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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趙啟軒其人

  外六房的趙啟軒,其實在趙氏族中也是個奇葩人物。

  趙家只有內三房是同祖同宗的血脈,外九房全都是依附來的,有一些是百年前就分了宗的遠房親族,但其他基本上只能算是同姓人,為求庇護連了宗的,本不是一家,連取名字也未必照著內三房的排行來取,但到了“水”字輩,為了加強宗族聯系,已經統一取名了。

  這九房人投來時,也把手里的田產投到了趙家二房名下,借著趙老郡公的權勢,日子過得還不錯,比從前可強多了。只不過是二房長年待在京城,見得少,族中事務又由宗房決定,因此時間一長,與二房的關系就不如從前親近,溝通起來常常要借助宗房煜大老爺做媒介,但也從來沒有過跟二房做對的意思。

  二房內斗,他們拿不準哪一位會斗贏,見煜大老爺立場曖昧,便受了影響,不是做墻頭草就是坐壁上觀,張氏不滿他們的態度,在小長房落敗后,對族人就一直淡淡的。這些族人才開始后悔,想方設法上前巴結,見宗房將孫女兒清姐送去給趙琇做伴,趙璟與沈氏都很得張氏青眼,還以為這里頭有什么因果關系,忙不迭將自己的兒子女兒也送過去陪趙琇玩,最小的那個還不滿周歲呢,簡直是拿孩子給趙琇做個活玩具了。趙琇不耐煩,張氏又知道他們的小心思,都婉言回絕了,只留了清姐一個,不然還不知會吵成什么樣子呢。

  不過張氏出錢資助族中子弟讀書科舉,又拉攏了族人一把,族人對她如今是又敬又懼。相對的,小長房的人一直沒回老家,名聲壞了,當初得勢時又愛擺高高在上的架子,如今落了魄,也沒想過要客氣些,還有誰愿意貼上去?在趙氏一族的地盤上。小二房的威望遠遠超過了小長房。張氏能夠放心帶著孫子入京,留小孫女一人在家,不僅僅是放心趙璟夫妻,對族人的信任也是重要因素。

  由此可見,其實趙氏族人對小二房的依賴性還是很強的,老郡公去世好幾年了,若不是還有張氏這位郡公夫人在,趙瑋身上又有爵位,外人可能早就不把趙氏族人放在眼里了。如今族人們無論是讀書還是做吏,種田還是經商。都少不了張氏這個靠山兼金主。族中家境平平甚至略嫌窮困的人家。還要時不時上門討好一番,打個秋風呢。

  這外六房本來并不在打秋風之列。這一房的上代家主是個腦子靈活的人,因為讀書不成,靠著田租過活。日子倒也富足,偏偏運氣不好,遇上了災年,損失慘重,而家里老人病重,幾個兒女都要準備婚嫁之資,急需要錢財。為了在短時間內弄到錢,他就咬著牙,頂著旁人的嘲諷。做起了商人,賣的是棉花。族人田地上長出來的棉花,但凡要往外賣的,基本都由他包圓了。蘇松嘉三府,素來都是棉多糧少。又不愁棉花銷路,二三十年下來,他就已經成了奉賢縣里數一數二的大商人。

  這位家主前些年已經去世了,死得比老郡公還早,按輩份,他是趙炯趙焯的兄弟,他的兒子,就是趙琇的堂兄了。他有四個兒子,俱是一母所出,長子繼承了家業,次子為輔助,三子分家出去后,改做起了糧食的買賣——反正趙氏族人們的田地里,也有種糧的——個個都混得很好,偏有一個小兒子,就是這趙啟軒,是個不安分的貨色,看不上父兄們糧食棉花的老實買賣,立志要成為比他亡父更加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大商人,要去做那利潤超高的生意。

  他父親在世時,就嫌這個小兒子好高騖遠,不肯放出去惹禍,但他父親死了,幾個哥哥要忙自己的生意和小家庭都忙不過來,誰還有力氣管他?結果叫他帶了一千兩銀子的本錢出去,真的做起了買起。他眼力還是有的,直接看上了關外的藥材,想要借郡公爺在軍中的名望,把人參鹿茸之類的東西銷往關內。

  郡公爺才不理他呢,遼東守軍是他直屬部下,從清人的地盤周邊弄藥材出來,賣得的錢貼補軍資,本來就是軍中默認給東北守軍的福利,他告老后,自己都沒再碰過那買賣了,一個外九房的族侄算哪根蔥?而沒了郡公爺的支持,趙啟軒這買賣當然做不起來,他花在請人吃飯打點雇人買馬買車上的錢,全都打了水漂,只得販些京城土產回南邊賣,才回了本。

  第二次買賣,趙啟軒又盯上了典當生意,他在嘉定和幾個朋友合伙,開了家當鋪,以為能發達了,沒想到嘉定那地方隨時都有可能會遇上一兩個宗室貴人,其中一個合伙人得罪了人,連累大家,他只得關了鋪子,再次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第三次買賣,是趙啟軒做當鋪時的合伙人之一介紹的,買賣古董,趙啟軒自己沒有鑒別能力,但做事很小心,可惜沒提防那被他當成朋友的人收買了身邊的仆從,偷偷掉包了真古董,結果花了八百兩銀子,買了個假貨,還得罪了買家,鬧上官府了。最后是他哥哥們見勢不妙,親自出面替他說和,才免了牢獄之災,又拿回了銀子,把仆從丟進了苦牢。不過哥哥們沒把拿回來的錢交到他手中,而是交給了他老婆,就怕他又隨便拿錢糟蹋。

  趙啟軒在家已經待了兩年,平日也時常出去交際,跟朋友吃吃喝喝的,說誰誰有賺錢的好路子,哪個店鋪可以投資,哪個朋友手上有一筆好貨,諸如此類的,他老婆都絲毫不為所動,一個錢都不給他,每月交到他手上的零用都是有限的。趙啟軒無奈之下,只能頂著新得的妻管嚴名號,渾噩度日了。

  聽說他覺得自己做生意眼光好,就是少了本錢,又沒個靠山,才做不成的,所以極力支持兒子讀書科舉,只在這一件事上跟老婆達成了一致。他對三房八老太爺巴結得很,因為八老太爺原是族中唯一活著的秀才,又教出了另一個秀才,學問十分扎實,若八老太爺能收他兒子做學生。他兒子不愁沒出息。所以他常給三房送東送西的,那西洋書籍是他偶然從朋友手上得來的,原以為八老太爺愛書,對這洋書也會有興趣,可惜人家愛的只有圣賢書。

  趙琇對這個人的印象也就到此為止了,她是聽張氏和沈氏、盧媽她們說起族里的八卦,才有一點了解的。記得從前趙啟軒夫妻也曾跟著族人上門來巴結,因為長相打扮都不算出挑,討好人的手段也不如其他族人夸張,所以她的記憶不深。反而對他老婆還見得多一些。倒是張氏曾經說過這個趙啟軒。眼力有一點。為人也不算蠢,可惜運氣太糟糕了。

  如果趙啟軒年輕時表現得沉穩一點,沒被父親壓制,在老郡公還在遼東軍中時。就參與到藥材生意中去,早就發了財。

  如果趙啟軒謹慎選擇合伙人,而合伙人又沒有不長眼睛地得罪宗室貴人的話,他那當鋪還真是很有發展潛力的。

  如果趙啟軒沒有選錯仆人,又或是行事再謹慎一些,沒讓“朋友”陰謀得逞,其實那筆古董生意應該能獲得豐厚的利潤,還能搭上一位有財有勢的靠山,將來想做什么生意。都不用愁了。

  可惜世上沒有那么多“如果”,趙啟軒這個人,在族人眼中就是敗家子,連他老婆兒子都能看不起他,哥哥們都把他當成累贅了。

  趙琇有些猶豫。她對趙啟軒的印象不太好,但如果這些外語書是他弄回來的,也許他有門路,可以找到更多。

  她需要這些書籍,不是為了從里面獲取什么有用的知識,而是為了給自己腦子里那些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知識找一個合理的來處。

  當初沉船,她在害怕和氣憤之下,暴露了超越年齡的語言能力,雖然事后她拿“祖父拍我的頭讓我開了竅”來搪塞過去了,祖母、小哥哥和秋葉也都信了,甚至連當時的廣平王,如今的太子也沒露出懷疑的神色,但那畢竟是假的。若沒有魯云鵬在城門口攔截靈車時做的手腳,讓鄉人都對趙老郡公顯靈一事深信不疑,早就有人拿她的疑點說事了。奉賢眼下還不是個非常發達的地方,鄉人見識不比大城市里的人開明,在這里做神童,不是那么容易的。這五年內,每年都有不知內情的親友家女眷看到她小小年紀就說話流利,心智成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私下非議不止。

  趙琇平時很少出門,也不愛交際,朋友更是少得可憐,就有這個原因在。她希望淡化自己“神童”的形象,不讓人覺得她的聰明程度有異,又或是拿她遇鬼的事情說嘴,冠上一個“不祥”的名頭。

  趙琇想了又想,決定還是不能放棄趙啟軒這條路子,便對清姐兒稍作試探:“你和沅姐兒很熟么?常與她在一塊兒玩耍?”

  清姐兒笑道:“我倆時常在一處的,她娘也是松江人,與我娘是同鄉,平日里就常在一處說話。她娘為人極和氣,我去她家里玩,她娘還給我做好吃的茶面子呢。”

  趙琇聽說沈氏與趙啟軒之妻交好,又放心了幾分,沈氏能跟對方親近,想必對方的品性還是信得過的吧?

  清姐兒見趙琇沉默不語,還以為她在想族中對趙沅父親的評價,便道:“姑姑別理會別人是怎么說的,其實啟軒叔為人風趣,還知道許多有趣的事,挺他說話很有意思的。他最疼沅妹妹了,父女倆還會在一處玩耍。”她想了想,“昨兒我聽沅妹妹說,啟軒叔托朋友買到一個會唱曲兒的盒子,可有趣了。我早就想要過去瞧一瞧的,偏母親不許。好姑姑,你與我一道去么?若是你肯去,我陪你一道去,母親就不會罵我啦。”

  趙琇眼中一亮,直起上身:“好呀,你說得那么有趣,我還真想開開眼界呢!”

  太好了,音樂盒,這趙啟軒一定有弄到西洋貨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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