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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節 見聞(2)

大熊貓文學    我要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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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新化城后,司馬遷的感觀就完全顛倒了過來。@樂@文@小@說  這里,簡直就是一個不亞于臨淄、雒陽的大都會!

  人流湍急,幾乎可以稱得上揮汗如雨。

  更重要的是,與司馬遷曾經在其他地方所見過的市井場面,完全不同。

  新化城,就是一座秩序井然,條條有度的城市。

  這里的規矩繁多,官府連老百姓怎么走路,都要管一手,道路都有著嚴格的標識。

  向前只能靠左,而想回頭,則需要再向前走數百步,到一個規定的所謂‘轉彎處’繞行。

  據說,這是因為元德四年,新化城里馬車橫行,經常發生商賈馬車肆意橫行,阻塞交通甚至撞死、撞傷民眾的慘案后,都護府痛定思痛后作出的改變!

  不僅如此,在這個城市,隨地大小便,是會被直接抓起來,送去漁場乃至于承恩島‘勞動改造’的。

  而其他諸如隨地丟棄垃圾、隨地吐痰。

  一旦被發現,立刻就會被罰款,態度不好,直接就會被處以鞭刑。

  新化城的鞭刑,也與其他地方不同。

  這里,鞭刑被視作一種教育手段,而非懲罰手段。

  所以,最多只能抽十鞭子…

  按照都護府的說法是:法令所以導民也,刑罰所以禁惡而已。

  深受雜家思想影響的安東官僚們,非常不屑用酷刑來傷殘他人肢體,一般輕易不會用各種肉刑和可以使人殘疾的刑罰。

  所以,根據都護府頒布的法令,百姓犯法,當先教后懲,教主刑輔。

  意思就是,百姓觸犯法律,官員應當首先從教育和教化的角度,考慮問題。

  屢教不改的話…

  嘿嘿,不教而誅是為虐,教了你這么多次,你還不知道悔改。

  本官也很心痛哇!

  只能揮淚斬馬謖…

  是故,整個安東的法律,都是逐級上升的。

  類似隨地丟垃圾,違反規定,逆行道路這樣的小罪和違規之舉。

  第一次犯,第二次犯,都是教育為主,抽一頓鞭子,讓你長長記性。

  第三次,就開始以矯正為主了。

  怎么矯正?

  勞動改造!

  屯墾團、漁場和礦山,任君挑選,一個月起步,三年封頂,絕不含糊!

  一般來說,經過一番勞動改造后,任何人都會記住,這樣做是不對的。

  當然,你要再犯,那就沒有辦法了。

  當你服完三年勞役回來依然再犯并且被抓住,不好意思,你在官府眼里已經屬于‘無可救藥’且不值得再拯救的人渣。

  等待你的將是無窮無盡的牢獄和苦役。

  甚至,若遇上官府嚴打,腦袋說不定都保不住!

  目前為止,整個安東都沒有這樣的傻瓜!

  靠著這樣的手段,司馬遷聽說,至少在新化、平壤以及崇化等大城市里,人人都是循規蹈矩,不敢違反任何官府的規定。

  有人不小心違反了規定,也會老老實實的自己去找官吏領罰。

  因為根據法令規定,自首或者坦白者,可以不累計次數。

  但倘若不自首,試圖隱瞞,那么一旦被發現,那就喜加一。

  一般,不會有人愿意喜加一。

  這樣的事情,讓司馬遷在觀察了以后感慨不已,震撼無比。

  他感慨和震撼的不是安東官府的執行力,而是安東百姓的服從和順從。

  哪怕有著如此多規矩,如此多繁瑣的限制。

  但,以司馬遷看來,新化城中,無論夷狄還是諸夏,都是老老實實的服從,沒有人去觸犯。

  這讓他不得不聯想到了史書記載的一些傳說。

  昔在唐虞,畫像而民不犯!

  安東的官府,雖然遠遠不及唐虞的圣王,靠的是酷法和嚴格的執行。

  但他們能讓百姓認同并且遵從,能讓士民官吏,一律執行,這本身就是很難得的事情了!

  “據說,安東法令、政策和其他制度,皆由公議而出…”司馬遷在心里想著:“若有機會,吾當親身參與一番…”

  公議這種事情,古代就有了。

  三王時期的華表,就有著類似的作用。

  當今天子,每三年召開一次石渠閣之會,也有著類似的效用。

  但,只有在安東,司馬遷才看到,這種公議制度在發揮實際作用。

  作為史官,司馬遷對這個制度怎樣運行和怎樣決策,有著十足的好奇心。

  “或許是一種類似平賈制度的程序?”司馬遷在心里猜測著。

  如今,平賈制度,完全正規化和制度化,在漢室各大城市之中,由主爵都尉與市集擅權共同商議,決定物價漲跌和供應量。

  而擅權,則由市集商人推舉。

  按照去年增修的《平律》補充條款規定,每一百萬錢的納稅額,可以推舉一位擅權來作為平賈,與官府打交道。

  納稅等于權力與地位的概念開始方興未艾。

  而在這安東,司馬遷感覺,大抵應該是采用類似的設計和程序。

  只是,這個過程,外人根本不清楚具體細節。

  司馬遷只從他人口中得知,都護府每次公議的與會者,都各不相同。

  都護府的官員,似乎有一套用于遴選與會者的制度。

  涉及商人,就找商人中的代表,涉及地方,就邀請地方貴族、官員,涉及民政,就邀請三老與知名長者。

  整個制度,處處都體現著雜家思想的影響和滲透。

  讀過《呂氏春秋》的司馬遷,當然清楚,這是用眾和眾智思想的結晶。

  但問題是…

  “此制度,恐怕難以長久…”司馬遷在心里感嘆著。

  要嚴格且恪守這個制度,需要都護府的都督有容人之量,有廣闊胸襟,能聽得進意見,還得能夠在關鍵時刻做出鐵腕而果斷的決斷。

  更必須有著超常的魅力和影響力,可以說服和勸服那些不同意見者。

  尤其是都督本人,必須可以克制自己的…

  但能夠做到這些要求中的任意一點的人,本就已經很少,而全部做到的,則無疑是鳳毛麟角。

  “新化候,真英雄哉!”司馬遷不禁感慨著。

  那位已經去職,前往長安的新化候,薄家的外戚,一回到長安,恐怕就會給長安帶來截然不同的變化。

  這讓司馬遷期待無比!

  但同時,他對安東都護府的命運,也開始了擔憂。

  因為司馬遷明白,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無數類似的事情。

  前任剛剛歷任,繼任者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大展拳腳,將他留下的東西,盡數推翻。

  結果…是災難。

  前任的善政,完完全全的變形,一場場盛宴過后,留下滿地狼藉。

  所以,才有人走茶涼,人亡政息的說法。

  所以,蕭規曹隨,才會那么的彌足珍貴。

  這時,司馬遷忽然感覺周圍的人群有了躁動,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伍子要來新化了!”

  瞬間,整個城市就沸騰了。

  無數的窗戶都被打開,許多的貴族子弟和富商探出頭來。

  對安東人來說,平壤學苑的伍被伍子,就是他們的驕傲,就是他們的代言人,就是他們思想、意志和愿望的訴說者。

  是他,第一個告訴安東人:信欺在性,不在親疏,賢愚在心,不在貴賤。

  這句話,簡直點亮了所有人,所有階層的心靈,照進了他們內心的深處。

  無論是列侯子侄還是游俠、商賈,紛紛深以為然。

  因為,他們或是家族之中不受重視被打發來安東的庶子,或是被視為賤民的商賈以及干脆被認為是社會最大問題所在游俠。

  從前,沒有人給他們說話。

  直到伍被帶著他的門徒,在平壤學苑開始宣揚學說。

  無數人立刻就找到了主心骨。

  隨即,他倡導和提倡眾智、眾力,一方面契合貴族士大夫的呼聲,另一方面也給與了百姓極大安慰。

  同時,他重視教育,提倡教育,主張教育,認為只要是人,都可以通過教育改變。

  無論他是商人還是游俠,也不管他是夷狄還是野人。

  教育都可以扭轉一切,改變一切,讓他們變成君子,成為士大夫,成為諸夏之人。

  是以不止移民、商賈、游俠,就連烏恒、鮮卑、濊人,乃至于沃沮、扶余、丁零各部,都是對他禮敬不已。

  特別是三年前,伍被第一個站出來,回擊了御史大夫晁錯的言論,保住了安東的大好局面,簡直萬家生佛,讓無數人膜拜。

  也是他第一個站出來,主張提倡廢奴,以為人生而平等,至少在人格上平等,不當以人為奴,即使他是夷狄!

  最后,他竟然促成了此事!

  這就更加讓人瘋狂,讓人膜拜了。

  不過,司馬遷倒是稍稍有些疑慮:“自呂不韋以來,雜家皆是集合眾人之力而作…老師曾經與我說過,當初,呂不韋著《呂氏春秋》,便是以數十謀士合力做出…如今,世人皆以為伍子圣賢,但伍子一人能做得出這許多事情?”

  司馬遷是不信的!

  孔子和墨子、韓非子,都是用數十年的思考,才有所得。

  他伍被,何德何能,能比孔子、墨翟和韓非子、商君這些人杰先賢還強?

  他背后必然有著許多同志,有著許多與他志同道合的人。

  這從司馬遷這些日子聽說和看到過的雜家論述之中也能出來——很明顯,很多文章和論述,都不是一個邏輯,一個角度,甚至不是一個說法。

  有些東西甚至自相矛盾。

  這其中,必然有著其他人的思想和想法在里面。

  但問題是——伍被之外,剩下的那幾位大能和巨頭呢?

  司馬遷在安東這么久,卻鮮少聽人提起。

  “看來,我得去平壤學苑,一探究竟了…”史官的好奇心,讓司馬遷難以抑制。

  但在那之前,他決定先去拜會一下即將來到新化的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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