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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節 匈奴公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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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將近,長安卻依舊熱鬧非凡。

  走出考場的士子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或以學派或以地域,各自抱團,探討著考舉過程中的心得。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匈奴公主的陪嫁隊伍到了灞橋了!”

  呼啦啦的人群,立刻向潮水一樣朝著灞橋方向席卷。

  這忽然的變化,嚇壞了負責維持長安治安秩序的內史官員與南軍將領,連忙緊急調動大批士兵維持秩序,疏導人群,甚至在灞橋附近拉起了人墻。

  但是,不管官方怎么疏導人群,怎么驅散人群。

  灞橋附近依然是人山人海。

  放眼望去,整個渭河兩岸,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好奇心強烈無比的年輕人們,爬到屋頂,爬到樹上甚至,爬在馬車上,大家都想一睹嫁過來的那位匈奴公主的芳容。

  畢竟,一直以來,都是漢室嫁宗室女給匈奴,匈奴人反過來嫁公主,這還是頭一遭。

  當然,對于這個嫁過來的匈奴公主,士子們因為政治傾向不同,態度也自各不相同。

  “哼!果然是禮樂崩壞啊,連夷狄之女,都能嫁入天家了!”有人一邊眺望著從灞橋北邊過來的匈奴送嫁︽,ww∷w.隊伍,一邊憤憤不平的發泄著。

  不用看,此人必定是來自魯地的儒家派系。

  魯儒在漢室諸多的儒家派系中,屬于最保守的原教旨主義者,魯儒的名聲。即使是在儒家內部,也是臭名昭著!

  尤其是燕詩派系和新近崛起的公羊派、谷梁派。是恨不得食魯儒之肉!

  為什么?

  因為就是這幫家伙長久以來上跳下竄,嘴上不把門。搞的儒家五十多年來,竟然沒有出過哪怕一個重臣!

  這也就罷了!

  這幫家伙自己當不成官,還不讓別人當官!

  當年,叔孫通投太祖高皇帝,高皇帝不喜叔孫通穿的儒袍,甚至非常厭惡。

  叔孫通立刻換下儒袍,穿上高皇帝喜歡的短衣,于是,高皇帝龍顏大悅。

  結果。魯儒門不干了,各種噴和看不起叔孫通。

  當年,叔孫通因為受命高皇帝,起草漢室的各種禮儀和制度,考慮到魯儒派系是最懂周禮的人群,叔孫通狠下心腸,把臉皮丟掉,低三下四的上門去請教。

  結果,這幫魯儒張嘴就是:公所事者十主。皆面阿以得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后可興也!吾不忍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無污我!

  表面上這幫家伙說的冠冕堂皇,其實。任何人只要翻開史書,就能看到,這幫家伙其實只是在發泄自己心里的怨氣。

  怨氣從何而來?

  一者,劉邦當時剛剛舉兵數十萬,包圍魯地,狠狠的打了他們的臉。

  二者,在一年前,這些家伙剛剛灰溜溜的從長安滾回去。

  此刻見了叔孫通身居太常,食祿兩千石,心里頭滿滿的都是酸水呀!

  但,偏偏這幫家伙掌握著儒門的道統,而且人多勢眾,就算是儒門內部,其他派系再怎么對他們不滿,也只能幫著打圓場。

  畢竟,要是把魯儒們的皮給拔了,不管是燕詩派還是公羊派,都討不到好果子吃!

  當年叔孫通就說了:若真鄙儒也!不知時變!

  是真不知變通嗎?

  這就只有魯儒們自己知道了。

  反正,這五十多年來,魯儒們就是儒家內部最頑固最保守的循古派。

  他們什么事情都想往上古扯,甚至還有人鼓吹井田制,認為只要采取井田制,那么今天的一切罪惡與社會矛盾肯定立刻消弭。

  只是…

  這些家伙的鼓噪,跟后世公知們的胡扯差不多。

  基本上誰信誰倒霉!

  因此,他不說還好,一說,就立刻暴露了自己的政治屬性,馬上,各種各樣的冷嘲熱諷就來了。

  “蠢貨!周室當年就已經與戎狄通婚過了!”這是打臉的。

  “匈奴不嫁公主,我漢家就要嫁宗室,你難道想要天子嫁公主給匈奴嗎?”這是憤青。

  “漢家歷代天子,都曾有下詔:嘉與士大夫更始,甚至先帝還曾明確下詔:與民更始,更始是什么意思,你難道不懂嗎?”有人上干貨質問道:“易云:通其便,使民不倦,詩曰:九變復貫,知言之選。回家且好好讀書吧!”

  此人的話,立刻就引起了許多法家學子的叫好聲。

  說句實話,論起辯論,當今世界,還真沒有那個學派辯得過吞并了名家后的法家。

  對魯儒,看得慣的人非常少。

  這個莽撞家伙,很快就陷入了群情洶涌的討伐之中。

  就連其他學派的儒家學子,這個時候也保持了沉默。

  畢竟這里是關中,是法家和黃老派的大本營,儒家的力量微乎其微!

  但是,他也不是沒有盟友。

  漢室的政治生態中,有一個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儒家的原教旨主義者和黃老派在許多問題上的立場,都很契合。

  馬上就有幾個黃老派的人出來打圓場,道:“都別吵了,難道你們想在匈奴人面前上演全武行,丟我漢家丈夫的臉!?”

  嗯,這個借口,真是高大上,許多人立刻就閉嘴了。

  但,這個世界總是有人喜歡生事。

  那個魯儒派的士子,一看有人聲援,以為是自己人,當下大喜,肆無忌憚的道:“正是!一幫不識大體的北人!”

  頓時,他就捅了馬蜂窩了。

  北方的士子,那可不比南方齊魯的儒家士子。幾乎每一個北方的士子,哪怕是儒家的士子。那也是騎得了駿馬,喝得了烈酒。拉的開硬弓的猛人!

  這些家伙中有很多可是具備了隨時專職成游俠乃至于武將的強人!

  這個魯儒立刻就倒霉了。

  只見一個鐵塔般的大漢擠進人群,像抓小雞一樣,抓起這個家伙,舉到空中,一對銅鑼般的大眼睛,盯著他問道:“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看看?”

  那人張了張嘴,發現沒有人站出來給自己打抱不平,再對比一下敵我雙方懸殊的身體素質,只能灰溜溜的道:“沒什么。沒什么…”

  這鐵塔一樣的大漢嘴角蔑笑一聲,道:“真是無趣,難怪當年連叔孫通都瞧不起你們這幫軟蛋!”然后就將他放下來,畢竟,這周圍可是有著全副武裝的軍隊在維持秩序,那些丘八可是有著格殺勿論的權力的!

  這漢子的這話,頓時就引起了無數人的哄堂大笑。

  那被放下來的男子立刻就跑到士兵們組成的警戒線附近,然后,問道:“敢留下姓名嗎?”

  這大漢哈哈大笑。道:“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陽陵王溫舒是也,汝若有本事。盡管來找某!”

  他這一報出名頭,周圍的人,立刻就嚇得讓出了一條道。

  許多人更是用著敬畏的眼神看著他。

  陽陵王溫舒。這可是關中最近新崛起的游俠頭目之一,傳聞此人殺人不眨眼。尤其喜歡把人殺了以后挖個坑埋了,真正是死無對癥。

  沒想到。這樣的一個猛人,居然也來參加考舉了。

  王溫舒即來,那么,其他游俠巨頭,會不會也參加了這次考舉呢?

  學而優則仕的,可不僅僅是讀書人!

  游俠們也流下,闖出名頭后撈個官做做。

  特別是劇孟以后,這股風潮是越演越烈。

  關中和關東雒陽一帶的游俠,幾乎都是人人摩拳擦掌,想成為第二個劇孟,出入宮廷,任為兩千石天子近臣。

  這可是比列侯、將軍還要光榮,還要有前途的工作啊!

  王溫舒他來參加考舉,固然是受到劇孟的榜樣力量指引,但更多的原因卻是,他本身就是官宦世家!

  他父親和祖父,都做過弋陽的官,尤其是他的父親,曾經官至弋陽縣縣尉。

  他十七歲時,就被以父萌做過弋陽的亭長,可惜,后來得罪了上司,被趕回家里種田了。

  正巧當時關中的游俠巨頭季心被今上趕出關中,關中的游俠群龍無首,許多地方都出現了權力真空,他就利用者父輩的人脈,趁勢而起,短短半年,就在關中混出頭了。

  所以,王溫舒參加這次考舉,完全是有備而來。

  別看王溫舒人高馬大,但其實他心思極為細膩,他來參加這次考舉,心中的把握,起碼有成!

  他的父祖,都是官場中人,而且是具體的執行官員,對于漢室的各種律法和法令,王溫舒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

  這也是他在游俠中迅速崛起的關鍵:不怕流氓有武功,就怕流氓懂法律!

  論起鉆律法空子,王溫舒堪稱游俠中的專家!

  只是,做了半年游俠以后,王溫舒還是感覺,當游俠,雖然瀟灑快活,但卻沒有權柄,還要跟老鼠提心吊膽的擔心官府的緝捕和鎮壓。

  還是當官好!

  因此,這次考舉剛剛放出風來,王溫舒就開始準備了。

  他不止把父祖留下的筆記和書冊全都翻出來復習,還利用考舉前的時間,威逼利誘,甚至綁架了一些他所知道的知名學者,通過日夜苦讀和學習。

  王溫舒現在不敢說他肯定能進考舉的第三輪,但,最起碼,前兩輪以他的知識儲備來看,王溫舒覺得應該是毫無壓力的。

  只是,這游俠做久了,許多習慣就很難改了。

  譬如說,一言不合就開干…

  王溫舒此刻見到許多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身上,他連忙心道一聲不好。

  樹大招風的道理,他自然懂得。

  為了防止他的黑歷史傳到某些大人物耳朵里去,他連忙找了個借口,擠出人群,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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