婆簡直驚呆了,她以為這一回丈夫還是會聽她的,沒想到她說得太過,反而引起了反彈。和離是一回事,因為不孝被休又是另一回事了,將來叫她還怎么另嫁?

  她哭鬧著不愿意拿著休書回家,還跑到張氏面前告狀,說盧大壽在外面勾三搭四被她發現了,惱羞成怒要休了她。張氏愛理不理,還嚴厲地命令她住嘴,并讓孫子趙瑋回避。她見狀就知道自己說話造次了,立刻改了口,說盧大壽假托東西被打破了,偷了主人家的東西出去賣,給自己積攢私房,連他當東西是在哪家當鋪當的、宅子里哪個下人是他的幫手都說得明明白白,并且主動招供自家梳妝匣子里就藏著當日的當票子。

  盧大壽追過來聽到她的話,腿都軟了,看著張氏和趙瑋的臉色,他只有跪在地上冒冷汗的份。張氏看到他這模樣,心里又是恨又是氣,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她命人去盧大壽夫妻的屋子里搜索,把當票搜了出來,這一對,果然前兒清點東西時,冊子上那些因為被“打碎”了而缺少的杯碟碗盤幾乎全都在這里。因為都是上好的瓷器,雖然是日用品,也被當了五六十兩銀子,算得上是筆不小的款子了。

  看來盧大壽雖然沒學到父母管事的本事,卻深諳下人偷盜主人物件的決竅,他不偷那些顯眼好出手的金銀器,反而盯上了日用杯碗,積少成多,也非常可觀,主人家一查,只要說摔壞了,碎片已丟掉,誰又能查到真相?

  張氏深深地看了盧大壽一眼:“那炕屏也是這樣當掉的?”

  盧大壽臉上蒼白地伏倒在地:“老夫人明察,小的當真不知道那炕屏的事,小的若真想當些值錢的大物件,挑哪個花瓶不行呢?”

  張氏哪里會信,只是不打算在這時候發作罷了。

  趙瑋斜看著盧大壽,只覺得自己之前居然會認為對方是個親切的忠仆,真是瞎了眼。他冷笑道:“這真是賊喊抓賊了。查到東西不見的時候,你說都是其他丫頭婆子們打破的,這宅子里的下人,無論內宅外宅,幾乎每個人都攤上了兩三個杯碗,獨你和你老婆最穩重謹慎,一個也沒打破過,原來其他人都是冤枉的,是你們兩口子監守自盜!”

  這話一出,在場的其他丫頭婆子看向盧大壽夫妻的眼神都有些不善。這兩日有風聲,說老夫人打算把他們這些后來才買來的人全都打發掉,就是因為有人手腳不干凈,做事也莽撞,他們還在訥悶是誰闖了禍,連累大家呢,沒想到竟是盧大壽栽贓!趙家小二房這家主人,雖然長年不在京城,害他們借不到主人家的勢,但差事輕省,月錢又不少,真是再舒服不過了,若真的被打發了,叫他們上哪兒找這么好的差事去?

  閑言碎語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宅子,一時間人人義憤填膺,被盧大壽老婆告發的曾經幫過他們夫妻偷運東西的人頓時成了公敵,連他們自己的親人都不肯幫他們說好話,心里對出賣他們的盧大壽夫妻也是憤恨不已。一群人都跑到正院去向張氏與趙瑋哭求,說自己是如何冤枉,如何忠心,紛紛將盧大壽夫妻欺上瞞下的勾當都說了出來。

  其中有一個婆子的話引起了張氏的注意:“老夫人和大少爺回京之后,有個婆子帶了個小丫頭來求見,說是從前侯府里侍候的,那婆子的姨甥女就是大小姐的乳母,有一件要緊事,定要告訴老夫人。只因她們沒有拿銀子打點,這盧大壽的老婆就把人擋在門外。后來那小丫頭在外頭找到了盧大壽,哭說她們有小長房的重要消息,要稟報老夫人和大少爺,盧大壽不但沒有讓人進來,還讓他老婆把人趕走,他老婆又命我們拿大掃帚去趕人,甚至報了官府,說她們在門口鬧事,要把她們拉去見官,她們這才逃跑了。也不知她們是不是真的有要緊事要稟報老夫人的,只因這盧大壽夫妻倆貪銀子,她們愣是快兩個月了都沒能見到老夫人的面,可別真的誤了正事才好。”

  張氏盯著那婆子問:“你說的那婆子,可曾提過她姓什么?”

  “好象是姓涂…”那婆子也記不大清楚了,另一個婆子連忙補充:“小的記得,她說過她男人叫涂三陽,她姨甥女叫珍珠嫂。”

  趙瑋訝然,忙對張氏道:“祖母,這真是珍珠嫂的親戚長輩么?”

  張氏點了點頭:“珍珠嫂確實有個姨父叫涂三陽,是小長房那邊的人,不過他素來在外院管著車馬,我對他的事并不清楚。他老婆性情并不壞,因沒有女兒,就把珍珠嫂當成是親生的女兒一般,十分關懷,直到郡公爺去世,兩家才斷了來往。”那時候正是小長房跟小二房翻臉的時候,下人們即便彼此連絡有親,也不得不暫時避嫌。這種情況很多,不獨珍珠嫂姨母一家。

  張氏心想,珍珠嫂的夫家陳家,連公婆和小姑子春草在內,全都死在沉船里了,只剩了珍珠嫂的丈夫陳老三,他們只有幾歲大的兒子,還有他一個小妹妹,都是小二房的家仆。五年前事情傳到京城后,這陳老三不但沒有記恨小長房,反而貪圖小長房安排的好差事和新媳婦,拋下父母妻妹大仇,轉投到小長房去了。這些年小長房丟了爵位,雖然還在京城,也不見得風光到哪里去,卻不知陳老三一家子下場如何。珍珠嫂的姨母姨父,本就是小長房的人,忽然跑來小二房,也不知到底有什么事。

  盧大壽跪在院子里,見勢不妙,掙扎著道:“老夫人別信這婆子胡說!那涂三陽不是好人,當年炯大老爺南下,在途中害死了二老爺,這涂三陽就是在他船上侍候的,必定也做了他的幫兇!小的知道他家的底細,因此無論他們說什么,都不肯放他們進門,絕不是因為他們沒給錢!”

  張氏聞言臉色又是一變。倘若涂三陽真的曾經做過趙炯的幫兇,那就算是珍珠嫂的姨母姨父,也不能原諒。當年趙炯手下的家人,只要是參與過行兇的,都被廣平王命人抓了起來,命人押回京城受審去了,雖不知下場如何,但想也知道不會好到哪里去,小長房會為趙炯費心,蔣家會想辦法救蔣氏,可誰能記得這些下人呢?若涂三陽也在其中,有個三長兩短,他老婆因此恨上了小二房,想借求見的機會做些什么事,也不是不可能的。盧大壽攔人,不能說是錯誤。

  盧大壽看著張氏臉上的神色變幻,稍稍松了口氣,便暗中瞪了出賣他的婆子一眼。那婆子卻不甘心,從懷里掏出一個銀鐲子來,對張氏道:“老夫人請看,這就是那涂婆子隨身帶的銀鐲,她因見不到老夫人,又急等著錢使,就把這鐲子賣給了我。她曾經說過,這鐲子是什么信物,老夫人一見就能認出來,知道她不是壞人的。”

  趙瑋好奇地上前拿過了銀鐲子,只覺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便轉身送到了祖母面前。

  張氏接過鐲子,只看了兩眼,臉色頓時大變。這個鐲子,若她沒有認錯,是她親自賞給珍珠嫂的。

  珍珠嫂對這個鐲子素來珍愛,從不離身,當年她落水,這鐲子應該也跟著沉進了水底,又怎會出現在她姨母手中?想到珍珠嫂的尸首一直不見,而她姨父又在趙炯船上侍候…

  張氏有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猜想。

  她沉默良久,才顫聲吩咐下去:“打發人去找他們,找涂三陽家的人,把涂三陽的老婆帶來見我!”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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