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深了。
劉徹的太子馬車行駛在長安的大街上。
車窗外的長安夜景,繁華如星,無數的燈光閃爍,燭光搖曳。
盡管已經很累了,但劉徹還是強打著‘精’神,讓自己的狀態保持完美。
馬車,在一座宅院前停留了下來。
這是一棟在長安根本不算檔次的宅子。
‘門’口,甚至連個石獅子都沒有擺。
劉徹下了馬車,一陣北風吹過,他感覺身上有些冷,于是緊了緊衣裳。
“家上!”在這個略顯寒酸的大‘門’口,一個人影帶著幾個下人,迎上前來,跪下來叩首道:“臣父聞之家上來訪,甚為高興,命臣等在此恭迎!”
這人就是申屠嘉的長子申屠蔑,曾與劉徹有過一面之緣。
說起來,自從回長安以后,劉徹還是第一次來看望老丞相。
以前都是派汲黯、顏異或者張湯上‘門’慰問。
想起來,劉徹都有些稍微臉紅。
申屠蔑領著劉徹進府,一進‘門’,劉徹就發現,整個申屠府邸都已經被打掃過一遍了,即使如此,還是能看得出來,這個堂堂的前丞相家里,寒酸成什么樣了。
一路前行,劉徹看到的下人仆役,絕不超過十人。
基本上,整個府邸之中的下人總數可能不超過二十!
這樣的家境,別說是堂堂漢家丞相,徹侯了!
就是長安周圍的一個普通的地主之家,恐怕,也比申屠嘉家要強!
一切,劉徹常常聽人說,老丞相清廉。不受賄,不貪財。
此刻見了,才真正相信。
但。莫名的,劉徹覺得心里一陣苦悶。
前世。申屠嘉死后,迅速人走茶涼,故安候這個名字從此沉淪,泯然眾人。
劉徹環顧著這庭院內外。
他搖了搖頭,嘆道:“老丞相為江山社稷‘操’勞一生,不該是這么個待遇!”
劉徹記得非常清楚。
這位老丞相是第一個揮刀砍向公款吃喝這個問題上的丞相。
去年,在其的建議下,皇帝老爹下詔。從今以后,所有公款吃喝的費用,全數自理。
不管是從中央下到地方考察的御史,還是路過某地的官員!(注1)
同時作為張蒼的繼任者,他是頂著上頭皇帝的壓力和下面官僚的抗拒,繼續強力推行張蒼的改革措施。
錯非申屠嘉,張蒼去職后,他所發明的那套基于數學基礎的當政措施,可能就難以維系了。
更何況,這位老丞相。長久以來,就是劉徹的保護傘。
保護著劉徹撐過了最脆弱和最危險的一段時間。
這恩情,劉徹一直記在心中。
但這樣一個兩袖清風。一心為國的老臣,在史書上連個列傳的位置都撈不到,只能附在張蒼列傳之中。
有關他的過往和歷史,俱都埋于歷史的長河之中。
劉徹邁著沉重的步伐,在申屠蔑的引領下,來到申屠嘉的臥室。
“小子徹拜見老丞相!”一進‘門’,劉徹就微微躬身,執晚輩之禮而拜。
臥于病榻之上的申屠嘉,連忙掙扎著想要起身。勉強在身邊‘侍’‘女’的攙扶下,起來。強打‘精’神,道:“家上萬勿如此。折煞老臣了!”
劉徹起身,坐到申屠嘉身邊,握著他的手,道:“老丞相且勿‘激’動,躺著好好休息!”
此時的申屠嘉,已經再也沒有了當初那個在朝堂上對晁錯吹鼻子瞪眼睛,喊打喊殺的‘精’神頭了。
他現在萎靡的不‘成’人形。
顯然,中風結束了他的政治生命,也給他的健康和‘精’神造成了不可逆的打擊。
對于這樣一個戎馬半生,然后又身居丞相的老人來說,現在這樣的情況,確實是一個比死還痛苦的局面!
后世多少天朝官員,當政之時,威風八面,一朝退休,一夜白頭。
申屠嘉不貪財,但好名,喜熱鬧。
劉徹跟申屠嘉相處的久了,自然一眼看出他如今問題的所在。
對他來說,政治已經與他的生命成為一個共存的整體。
套句后世的話說,申屠嘉這樣的人,生于政治,死于政治。
這從他看到劉徹到來后,就不顧一切的起來,就能看到出來。
因為,劉徹的到來,讓他看到了重新在政壇上發揮影響力的機會。
甚至于,在劉徹坐到他身邊后,他的‘精’神就重新活躍了起來。
雙眼之中更是充滿了渴望。
就像老兵渴望著戰場的硝煙一樣。
劉徹握著申屠嘉的手,他自然清楚這些。
微微理了一下思路,劉徹道:“老丞相,孤這次來,是有疑問,想要請教老丞相!”
劉徹這話出口,他很明顯的就感覺到,那個過去的老丞相又回來了。
只聽得申屠嘉道:“家上但請說說看,老臣必定竭盡全力,為家上解‘惑’!”
于是,劉徹就將楚王劉戊、自己的老爹還有晁錯等等的怪異之處和他的不解的地方說了出來。
然后問道:“請老丞相教我,這個局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申屠嘉聽完劉徹的講述,嘿嘿的笑了起來。
然后,他看著劉徹低頭道:“家上,若老臣這雙眼睛還沒瞎掉的話,那此事,十之,就是吳王所為了!”
“吳王劉濞?”劉徹疑‘惑’了起來,劉濞遠在吳國,手應該伸不了這么長吧?
申屠嘉卻嘿嘿的笑了兩聲,道:“家上可知,錢能通神?”
他咧著嘴笑道:“吳王劉濞富甲天下,這關中貴卿之中,他的眼線不知道幾何,甚至有人明目張膽的以其名義在關中活動,這一點老臣這個前丞相自然清楚的很,陛下也知道。晁錯也明白!”
“所以,此事,絕非家上所想的那樣…”申屠嘉低聲的笑道:“晁錯。老臣雖然不怎么喜歡,但老臣絕不相信。他敢在這種事情上矯詔,哪怕,是口頭上的暗示和慫恿,他都沒那個膽子,當今天子,也不是那種能容忍臣子玩這種小聰明的天子,若晁錯敢那么做,那他也就離死不遠了!”
申屠嘉的話。雖然沒有說的太仔細。
但劉徹卻立刻就被點醒了。
是的,別的事情可以矯詔,只要事后有功,皇帝就絕對不會追究,甚至還會幫著隱瞞。
但涉及諸侯王,誰敢矯詔?
這是踩底線的作死行為,即使笨蛋都不會去踩這跟線,跟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這樣一來,晁錯在這個局面扮演的角‘色’就解釋的清楚了。
那就是,他只是一個旁觀者。頂多順勢推了一把,然后就坐看表演。
而楚王劉戊,也不是什么受害者。人家估計也是借著機會在試探朝廷,敢不敢動他。
而吳王劉濞則是在拼命的推動朝廷動劉戊。
原因很簡單,不把劉戊打疼了,甚至殺了劉戊,楚國就不可能上劉濞的戰車了。
跟前世不同,現在,整個齊趙諸侯都暫時被漢室朝廷掌握和控制住了,他們的大部分兵權都在滎陽的竇嬰手里。
沒有兵,齊趙想謀反?靠那幾千甚至幾百的宮廷衛兵?
搞笑嗎?
但劉徹又糊涂了。為何劉戊不怕呢?
按道理來說,劉戊現在應該是拼命的到處拉關系。給自己辯解吧?
但他為何卻像沒事人一樣?
于是,劉徹將這個疑‘惑’道出。
申屠嘉聞言。哈哈大笑,對劉徹問道:“家上可知楚王太傅是誰?楚王丞相是誰?”
“知道,越夷吾,張尚!”劉徹點點頭答道,對于這兩人,劉徹唯一的印象,大抵就是前世他們因為反對劉戊謀反而被殺了。
申屠嘉笑了一聲,對劉徹解釋道:“家上可知,此二人什么來歷?”
申屠嘉笑著解釋道:“此二人,張尚者,梁王大將張羽之兄也,世為大將之家,先帝欽點之楚相,太傅越夷吾者,楚元王之師弟,同時也是楚國文壇之領袖,更乃先帝欽命之監督大臣!”
“啊…”劉徹嘴巴張的大大的,他完全想不到竟然有這么一個神展開!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錯非申屠嘉,劉徹根本理不清楚這復雜的關系和局面。
簡單的說吧,楚王劉戊的丞相和太傅都是皇帝老爹的人。
也就是說劉戊借著這兩個人告訴了皇帝老爹,他不打算跟劉濞一路。
既然劉戊站隊了,那么,他就是自己人。
自己人犯了再大的錯誤,對皇帝來說都是可以原諒的。
但是,晁錯要削藩,就要找個有罪的諸侯王。
這時候,劉濞把刀子遞給了晁錯。
然后,晁錯打算觀望觀望,看看情況再決定動不動劉戊。
在這期間,各方力量相互博弈。
所以就造成了劉徹所以為的種種假象。
然而,事實卻是,包括劉徹老爹在內,所有參與棋盤博弈的人,都有著各自的目的。
皇帝老爹想看看,這朝廷里有多少吳王的內應,所以就按兵不動,甚至就連今天對劉徹的問話都是一個試探,試探劉徹身邊有沒有‘混’進劉濞的人。
而晁錯則是在削藩的‘誘’‘惑’和害怕引火燒身的兩難中,選擇了最容易得利的抉擇——當個墻頭草,風吹兩邊倒,所以,到現在為止,晁錯的御史大夫衙‘門’都保持著詭異的沉默,即不彈劾劉戊,也不辟謠。
至于劉濞,上跳下竄,當然是制造‘混’‘亂’,最好讓朝廷借此機會殺了甚至囚禁劉戊。
這樣,他就有借口了。
這么看來的話,劉濞想謀反,已經是迫不及待甚至急不可耐了!
想想也是,老天爺都那么給力了,他要再不動心,就是傻子了!
只是,如今天下形勢,對劉濞很不利。
前世同為反賊的齊趙諸王保持了沉默,楚王見勢不妙也倒向了皇帝。
在這樣的局面下,劉濞想要謀反成功,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逼’反楚國,然后進兵淮泗,向齊趙進兵,決戰于滎陽。
而要做到這一點,楚國就必須要跟他站在一起。
于是,踢爆了劉戊的丑聞。
現在回頭想想,劉徹發現,跟前世相比,這一次劉戊的罪名,更清晰了。
連的對象、細節都披‘露’得一清二楚…
而前世卻只有一個模糊得’‘私’‘奸’服舍’。
雖然也可以牽扯到上,但最起碼,這四個字還可以解釋成是與人通‘奸’…q
明天繼續,爭取突破今天的更新!