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太過疲憊的關系,昨天下午王子川在床上小睡,睜開眼睛已是第二天中午,洗漱后,王子川在門前發現一張小紙條,原來是斯皮爾伯格提醒他不要忘了下午舞會。
和平飯店是南京東路最高的建筑,旁邊是中國銀行,王子川拉開窗簾,俯瞰下去,大名鼎鼎的黃浦江映入眼簾,熟悉的江水,熟悉的河岸,恍如隔世,黃浦江對面那些高樓大廈都沒有建立起來,一眼望去,也沒有遮擋目光的建筑物,與同為大都市的香港截然不同。
尚未進入發展快車道的城市,馬路上行駛的汽車都還保持著十年前模樣,慢悠悠的在水泥路上前進。
如此安靜,物質并不讓人眼花繚亂,王子川親眼看見一個背著包走在街上的流浪漢,昂然行走,這在未來是不可想象的,大家都像躲著瘟神一樣避開,他反而進入人群,與人交流,談天說笑,一切都那么自然,王子川關上窗戶,深深感嘆:這是一個知足而親近的年代。
“我也該下去逛逛!”
王子川飛快的換了件衣服,上身{萬}{書}{吧}小說只穿了件白色襯衣,下身一件休閑褲,腳上還穿著皮鞋,看起來不倫不類,如果趙蕥芝在這里,一定不會讓他這么出門,非得讓他換上西服、皮鞋擦的蹭亮,前后左右查看一番,沒有瑕疵才會放行。
和平飯店位于外灘20號,所謂外灘就是市中心黃浦區的黃浦江畔,全長約1.5公里,它曾經是上海十里洋場的風景,包括哥特式、羅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壁式等52幢風格迥異的古典復興大樓,三四十年代,這里曾是金融中心、外貿機構的集中帶。
“呼!”
步行在黃浦江邊,王子川深深吸了口氣,雖然烈日當空。還是能感到清新的氣息,幾十年以后,這里變得繁華,但也失去了很多寶貴的東西。
沿著馬路向西行走,周圍不時可以看見行人騎著清一色的老式自行車,想到上小學時,自己就是騎著自行車,王子川童趣萌發,跟在兩位老大爺后面小跑起來。
大約半個小時,兩位騎著車子的老人在路口分開。王子川失去目標,不顧身上突然溢出的汗珠,呆呆的站在十字路口,意識到自己干了件蠢事,不但迷路,還把自己搞的大汗淋漓。
“這是哪里?”王子川老臉一紅,周圍地段多是老舊房屋,與幾十年后大不相同,他也分辯不清自己在什么位置。周圍大多有石庫門建筑,好像是弄堂。
所謂‘弄堂’,是上海人對于里弄的俗稱,它是由連排的石庫門建筑所構成的。并與石庫門建筑有著密切的關系。
夏陽酷暑,熱氣滾滾,悶熱難耐,弄堂內好像很涼快的樣子。狹小的道路陽光照射不到,被兩邊房屋遮掩,王子川猶豫片刻。決定進去歇歇,再在太陽底下行走,十有八九會中暑。
“前面怎么那么吵?”在好像迷宮一般的道路上行走,突然聽到喧囂的說話聲,加上一絲涼風襲來,王子川不由皺眉,放輕腳步,大白天的應當不會出現鬼怪,可是狹小的弄堂道路上怎會這么熱鬧?
在路口拐彎,眼前突然冒出一支支乘涼的大軍,王子川驚疑不定,十幾米的距離,到處擺著椅凳,人們團團地聚坐著,青壯漢子少,老年人多,還有不少穿著黑香云紗褲子的女人,排列起來,如果不小心,她們的突出的臀部的雙曲線就會碰到身上。
王子川細心留意納涼的人們,這些人倒是沒有在意王子川,假寐的依舊假寐,說笑的依舊說笑,夏日炎炎,這些出來納涼的人們,大多數是家中住房條件困難,通風設備較差,所以早早地便將草席、長凳、躺椅、竹榻搬到自己所住的弄堂口,用涼水沖洗一陣,然后怡然自得地乘起涼來。
路過一間小商店,王子川買了瓶冰水解渴,店主人將門前的排門板卸下,擱上兩條長凳,充當乘涼的用具,王子川見長凳上還有空位,對左右納涼的兩位大爺笑了笑,坐在中間,此時的弄堂內,成了一個熱鬧、嘈雜,充滿各種人情世態的世界,老人們大多是靜靜地躺在竹榻、睡椅上,睡眼朦朧地搖著扇子,小伙們則大多是打牌斗棋,或者與朋友們聊著一些有趣的故事,婦女們大多是在草席上嗑著瓜子,一邊做著針線,一邊哄著孩子睡覺,頑皮的小孩子們,則大多是在弄堂里奔逐嬉鬧,尋找自己的樂趣。“前面有家公用電話亭,先打個電話回去!”養足了精神,王子川見弄堂巷尾有一間電話亭,于是打定主意,先打個電話回香港報個平安,離開香港已有一個星期,不知趙蕥芝的《京華風云》殺青了沒有。
電話亭里的座機是老式傳呼公用電話,遍布于城區的每一個角落,王子川留意一下環境,公用電話間只有2、3個平方大小,電話間里有八臺電話,配置是“打”和“接”對半開,窗戶上貼著公告,電話打一次3分鐘4分錢,傳呼一趟3分錢,傳呼費一半給通訊戶,一半歸電話站。
看著簡陋的電話設置,王子川心冷了幾分,不知道能不能打國際長途。
公用電話間里,坐著兩個‘老阿姨’,嘮叨家常互相之間熟悉的很,左邊那個婦女長的很胖,右邊那個正常一點,嗑著瓜子,看見王子川過來,一起抬頭。
“小伙子,要打電話嗎?”嗑著瓜子的婦女問道。
“我…”
“叮鈴鈴…叮鈴鈴…”
王子川剛要回答就被電話鈴聲打斷。
“喂…你找誰?恩…恩,我知道了,那你掛了吧。”
胖的婦女對著電話說了幾聲,快速從電話亭里跑出來,放聲叫道:“張家他媽,你兒子打電話說,晚上不回來吃飯,他在外面和女朋友下館子!”
胖婦女聲音本就特別,敞開嗓門大喊,猶如晴空霹靂,王子川捂著耳朵,第一次領教了上.海人的‘傳呼機’。
“知道了,你大喊大叫啥,整個弄堂里都知道我兒子找女朋友了!”
胖婦人笑道:“那才好,喝喜酒時候才熱鬧。”
嗑著瓜子的婦女對王子川道:“你是外地人?”
“是!”王子川點了點頭,問道:“這里能打國際長途嗎?”
胖婦人笑道:“這里不行,只能打國內長途,你要打國際長途,得到飯店,那里的電話可以打國際長途!”
“哦,謝謝阿姨!”王子川決定晚上打,現在趙蕥芝應該在劇組,打回去她也接不到。
“阿姨,這個巷子通哪里?”
“你一直走,穿過巷子就是馬路,幾里外就是人民廣場。”
“謝謝阿姨。”
王子川決定去人民廣場,幾十年后,人民廣場依舊是人民廣場,周圍路段熟記于心,到了那里他就有了坐標,回和平飯店或者接著逛,都不用擔心迷路。
1986年的人民廣場還有看臺,一路上王子川遇到幾個洋人,他們與戴著紅領巾的學生們一起溜冰,教的時候多,玩的時候少,也算是‘外教’。
穿過人民廣場,就是江陰路,王子川跟著幾個大學生,很快發現一家西餐館,暗暗感嘆:還是要跟對人,跟著老頭不小心進了弄堂,跟著大學生到了西餐館。
“先生你好,請問要點什么?”西餐館收銀臺,一位雙十麗人微笑看著王子川,不是那種職業化的笑容,而是真誠的笑。
王子川道:“有沒有菜單?”
麗人回首指著上面標示牌,笑道:“您退后幾步就能看見了。”
“熏火腿…五毛,紅腸面包…七毛,冰淇淋五毛,咖啡五毛!”王子川自語道:“還蠻便宜的。”
“便宜?”
王子川轉頭,一位戴眼鏡的女學生吃驚看著他。
“在香港,一杯咖啡都要幾十塊。”
“原來你是香港人,怪不得說便宜呢。”女學生猶豫片刻,對柜臺小.姐道:“給我一個冰激凌。”
“好的,五角錢!”
女學生給了五個一角硬幣,回頭看了看王子川,朝著同伴走去。
王子川道:“一份牛排,一杯咖啡,紅酒有論杯的?”
“是的,一杯要兩塊錢。”收銀員有些驚訝,一份牛排要五元,一杯咖啡要五毛,一杯紅酒要兩塊,加起來七塊五毛,只有洋人才會這么大方。
“給我一杯紅酒。”王子川還是點了紅酒,趙蕥芝、鐘儊紅經常喝,他也養成了習慣。
“一共七塊五毛。”
王子川從錢包里拿出一張百元大鈔。
“啊!”收銀員驚呼一聲,捂著小嘴,錢包里厚厚一沓鈔票,該不會是騙子吧!
“怎么了?”王子川把錢放在收銀臺桌面。
“沒,沒什么。”收銀員拿起一百元鈔票檢驗一番,看不出真假,遲疑道:“對不起先生,請問您有沒有領錢,找…找不開。”
“找不開就算了,剩下算作小費。”王子川找了位置坐下,一百元小費對他來說只是毛毛雨,在香港,小費都是千元為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